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對峙
蕭君越雙手被束縛跪在清華殿的正殿上,心裏覺得十分荒唐。
此刻殿內站滿了人, 大家你推我攘不敢作聲。宗主韓麟端坐在首座上, 座下坐着乾鈞和灼華,乾鈞偶爾朝蕭君越投來一眼, 臉上寫滿了擔憂。在灼華的對面站着俞飛,陳弦的屍體正放在他的腳邊。
“獵獸區的靈獸突然發狂, 我們寡不敵衆逃進山洞, 一進去就看見蕭師叔準備離開,而陳師弟躺在地上沒了聲息。”剛和靈獸奮戰過的青年滿身血污, 他還來不及回去換衣服,就卷入這起命案中, 被宗主叫來問話。
蕭君越在心底冷笑,也不知道這個師侄是何人門下, 進洞後只看一眼就把他抓來見宗主, 連開口解釋的機會都不給。蕭君越自知自己着了別人的道,‘人贓俱獲’,百口莫辯。就算辯, 他人微言輕, 抵不過悠悠衆口, 說了也只是徒勞,反而會被人一口咬定做賊心虛, 故意開脫。
韓麟聽了那人的話若有所思,看向俞飛問道:“俞飛,這位弟子指認蕭君越就是兇手, 你可信?”
“弟子不信。”簡單的四個字擲地有聲,俞飛轉身看着跪在地上的蕭君越堅定的說道:“我相信蕭師弟不是這樣的人,雖然他和陳弦平日裏有嫌隙,但還犯不着殺人。而且,從師父把我叫來開始,我都是在聽別人說,還沒有聽蕭師弟開過口。”
盡管俞飛平日裏對陳弦不算很好,但畢竟是行了拜師禮的徒弟,對于他的死俞飛還是有些悲痛。他想不到出門前還活蹦亂跳的弟子,一眨眼的功夫就身體冰冷,陰陽相隔。俞飛承認看到屍體的那一刻他是憤怒的,恨不得把兇手就地□□。
可是當知道兇手被指認為蕭君越時,俞飛猶豫了。他清楚的點出蕭君越和陳弦有過,但還不到殺人的地步。俞飛認識的蕭君越,并不是濫殺無辜之輩。
“俞師伯此言差矣,我看蕭師叔不是不辯解,而是人贓并獲,知道辯解了也沒用,還不如省點力氣受刑。”那身血污的那名弟子見俞飛竟然包庇蕭君越,心底升起一股無名怒火,忍不住和俞飛擡杠。
俞飛眉頭一皺道:“你們剛才說了你們進去的時候陳弦已經死了,也就是說你們并沒有親眼看到蕭師弟殺人。萬一蕭師弟和你們一樣,是進去躲避靈獸……”
“我們這群進去躲避的人渾身帶傷,衣衫帶血。而蕭師叔衣衫幹淨整潔,全身毫發無損,顯然比我們早到,沒有遇見靈獸發狂。既然他沒遇到,他進洞去做什麽?難不成是知道陳師弟死在哪裏,去幫忙收屍嗎?”那名弟子言辭激烈,極其善于辯論,竟然把俞飛說了一個措手不及。
蕭君越聽着,心想這弟子說到了點子上,他還真知道陳弦死在了裏面,進去收屍。
“可喜可賀,我流焰閣連丹藥都還不會練的築基期弟子,已經能夠挑戰修為比自己高的人,還能将對方殺死,自己毫發無傷。”
俞飛找不到反駁的詞,一旁的灼華卻沒有坐以待斃,口氣冰冷的諷刺回去。他顯然是在提醒這名弟子,蕭君越是煉藥師不擅長打鬥,而陳弦是道修,修為還比蕭君越高一線。兩相比較,怎麽看都是蕭君越占下風。
“殺人不一定靠修為,想要致對方于死地,暗算不是更好?我們檢查過陳師弟的屍體,他是先被人一掌打成重傷,然後才被人擰斷脖子。”
“說的就好像你親眼看見了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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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君越在地上跪的久了,雙腿發麻,他小幅度的活動了一下身體,想要緩解身上的壓力。聽到指控他的人侃侃而談,蕭君越下意識的聯想起那兩個神秘人,不輕不重的反擊回去。
