43 親不下去

毫無驚喜地，把弟弟們送出門後，崔勝弦靠在沙發上，又有些暈了。

他原先看樸宥拉吃再多東西都沒有感覺的樣子，還以為變成這所謂的npc之後，食物對于身體的影響會變小很多，甚至沒有。于是和弟弟們一起喝着酒，吹着牛，他就突然想要借現在的身體之便來虐一虐弟弟們……

然而他想錯了。

本來就很能喝的他，卻幹掉了比平常還要多很多的酒精，雖然弟弟們确實也都被他虐到了，剛才都是由經紀人半扶半抱着拖走的，但等大門關上，他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到，他之前想錯了，于是被虐的并不只是各回各家的弟弟們，還有現在坐在客廳裏頭暈眼花的他自己。

“宥拉……”

頭靠在沙發椅背上，眼望着客廳天花板上吊着的水晶燈，之前被刻意調得昏暗的燈光，像是一小撮一小撮的琥珀，亮閃閃的，點綴在有着銀色暗紋的天花板中。

光與影是這樣的美，好想要與人分享這一刻的心情。

于是崔勝弦提高了聲音再次喊道：

“宥拉？！！！”

然後他聽到卧室裏面傳來了動靜，然後就是踩在木質地板上輕輕淺淺的腳步聲。

“歐巴不舒服嗎？”

揉着眼睛的崔勝弦坐到了雙眼迷茫的崔勝弦旁邊，擡起手來幫某位醉鬼拂開他額前的碎發。

“宥拉。”

崔勝弦把頭側了過來，眨了好幾次眼睛才終于對準了焦距，看着對面那個自己頭發略顯淩亂的樣子，突然間笑得像個小孩，傻乎乎地問道：

“你剛才在睡覺嗎？”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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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獨自在房間中躲了太久，樸宥拉也難以抵抗住那來自身體中的強烈睡意。好不容易被來自客廳的呼喊聲叫醒，走出來時其實都還是有些迷糊的，但看到沙發上崔勝弦酒氣熏天暈暈乎乎的樣子，舊職npc的她一瞬間就精神了，然後便試圖用肩膀架着崔勝弦的胳膊，把渾身無力的某人拽起身來。

“歐巴，我去給你放水洗澡吧……”

一邊說着一邊把人往卧室裏拖，這個動作對以前的樸宥拉來說很難，而現在，她已經完全熟練了。

“宥拉……”

崔勝弦其實也有些熟悉這樣的被拖動了，在剛從那個破系統中醒來時，渾身無力的他就有好幾次，都是被樸宥拉這樣拖來拖去的。他極力忽略旁邊這個人寬大堅實的臂膀，忽略她扣在自己腰側的并不算小的力量，崔勝弦努力讓自己集中，讓自己去思考一些在腦海中盤旋了許久的問題。

比如說……

“花花是誰？”

旁邊扶着他的人只是頓了頓，崔勝弦便終于聽到了好奇已久的答案。

“是一只狗，一只沙皮狗。”

樸宥拉抿了抿唇，眼睛被垂下的劉海遮住了一些，這讓她連表情都有些晦澀不清。

把酒鬼拖進浴室裏，再把他輕輕地放在浴缸裏坐好。樸宥拉開始熟門熟路地給浴缸裏放水，等溫水淹沒崔勝弦的小腹，還完整地穿在他身上的衣服開始在水中漂浮時，樸宥拉才終于想起來，她已經不是以前的她了，以前的npc需要借助水的浮力才能勉強脫掉主人的衣服，而現在……

她把他扒光，簡直輕而易舉。

一分鐘後，浴缸裏的人幾乎全光了。

只除了樸宥拉還是給他留了條內褲，按照慣例。

“宥拉，我喜歡你。”

崔勝弦把頭靠在浴缸的邊沿上，雙目無神地看着上空，這讓他剛才輕飄飄說出口的話，顯得有些漫不經心。

“我也是。”

樸宥拉毫不猶豫地回應了一句。

然而她正一邊用手固定着崔勝弦的手臂，不讓他滑下去，一邊轉過頭去搜尋着放在旁邊的精油，回憶着崔勝弦原先喜歡的味道。她這樣的忙碌，這樣的一心多用着，讓她剛才的話語同樣顯得很不用心，仿佛只是随口回應而已，或許連自己剛才聽到了什麽，又說了什麽，其實都并不很清晰。

“宥拉，我現在其實可以回商鋪裏洗的。”

崔勝弦視線依舊黏在屋頂上，他不知道自己在看什麽，但他知道自己在想什麽。

所以他又加了一句，“你知道的，那裏比外面方便多了。”

樸宥拉尋找精油的動作被按了暫停，她忘了，她完全忘了。

忘了現在的崔勝弦并不是之前的他了，也忘了現在的樸宥拉也并不在她該在的地方。

“對不起。”

