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夜訪

近日,裂雲堂的擂臺賽沒以往熱鬧, 只有少數的弟子還在那裏觀看。擺下擂臺的葉寒栖因為蕭君越的案子在北冥宗奔走, 有些時日沒有出現。

蕭君越這件事情在多數弟子看來說簡單也簡單,說難也難。簡單簡單在陳弦只是二十五代弟子, 而蕭君越是二十四代弟子,是天賦不錯的煉藥師。只要流焰閣下定決心保人, 蕭君越死罪可免, 頂多受點皮外傷。

說難則難在這件事情的負責人是葉寒栖,而葉寒栖才調整了宗門宗規, 宗內私下鬥毆都要受鞭刑,殺害同門更是罪無可赦。

這事落在別人肩上也就罷了, 多少會看在流焰閣的面子上敷衍了事,可偏偏是不近人情的葉寒栖。而誰都沒忘記, 葉寒栖在大殿上的态度以及他和蕭君越的那番争論。甚至兩個人都動了手, 區別在于蕭君越被攔下了。

“我檢查了迷蹤丹的數量,确實少了一顆。但是我從未和君越提起過迷蹤丹,他不可能知道也不可能找到。”

追雲閑居, 葉寒栖按照程序, 前來詢問了乾鈞關于迷蹤丹的事。迷蹤丹藥性暴烈, 是修士為了對付妖修鍛造的妖丹,會激發靈獸的兇性, 也會迷惑人的本性。此前因為有修士利用迷蹤丹驅使靈獸犯下殺戮,所以此丹藥被列為禁丹。

北冥宗還存有少量,為了安全起見, 由身為靈修不受影響的乾鈞保管。乾鈞深知這種丹藥的危險性,所以打算在蕭君越結丹以後才告訴他。

迷蹤丹失竊也算一樁大案,乾鈞多少受了點牽連,禁足在追雲閑居,不得參與蕭君越殺人的案子。

“當時在大殿上,你因為迷蹤丹懷疑君越,如今我師兄給他作證,他不知情,你可還懷疑?”乾鈞受了點輕傷,灼華放心不下,便留下來照顧他。想起大殿上的事,灼華心裏有些不舒坦。葉寒栖的做法讓他看不懂。

葉寒栖聞言,睫毛輕顫,他的目光看向遠處,眼神游離。知道陳弦死訊的時候,葉寒栖确實出奇的憤怒。他以為是自己逆天改命加快了陳弦的死亡,也讓天道加速了蕭君越的滅亡。那一瞬間,他确實動搖了。可是比起動搖,他更感到無措和恐懼。

他不知道蕭君越在一次走上歧途,他是不是還有能力在逆天改命一次。換種心态接觸不一樣的蕭君越,葉寒栖能感受到自己的心底生出的眷念和不舍。他舍不得這個人,這個還沒有變壞,還能挽救的人。

此前他也差點忘了,前世只是自己歷經過,蕭君越毫不知情。他的世界還那麽美好,卻被他強行灌注了殺意,憤怒,以及背叛。

大殿上險些被蕭君越一拳頭揮在臉上的時候,葉寒栖看着蕭君越憤怒失望的眼神,猛然驚醒。面前的這個蕭君越還只是十五歲的少年,他還沒有長大,長成為禍一方的大魔頭。可是他已經用看待惡魔的眼光去看待他,把前世那些不堪,肮髒,罪惡強壓在他稚嫩的肩膀上,讓他背負不屬于自己的罪孽。

此刻被灼華當頭一問,葉寒栖心口一陣刺痛,他遙望遠方,遙望遙遠的過去,低聲道:“比起懷疑,我更害怕真的是他。”

“君越雖然孩子氣一些,但心性不錯,我相信他不會殺人。”乾鈞柔聲給自己的弟子開脫,眼神複雜的看着葉寒栖。剛才在大殿上,乾鈞清楚的看到蕭君越動手的時候,葉寒栖絲毫沒有還手的意思,他不動如山的表情出現了裂縫,清冷的眼底閃過驚詫的神色。

“我也相信。”葉寒栖收回視線,垂下眼眸。心裏自嘲的笑了一聲後,豁然開朗起來。他為自己剛才的愚蠢而自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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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他應該相信,而且是比任何人都應該相信,因為他不會忘記前世化成魔頭後的蕭君越,在人後溫柔的模樣。那是裝不出來的純真,刻在骨子裏的柔情。只是被現實逼到角落,再也不會輕易顯示。

“既然相信。你剛才為什麽刁難”灼華被葉寒栖前後矛盾的話搞糊塗了,不知道這個變化極大的師侄是個什麽道理。

葉寒栖輕輕搖了搖頭,他無法回答灼華,再多的解釋聽起來都像掩飾,那還不如不予應答。

一看葉寒栖又變成了悶葫蘆的樣子,灼華有種拳頭打在棉花上的郁悶感。乾鈞在旁拍拍頭的肩,示意他不要太鑽牛角尖,小輩的事情應該由小輩去解決。

葉寒栖拜別乾鈞和灼華,又陸續走了一些地方,暫時有了點頭緒。他要找出殺害陳弦的人很難,但要證明蕭君越沒有殺人不難。陳弦之死在旁人眼中只是平日積怨引起的洩憤,在葉寒栖的眼中并非如此。兩世為人,葉寒栖多少能夠看透陳弦把蕭君越推下一丈淵這件事情後面還有推手。

