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登島

杜言疏睜開眼,天蒙蒙亮,暗淡的藍光映入帷帳中,腦中一片混沌,喉頭還殘着淡淡的腥甜。

身體有些冷,手卻被某個溫熱的物體緊緊拽住,他剛想張嘴說話,聲音還未發出來,就被腥澀的血塊咽住,輕微一陣咳嗽,牽扯得心口隐隐生疼。

“小叔,先別急着說話。”緊握的手松開了,移至胸口處上下輕撫替他順氣。

杜言疏聽到他的聲音,心中的一塊大石終于落下了,微微擡眼看向對方,四目相對,天青的眸子溫柔得似能滴出水來。

杜引之微微勾起唇角,溫言安撫道:“我沒事,小叔放心。”

杜言疏淡淡地點了點頭,閉目不語,他心下了然,昨夜那陣神魂撕裂般的劇痛,是因引之受到浮棺幻霧的幹擾,心神紊亂,波動通過連接彼此的魂契傳到他這方。

令人琢磨不透的是,魂契一般是單方面的感應,只有從方承受主方的痛苦,從無主方要與從方共同承擔之說,可自己為什麽能感應引之的痛苦呢?

難道結印的時候出了什麽差池?又或是引之的神魂過于強大,使結印的主方受到了反噬?

歇息了半晌,杜言疏總算回過一點兒氣來,再度睜開眼,引之心領神會地一手攬過他的肩膀,将他半托半抱扶了起來倚靠在自己身上。

按理說,引之應該承受了比他更大的痛苦,可對方居然跟沒事人一樣,還能好端端的伺候他,杜言疏再一次意識到自己與對方的差距。

“是我大意了,被幻霧迷惑讓小叔受苦。”他的聲音低低的,有些嘶啞。

頓了頓,沮喪道:“當年小叔可沒說,結下魂契後你會遭到反噬,要是早些知道,我就——”

“後悔了?”杜言疏截了他的話,似笑非笑,因有殘血凝結在喉嚨,聲音依舊低啞,輕飄飄的很是勉強。

“有一點。”杜引之坦誠道。

“那也沒法子了。”杜言疏輕描淡寫道,典籍中未有記載反噬這事兒,但已成定局,又有什麽好說的,況且自己做出結魂契這種無恥的行為,遭點報應也不為過。

看小叔聲音嘶啞,杜引之尋了個引枕墊在他腰後,自己則摸到桌邊沏了杯茶,用靈力加熱舉到小叔唇邊,小心翼翼地喂他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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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茶順過喉嚨,杜言疏頓感清爽多了。放下茶杯,杜引之再度将小叔攬在懷中。

杜言疏沉吟片刻:“引之,你日後還需多磨練心性。” 這段時日引之數次在他面前靈力暴走,被魔音幻霧幹擾便心神混亂,可見他雖靈力高強天資過人,卻在心性修煉上欠了火候。

杜引之自然乖乖應承下了,天青的眸子卻晦暗無光,他的神魂他自己最清楚不過,翻江倒海的躁動決不是磨練心性就能解決的,沒這麽簡單……某種隐藏在身體裏的未知能量躁動不安……

可涉及到小叔,他自然要想辦法抑制……

杜言疏乏到骨子裏,又被摟得十分舒服,此刻也懶得理會什麽輩分規矩,恍恍惚惚在引之懷裏小眯了片刻。

杜引之一動不動地抱着他,從指尖緩緩灌輸靈力安撫小叔的靈息,看對方呼吸勻長,确定是睡着了,才微微側頭,嘴唇掠過瓷白的臉蛋,蜻蜓點水,不經意地。

……

歇了一日,又有引之靈力護持,杜言疏算是恢複如初了,他去瞧了眼唐雯芝,對方還處于昏睡狀态,但神魂完好靈息順暢,應該無大礙了,只唐文清态度有了些變化,客氣依舊客氣,恭敬也絲毫不減,卻顯得拘謹小心,再不複先前言笑晏晏。

對待杜言疏如此,對待杜引之更是如此,他看杜引之的眼神裏,似藏着一抹不易察覺的恐懼。

杜言疏瞧出一絲端倪,對那夜唐文清替他灌注靈力緩解疼痛隐約有些印象,也多多少少猜到對方已經察覺魂契一事,思量片刻,開口道:“引之,你先出去,我有些事想與唐公子單獨談談。”

杜引之怔了怔,恭敬乖巧道了聲是,天青的眸子似有利箭射出,唐文清被瞧得猛地一哆嗦,避開目光不敢對視。

待杜引之身影消失在船艙外,唐文清才松了一口氣,驚覺額角已浸出密密麻麻的冷汗。

杜言疏瞧他恍恍惚惚心不在焉的模樣,有些疑惑,卻也沒興趣多問,只擡起眼道:“唐公子,那日多謝你出手相助。”

唐文清回過神來,勉強平複情緒:“為杜前輩分擔……痛苦,是晚輩應該做的。”

這位唐小公子實在不善僞裝,他那點心神不寧的模樣全露在面上,杜言疏淺淺勾起唇角,坦然道:“那夜,吓着你了罷。”雖是問句,卻是陳述的語氣。

唐文清微微一愣,沉吟片刻,壓低聲音道:“杜前輩那樣做,自然有那樣做的道理,晚輩不會不辨是非胡言亂語,前輩請放心。”做出這個決定,他自己也松了口氣。

沒想到唐小公子竟是如此通透的人,杜言疏有些詫異:“多謝唐公子。”微微颔首,語氣雖淡,淺色的眸子裏卻滿是感激。

“杜前輩無需如此客氣。”唐文清莞爾,這兩日的拘謹都消融在這笑裏了。

……

唐家的船又行了兩日,終于在流霧中抵達蜃炎島。

在浮棺祭中得了杜引之相救,唐雯芝越發歡喜黏人,完全不顧及自己唐家大小姐的身份,整日叽叽喳喳跟在杜引之身側,倒是唐文清消停了,沒再說過結親一事,看自家妹妹失了體統偶爾也斥責兩句,更鮮少與杜引之說話。

