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僭越

杜引之一向是小事不計較,大事不含糊,事關小叔安危,對他而言就是天大的事。

正當他打算與小叔硬碰硬到底絕不妥協時,茅舍的門突然從內向外敞開了,咯吱咯吱的聲音在空寂的山谷中回響,兩人皆是一愣,旋即一道狠厲的劍意挾着勁風朝他們直逼而來,杜言疏瞳孔驟縮,電光火石間将靈力運行至極致,結起一道結界将劍氣隔絕在外。

在杜言疏築起的屏障中,杜引之凝神聚氣,無妄出鞘,劍氣相抵,一石激起千層浪,洶湧劍意卷起地上的殘雪,漫天漫地雪光劍影鋪卷而來,杜言疏眉頭緊蹙,險些睜不開眼睛。

他灌注靈力護住結界的同時,內心詫異不已,引之的靈力劍術已經渾厚精益至此,甚至在兄長之上……想到此,又思及柏旭所言之事,頓感心神不寧,一時分神導致靈力不穩定,築起的結界在對方壓倒性的攻勢下搖搖欲墜幾近崩塌,額角已浸出密密麻麻的冷汗。

“小叔,交與我一人便可。”杜引之游刃有餘道,因不知對方是敵是友,不敢妄為,方才只拿出六成功力應對,維持一種微妙的平衡,剩下的精力全在小叔身上。

杜言疏知他不是逞強,便是如此才更覺心慌,如今自己已遠不是這孩子的對手,如若有一天彼此站在對立的位置,自己與兄長聯手怕也真敵不過他。

幸而當年未雨綢缪,結下了可以将對方魂脈掌握在自己手中的魂契……

“小叔,不要勉強!”杜引之瞧小叔面色蒼白卻不肯罷手,心中越發焦急慌亂,目光沉冷劍意又狠厲幾分,對方漸漸有些不敵,杜言疏也得以緩一口氣。

覺察到對方似有收攏靈力之意,杜言疏冷聲道:“引之,收手。”因靈力消耗過大,聲音聽起來有些微顫抖。

杜引之點了點頭,漸漸将削肉噬骨的淩冽劍意收攏,呼吸平穩面不改色,方才一番打鬥輕巧似與孩童切磋。

其實就連他自己,也沒料到能如此輕松壓制住對方,微微詫異的同時,絲毫不為自己神速的進步而感到欣喜,此刻,他更在意的是小叔蒼白的面容與陰郁的神情。

杜言疏此時心思百轉,自然不會注意到杜引之面上的擔憂,只暗嘲別人說養虎為患,自己則是養魚為患,說出去恐怕都沒人會信……

就在兩人皆心緒不寧時,茅舍中又傳出一陣朗笑——

“哈哈哈,當真長江後浪推前浪,後生可畏,兩位快進來歇歇罷。”

“……”此話一出,空氣中的肅殺之意盡數散了去,這人倒是輸得坦蕩,杜言疏回過神來,與杜引之眼神相交,彼此會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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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放眼天下,能與我一戰之人,不過十人,即使杜子循在世,也未必有戰勝我的把握,你年紀輕輕,便有如此修為,當真了得。”

只見一位須發花白的老者安然端坐于竹榻上,一襲粗布衣衫,眉眼間隐着淺淺笑意,一派随和坦蕩的風度,只一雙眼睛了無神采,卻也絲毫不損其仙風道骨的氣質。

杜言疏聞言微微詫異,卻也不露聲色,雖曉得對方看不見,仍舊不失禮數地拱了拱手:“前輩認識先父?”

那人朗聲一笑:“認識,倒算不上熟,也就喝過幾次酒,在巫萊國的窯子裏搶過幾次女人。”

“……”杜言疏無語。

那老者又笑道:“你的修為,倒比你爹差遠了,不過還年輕倒也不急。”

“……”杜言疏氣結。

“那位小兄弟,是宋雪明那小古板的後人罷?”

“……正是祖父。”杜引之面不改色應到。

老者聞言點點頭,沉吟片刻十分感慨道:“當年杜家小子與宋家小子,也像你們這般同進同出,好得似要穿一條褲子。”

頓了頓,又繼續自顧自笑說道:“我記得他們還立了誓約,說今後有了孩子,若是一男一女就結為親家,親上加親,可惜都生了帶把的,我這證人也沒得做咯,哈哈哈。”

人老了喜歡絮叨杜言疏能理解,可這老前輩卻是哪壺不開提哪壺,自顧自說着說着就說到了杜引之他爹,讓他暗自一陣心驚,卻又不敢多言怕顯得自己心虛,只僵着一張臉挺住,手心漸漸浸出冷汗。

老者似十分中意能将他輕松擊敗的杜引之,讓他坐在自己身側,杜引之猶豫地擡眼看着小叔,待杜言疏淡然點頭許了,他才安心坐下。而杜言疏則身體筆直神情淡漠的站在一旁,老者問到什麽,他只言簡意赅又不失禮數地回答,絕不多言。