樸宥拉放棄了所有的動作，只低頭蹲在浴缸旁邊，輕輕道：

“你去吧。”

然而崔勝弦的回應是：“不去。”

他梗着脖子，像是突然勾起了什麽小孩子脾氣，轉過頭來用充滿了憤怒的聲音道：

“我讨厭現在這樣。”

“我知道。”樸宥拉把頭垂得更低了一些，然後用不屬于她的聲音回應道：

“對不起。”

狹小的浴室中，兩人都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崔勝弦又把頭靠回了浴缸上，讓視線重新游蕩在上空的某粒塵埃上，許久之後，他輕嘆口氣，緩緩道：

“給我洗澡吧，我都快要睡着了。”

最終，樸宥拉還是像以前那樣，一邊提防着崔勝弦不要把自己給溺死了，一邊幫他洗完了澡，然後再拖着內褲濕噠噠的他，回到卧室裏。

幸好的是，這一次她不用再半夜給崔勝弦吹小內內了。

成為npc并不多的一些好處裏，有一條就是換衣服很方便，樸宥拉從崔勝弦的手中接過冊子，在上面輕輕一點，已經自動自覺地爬到大床上躺好的某人就已經換上了幹淨的睡衣套裝。

“我要在這裏睡。”

崔勝弦趴在自己的床上，瞪大了眼睛看着樸宥拉。

他的語氣像是耍賴的小男孩，又像是有着某種深意，莫名地讓人無法抗拒。

或許就連他自己也察覺到了這一點，于是他拍了拍身旁的空位，進一步要求道：

“你在這裏陪我。”

對于後面這句，樸宥拉的第一反應是拒絕。

然而這一次醉酒後的崔勝弦，思路似乎格外地清晰，他在樸宥拉猶豫而隐含不認同的目光中，再一次拍了拍自己旁邊的位置，強調道：

“我需要抓着你的手，不然我無法在外面呆一整夜。”

外面，指的是衣櫃外面。

而這理由确實也十分正當，樸宥拉站在床邊愣了會兒，就也直接上了床，任由崔勝弦握住她的手腕，把她拽着躺下。

“我……真的很喜歡你的。”

崔勝弦知道床上的兩個人都沒有睡着，但他現在醉着，卧室也在關燈後陷入了一片昏暗，所以他還是打算趁着這一刻的朦胧，說一些他突然想說出口的真話。

“可是我覺得，我可能沒辦法喜歡你很久了。”

這是他此刻的真實心情。

“原本我的想法是，你不是人類也沒有關系，不了解外面的世界也沒有關系，我可以保護你，可以教你，可以一直陪着你。而現在，這些我都做不到了呢……”

或許男人都有着天生的征服欲，給自己心愛的人強烈的安全感，這本來就是男人為自己打造安全感的方式之一。

你足夠強大，你就敢毫無畏懼地去嘗試，去喜歡。

但當你突然變得羸弱，變得被疏離，變得軟弱無力，你就必須開始遲疑，開始選擇，然後開始犧牲……

你犧牲一些東西，來保存另一些東西，這是弱者的活法。

現在的崔勝弦明确地察覺到，事情正在朝着不那麽美妙的方向，快速滑行着。他還不知道自己最後要面臨什麽樣的選擇，不知道自己最後被迫要失去些什麽，但他知道這些都是早晚将會來臨的。而這樣的認知，已經讓他對目前的一切都産生了不确定，包括他曾經在口中叫了無數遍的那個名字——

樸宥拉。

他對于他和樸宥拉産生了不确定。

“對不起。”

樸宥拉總是在說這三個字。

她不是詞窮，不是沒有自己的思維。她只是十分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崔勝弦現在所遭遇的一切，所焦慮的一切，所讨厭的一切，全都是因為她，因為她的突然出現，而讓一個獲得安靜而幸福的男人陷入了災難裏。

所以她說對不起，一遍又一遍地說着。

這樣的日子不知道還有多長，現在的喜歡也不知道還能延續多久。

樸宥拉也靜靜地看着天花板，不知道看了多久，然後她用手肘撐起上身，在昏暗的光線中俯下頭去，輕輕吻在崔勝弦的唇上。

“我愛你。”

這是她第二次主動獻吻，同樣也是一邊親吻着，一邊訴說着自己的真心。

心中還在默數着自己到底什麽時候會放棄，崔勝弦突然被自己唇上的觸覺，以及耳朵接收到的信息吓了一跳。喜悅和甜蜜還是一如既往地洶湧而來，崔勝弦趕在大腦反應之前，就已經興奮地起身，把某位大膽的告白者壓了下去，想要回攻回去……

然後大腦終于趕上了身體的速度，他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臉，以及自己的身體。

阿……西……

親不下去。

崔勝弦懊惱地抓了抓頭發，然後重重地倒回原地。

他确定一定以及肯定了，他和樸宥拉會結束的，雖然并不知道那會是哪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