指控的人被哽了一下,知道自己咄咄逼人會适得其反,識趣的閉上嘴,等宗主定奪。
韓麟正饒有興趣的聽幾個人争辯,見他們因為蕭君越的一句話都閉口不言覺得有趣。擡頭看了眼殿外道:“不是讓寒栖去查靈獸發狂的原因嗎?怎麽那麽久還沒回來,誰去幫我催一下。”
“不必。”
韓麟的話剛落音,葉寒栖的聲音就在門外響起,堵在門口的弟子趕緊讓出一條路讓葉寒栖進去。
葉寒栖目不斜視的走到殿中,朝韓麟擡手作揖道:“靈獸發狂是受到迷蹤丹的刺激,被激發了兇性。”
此言一出四下嘩然,迷蹤丹性質特殊,只有流焰閣才有,而且一直由乾鈞保管。北冥宗對迷蹤丹的使用一向嚴格,每一顆丹藥的使用都需要記載。比起其他人,身為乾鈞弟子的蕭君越想要不通過記載得到迷蹤丹并不是一件困難的事,葉寒栖這句話無疑是落實蕭君越殺人的事實。
剛才指控的弟子冷笑一聲道:“用迷蹤丹激發靈獸的兇性,然後引入洞中,造成意外死亡的景象,蕭師叔好算計。”
“什麽迷蹤丹,我不知道。”知道靈獸發狂的時候蕭君越就有些疑惑,現在聽到迷蹤丹三個字,頓覺不妙,他根本不知道什麽是迷蹤丹。
葉寒栖轉過頭來看着蕭君越,他清冷的眸底深處滿載失望。淩冽的聲音每說出一個字就讓蕭君越的心寒上一分:“我查過了,陳弦去了獵獸區不久你便出現在哪裏,有人看到你跟了他一路。陳弦已經得到了懲罰,你為什麽還要動手?”
葉寒栖質問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入耳,周圍的人聽的一清二楚。乾鈞和灼華的臉色都變了,連俞飛也十分震驚,唯有韓麟還是那麽冷靜。
蕭君越在這裏跪了那麽久,本來就沒指望自己能輕易摘掉殺人的嫌疑。可是他千算萬算也沒算到,這頂大帽子會被葉寒栖緊緊的扣在頭上。葉寒栖僅憑一顆丹藥,幾句人言,就斷定他為報舊怨殺人。在他葉寒栖眼中,他蕭君越也真夠不堪的。
大概是以前葉寒栖對自己太好,所以現在蕭君越只覺得心口抽痛,情難自控。他擡頭怒視着葉寒栖,不滿的開口反駁道:“俞師兄尚且相信我沒有殺人,葉師兄卻那麽堅定的認為我就是兇手。原來在葉師兄的心中,我蕭君越是個睚眦必報,心思狹隘之人。”
葉寒栖心中隐痛,他當然想相信蕭君越沒有殺人,可是前一世陳弦真的是死在蕭君越手中。所以葉寒栖調查靈獸發狂的時候也順便在周邊問了一圈,得到的結果讓他太失望。蕭君越的争辯聲聲刺耳,葉寒栖壓住心底的怨氣道:“那你為什麽會出現在哪裏?”
“我……”蕭君越剛想解釋,可是才說了一個字就頓住。不管是他約了周嵬也好,還是走錯了也罷,他都不該出現在哪裏。他跟蹤陳弦本就心思不純,那兩神秘人的身份又關系到他自己,他說出來不但沒有幫助,反而會惹宗主懷疑,死的更快。
不管怎麽解釋都是錯,蕭君越憤恨的扭過頭,不在看葉寒栖一眼。
這舉動落在葉寒栖的眼中無疑是默認罪責,無話可說。一瞬間,前世的記憶紛湧而至,葉寒栖腦中的神經抽痛。他仿佛又一次回到蕭君越殺害同門叛出北冥宗,最後深陷妖族死無全屍,而他只能眼睜睜看着,無力改變的時候。
前世的記憶太沉重,葉寒栖只覺得胸膛內氣血翻湧,心魔鼓動,一瞬間紅了眼。他費盡千辛萬苦回來,為的就是改變蕭君越。他以為自己付出了那麽多,會得到回報,可結果蕭君越好心當做驢肝肺,根本對他的真心不屑一顧。
“啪!”