這位老道長正是隐退修真界多年的段清塵,真實年齡不好說,怕是要比杜子循宋雪明都要年長好幾輪,不說話的時候倒有幾分仙氣淩然的形容,一開口卻是個瘋瘋癫癫的自來熟。

杜言疏不讨厭自來熟的人,只是不善于應對,索性擺出一副涼水般的面孔,恭敬卻不親近,即使清塵前輩看不見,也能感知對方淡漠清冷的氣場。

“杜小公子,你也過來坐罷,站那麽遠幹嘛,老夫又不會吃了你,哈哈~”段清塵其人随性灑脫,年紀越大心性越接近孩童,瞧杜言疏舉止拘謹,越發覺得有趣想逗弄,完全抛卻長輩的架子。

杜言疏面色僵了僵,硬着頭皮坐下了,清塵老前輩頗為爽朗地哈哈一笑,左擁右抱,春風得意。

此番倒是杜引之不動聲色地冷下臉,暗暗關注着小叔與清塵前輩的距離,若對方不是祖父相熟的老前輩,他幾乎想抛卻禮數拔劍相向了。

硬拉着兩人絮絮叨叨半日,敘舊歸敘舊,清塵前輩并沒有忘了正事,他自然曉得杜家兩位公子是為眠蟬之事而來,笑吟吟對杜言疏道:“杜少俠,給我沏杯茶罷?說了大半天口幹舌燥的,潤潤嗓子我給你講眠蟬的因由。”

杜言疏點頭應允,正要起身去沏茶,杜引之忙站起來:“小叔,我去罷。”只要他在,怎允許讓小叔做這些端茶送水之事?

“你與前輩說會兒話,我去便可。”看引之仍蠢蠢欲動,杜言疏朝他搖了搖頭,示意他趕緊坐下,兩個人的時候随他怎麽伺候怎麽鬧,現在當着老前輩的面,杜言疏可不能安然受之,否則傳出去豈不是他欺負小輩?

杜引之會意,面上卻仍有些不甘心,他不是拎不清的人,只得依言坐下。

待杜言疏走遠,他一雙眼睛仍不放心地追随小叔背影,一旁的清塵老前輩突然哈哈一笑,壓低聲音在他耳邊道:“我說,小子,你該不會看上你小叔了罷?”

杜引之聞言先是一愣,旋即低低地啊了聲,一顆心在腔子裏砰砰砰狂跳不止,臉瞬間紅到脖子根。對于自己的心思,他始終持着一種是似而非的模糊态度,就似隔着層窗戶紙,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杜引之不是看不清自己的真心,而是不敢看清,太透徹了,無處遁形。

他深知,自己那點龌蹉的心思,是逾越,是禁忌,不為世間所容。

如今,老前輩輕輕巧巧一句玩笑話,便把這層窗戶紙捅破了。

清塵前輩又嘿嘿一笑:“老夫這雙眼睛雖然瞧不見,心裏卻比尋常人要看得透,活到我這年紀什麽事兒沒見過?你這心思也算不得什麽,不用如此慌張。”

旁觀者清,清塵君一雙眼睛雖廢了,卻不見得比尋常人瞎,他自诩年少也曾輕狂過,什麽事兒看不透?這小子的言行舉止,分明就是喜歡他小叔,只可惜他那小叔當局者迷,覺察不出侄兒的心思,甚至隐隐有堤防戒備之意。

杜引之一時被看穿心思亂了方寸,心虛得舌頭打了結,竟無法反駁應對,沉吟了半晌,口幹舌燥心神不寧道:“前輩,您就別打趣晚輩了。”

老前輩啧了啧,笑道:“不坦誠。”

杜引之定了定心神,他本就生得眉目俊朗,只消謙謙一笑,便顯得坦蕩磊落:“僭越之心,晚輩萬不敢有。”

清塵前輩是塊老辣的姜,自然不會被他謙和得體的僞裝唬住,隐匿後閑得骨頭癢癢,好不容易逮到個可以打趣的對象,自然不會輕易作罷:“小子,若老夫告訴你,我可以看透你小叔的心思,你不想知曉麽?”

聞言,杜引之身子猛地一顫,心中糾結動搖,竟一時無語。

“哈哈,罷了罷了,橫豎老夫的話你不相信,我就不自讨沒趣,不講了不講了。”說着還擺了擺手,一副了無興趣的模樣。

“……”杜引之自然知道老前輩在故意吊他胃口,又不好厚着臉皮去問,可,話斷在此處,如鲠在喉,十分不甘。

小叔究竟,對自己是怎樣的心思?不敢想……

“小子,這樣罷,你信不過我的話,難道還信不過自己的眼睛?我給你一個好東西,你自個兒去看對方的心思,如何?”

作者有話要說: 小叔:诶,養魚為患

引之:不怕,那換我養小叔……

不可描述……

引之:小叔可吃好了?

小叔:……到底是誰喂飽誰o(*≧▽≦)ツ ~ ┴┴

……

鞠躬感謝貓豆兒; 骨碌碌; A臀 投喂小魚兒營養液

小魚兒吃得肚皮圓鼓鼓的了

引之:小叔我是不是懷了魚籽?

小叔:明明被哔——的是我你懷個毛!

日常表白大天使們~小魚兒可以化身錦鯉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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