杜言疏冷眼旁觀,雖覺得有些蹊跷卻也不往心裏去。

衆人停船上岸,蜃炎島島主易雲燈早已迎了出來,島上弟子在碼頭上站成一長排,海風吹來紅衣獵獵,蔚為壯觀。

易雲燈生得細眉細眼,身段矮小枯瘦,看起來也沒什麽特點,只一雙眼睛笑起來彎彎的,讓人覺着親切溫和。

看一行人從船上下來,他微微一愣,站在唐家家主身側清俊出塵的男子,怎麽看怎麽眼熟,還有他身後那個俊朗高挑的青年,分明是——杜引之!

杜家向來行事低調不問外事,狩魂獵怪也神出鬼沒,甚少與各大世家聯手合作,故除了每次都來參加海市的杜言明衆人還算熟悉外,杜三公子幾乎只存在于傳說中,鮮少有人見過他的容貌;反倒是杜引之鋒芒太甚,狩魂頻繁救人無數,許多人都見過他的模樣,又因生得俊俏非常,竟還有民間畫師畫了他的丹青,賣與仰慕他的女子……

易雲燈自然想不到,杜引之竟願意參加海市,還有身側這位公子……

瞧出易島主的疑惑,杜言疏微微颔首道:“在下杜言疏,家兄事務纏身,無暇參與此次海市,我與引之代他來參會,望易島主見諒。”

聞言,易島主溫文一笑:“早聽聞杜三公子大名,今兒總算見着了,快請。”說着便将他往裏迎,一路上衆人客客氣氣說說笑笑,杜言疏依舊點到為止,清冷又不至于失禮。

衆人心知肚明,杜言明此次不親自來,定是因為前些日子丢臉丢透了,再不敢出席公衆場合,面上對杜家叔侄兩依舊客客氣氣,看不出一絲輕蔑戲谑。

當然,杜言明雖丢了臉面,整個修仙界卻是不敢輕看杜家的,就憑一個杜引之,足以讓衆人心服口服。

着陸後,唐雯芝興致特別高,形影不離地跟在杜引之身後,任杜引之八風不動,她自叽喳歡脫不停。杜言疏也習慣了這個吵吵鬧鬧的姑娘,雖然有些煩躁,卻也不到無法忍耐的地步。

“唐姑娘,我們又見面啦。”一位五官面目平淡無奇的青年走到他們身側,殷勤笑着與唐雯芝搭話。

唐雯芝毫不忌諱地打量着他,一臉半明半昧的疑惑漸漸變為不屑,半晌漠然道:“哦,易公子。”

說罷不耐煩地轉過頭去,又笑吟吟地試圖與杜引之說話,杜引之自然不愛搭理她,卻又不想得罪了這大小姐,只客氣得近乎冷漠,問一句,答一句,回答往往不超過十個字,深谙言簡意赅的精髓。

易公子又搭了幾句話,唐雯芝索性充耳不聞。

這位易公子正是易輕澤,易家二公子,修為不高相貌平平,沒什麽能讓人記住的地方。他畢竟年紀輕臉皮薄,登時一張臉都綠了,吃了熱臉貼冷屁股的虧,再不敢多言丢人現眼,氣得嘴唇顫抖發白,一雙手緊緊拽着,骨節泛白。

杜言疏将這微妙的小風波瞧在眼裏,覺着十足好笑,他這乖侄兒畫風不穩定,說他乖巧讨喜貼心罷,又偶爾在那雙天青的眸子裏瞧出清冷的肅殺,越大,越讓人琢磨不透。

易島主與他們寒暄客套一番,便讓弟子引衆人入客房歇息整頓,自己則先去忙島中事務。

易輕澤沒随着他爹離開,一路繃着臉随四人至客房外,末了,他做出一副關切恭敬的模樣對杜言疏道:“晚輩冒昧問一句,杜言明前輩的傷,現下可好些了?晚輩這裏正好有一盒雪蟬膏,對治愈鬼族幻陣造成的內傷,有奇效。”

哪壺不開提哪壺,他是故意找茬的,在場衆人的臉色頓時都白了。

杜言疏嘴角抽了抽,勉強做出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多謝易公子,家兄已大好。”

聞言,易輕澤微微挑眉,笑道:“那便好——”頓了頓,又涼涼笑着開口道:“晚輩還有一個請求。”

“易公子請講。”一雙細長的眼眸微微擡起,望得易輕澤背脊發寒。

“久聞杜引之公子大名,在下十分欽佩,三日後的靈鬥場,晚輩想與杜公子切磋一番。”說這話的時候,他雙目炯炯有光,正是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樣。

杜言疏淡淡地掃了他一眼,淡然道:“引之就在此,你直接問他便可。”

心中卻道,這易公子心性浮躁自以為是,定成不了氣候。

作者有話要說: 杜言明:城西的王婆,靠賣引之的寫真買房了

裴勻:城東的張伯,靠賣引之的海報買車了

戚桑:城南的薛姨,靠賣引之的玩偶開店了

小叔:哦,把整條魚放菜市賣了,值多少錢?

引之:哭唧唧

杜言明:這弟弟怕是傻……

……

這易小哥作死,然鵝,小魚兒也即将……不告訴你萌……

下一章起,劇情開始轉折哦~

啦啦啦日常表白大天使~蹭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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