清脆的耳光讓滿殿的人都怔住,蕭君越嘗到嘴裏的血腥味,愣了許久才反應過來,自己被葉寒栖給了一耳光。
這記耳光讓蕭君越大腦內維持理智的那根弦徹底斷了,他猛的站起來掙脫束縛,想也不想的朝葉寒栖揮動拳頭。什麽忍一時之氣,什麽尊師重道,什麽殺人嫌疑統統見鬼去吧。他才不管以後會怎麽樣,他只知道他現在就要揍葉寒栖。
熟悉他的每一個人都相信他沒有殺人,而他最寄托希望的葉寒栖卻一口咬定他嫌疑最大,甚至親自給出莫須有的證據。一腔希望落空後的絕望簡直要把人逼瘋,蕭君越都不知道自己這一拳頭揮出去是想打醒葉寒栖,還是打醒對葉寒栖抱有期待的自己。
“住手。”
兩聲大喝同時在殿內響起,蕭君越揮出去的拳頭被人截住,乾鈞出現在他身邊,将他推攘到身後,用身體護住他的同時,擡手擋住韓麟發出的一道劍氣。
韓麟修為深不可測,他的一道劍氣就算沒有用全力,也讓不擅修道的乾鈞接的吃力。蕭君越站在乾鈞身後,明顯的感覺到乾鈞倒退了一小步,下意識的伸手去扶,卻被乾鈞推開。
“不礙事。”乾鈞摸着他的頭安慰道,依舊笑的溫柔。
蕭君越心裏一酸,瞬間紅了鼻子甕聲道:“師父。”
“沒事了,剩下的事情我來處理。”乾鈞見過蕭君越生氣,憤怒,撒嬌,耍賴,還沒見過他示弱,安撫他的力道越發的溫柔。被宗主叫來旁觀到現在,乾鈞也不打算在袖手旁觀。蕭君越是什麽樣子,他很清楚。他心中有兇性不假,但只是兇性不是殺意。
“我沒有殺人,我也沒有盜取迷蹤丹。”
“為師知道,為師也不曾與你談過迷蹤丹。”
“師父信我。”
“師父信你。”
乾鈞溫柔堅定的聲音不輕不重的咂進蕭君越的心裏,讓他忍不住紅了眼眶,擡手粗魯的抹去眼裏的淚光。只是這一天跌宕起伏,情緒幾經起伏,好不容易找到了發洩的口子,蕭君越的眼淚險些止不住。
乾鈞嘆息一聲,把他摟緊懷裏,任由他無聲的發洩。
“乾長老,不是弟子沒有眼力勁要打擾你們師徒間的溫情,只是事情還沒有說完,陳師弟屍骨未寒,還要個說法。”剛才指控蕭君越的弟子陰陽怪氣的出聲道:“我相信乾長老不會因為一己私情就把這事草草了解。”
這話說的有些惡毒,讓早在乾鈞出手受傷時就忍不住的灼華怒從心起,将手中的茶碗重重的放在桌上。他眼神陰沉的看向那名弟子,正欲開口。
“此事疑點重重,弟子以為應先收押蕭師弟,調查清楚後在行定奪。”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俞飛已經明白三兩句話說不清楚。他自然要給陳弦讨個公道,但也不想冤枉蕭君越。
“既然俞飛都這樣說了,那就先将蕭君越押入地牢,調查的事情交給寒栖。”韓麟同意了俞飛的提議,他面無表情的看向葉寒栖,将這件事情交到他的手上。
葉寒栖深吸口氣,壓下自己的心魔,平複眼中的血色點頭領命:“弟子一定會給宗主一個交代。”
韓麟沒有将事情處理的太絕,不管從那方處都有回旋的餘地。乾鈞和灼華沒有意見,那名咄咄逼人的弟子也知道見好就收。蕭君越心情平複後倒也沒那麽激動,被人抓住不鬧,規規矩矩的跟着出去。
走到門口的時候,他想了想還是停下了腳步,側身回頭看向葉寒栖道:“葉寒栖,今日之事我蕭君越記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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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