這只手來自何方,葉寒栖暫無頭緒,但是他知道這件事情之後,這只手會逐漸暴露出來。而這只手和蕭君越的關系,葉寒栖也會調查清楚。

執法堂的地牢守衛森嚴,卻因為關押妖族的關系,從來沒有人進來送過餐。蕭君越一覺醒來,不知年歲,唯有咕咕響的肚子提醒他到了進餐的時間。

地牢內渾濁的空氣并沒有因為時間而有所消散,反而因為呆的時間越長越渾濁,讓蕭君越呼吸困難。他的嗓子發幹,咳嗽了兩聲。清亮的聲音在地牢裏格外的清晰,更顯的這個地方孤寂冷清。

蕭君越從地上站起來,活動了發麻的身體。他不知道自己還要在這個地方呆多久,太安靜的氛圍讓他懷疑自己并非活人,而是一縷飄蕩的幽魂。從二十一世紀跌入時間的長河中,飄蕩無依。

咯吱,地牢的門被人推開,一束月光傾瀉進來,照亮來人的月白色的衣裳,露出他颀長的身影。

“這可真是個罪孽深重的地方,沉悶的都快讓人透不過氣了。”來人抱怨道,擡手揮散面前渾濁的空氣,提着食盒走下臺階,轉了一個彎又走幾步,便到了蕭君越的牢房前。

到來的人仿佛一束光出現在蕭君越的面前,讓蕭君越忍不住多看幾眼,然後遲疑道:“閣下是……”

“小師弟,你也太傷師兄的心了。這才幾個時辰沒看到,你就把我抛之腦後了嗎?”離雀指着自己的臉,誇張的大叫起來到:“是我啊,離雀。我不過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你就不認識了?”

“……”

蕭君越震驚的看着面前這個長身玉立,發冠高束,儀表堂堂,氣質卓然的青年,在他身上完全沒有離雀半點邋邋遢遢,随随便便的樣子。相反他簡直好看的發光,一雙細長的鳳眼裏藏着迷人的風情,帶着欲語還羞的意味,勾魂奪魄。

離雀洗幹淨以後真的長這個樣子嗎?蕭君越深刻的懷疑起來,離雀不是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而是直接換了個皮囊。

“師兄曾經好歹也是萬人追捧的美少年,師弟這幅樣子真傷我心。”離雀做了個手捧心狀,一副泫然欲泣的樣子。

蕭君越很不給面子嘔吐起來,擡手捂住自己的眼睛道:“師兄怎麽會來這裏?”

“當然是知道我們小師弟沒人照顧,給你送飯來咯。”離雀收起來逗人的心思,蹲下身打開手上的食盒,把裏面的小菜拿出來道:“今天葉師弟去師父哪裏詢問迷蹤丹的事,順便告訴我們地牢不管飯,讓我們給你送點過來。”

一聽有吃的,蕭君越立馬飛奔過來。掃了一眼,全是自己喜歡吃的,迫不及待的拿起筷子準備動手,不料聽到葉寒栖的名字,手一頓放下筷子。

“怎麽了?不合胃口?”離雀疑惑的看着蕭君越,不知道他這突然鬧什麽別扭。

蕭君越搖搖頭道:“師父的手藝無人能比,怎麽會沒胃口。”說完,蕭君越停頓了一會兒,方才看向離雀道:“師兄,可有酒?”

“小屁孩一個,喝什麽酒。”離雀伸手在蕭君越的額頭上彈了一下道:“你現在還沒辟谷,不吃飯只會自己狼狽,豈不白白讓旁人看笑話。”

這親密溫馨的動作讓蕭君越心裏暖洋洋的,他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從新拿起筷子。離雀說的對,就算是在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他也要活的好好的,不能讓別人看笑話。

“這才對。”離雀毫不吝啬的誇獎了一句,然後大度的拍胸脯道:“至于酒,包在師兄身上,會給你找來的。”

“謝謝師兄。”許是餓的久了,蕭君越含糊的說了一句便專心吃自己的。

離雀依靠着牢房,他的靈識比蕭君越廣,能夠探查蕭君越看不到的其他地方。在這個地牢的深處,有無數的怨念徘徊不得安息。離雀眉頭緊皺,臉頰繃緊,看着地牢深處出神。

等蕭君越吃飽喝住,摸着自己的肚子嘆息,離雀蹲下身收拾碗筷的時候才不經意的說道:“一個人住在這裏可有什麽不舒服的地方。”

“說不上來,感覺心裏挺壓抑的。”蕭君越答道,以為是離雀覺得這個地方詭異,擔心他的安全。

離雀笑了笑,把食盒提在手上,站起身道:“如果覺得不舒服,試試用火靈驅散這些濁氣。身為煉藥師,你要記住,火是不死不滅的存在,它能燒毀世間一切的污穢和肮髒,安息肉身,淨化靈魂。”

說到不死不滅的火,離雀的聲音明顯多了幾分敬畏和崇拜。蕭君越看着自己的手掌,感受到身體內流動的火靈,在看看這地牢裏無邊的黑暗,陷入了沉思。

他的火靈除了煉藥還能做什麽?

離雀知道他有所頓悟,輕聲打了個招呼就離開了,沒有打斷他的沉思。

地牢外夜色正濃,離雀提着食盒離開,他走的很慢。一步一步,就像他沉靜的心思。

忽然,有夜風掠過,吹動離雀的衣袂,也吹動地上的兩個影子。

不知何時,離雀的身後多了一個人,跟随者他的步子,不緊不慢的離開執法堂。

作者有話要說: 那啥,我寫到三十九章了,也就是說我也是有存稿的人了。

然後,我是不是應該日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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