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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陰沉下來,糾纏在一起的雲壓得很低,看起來不超過十分鐘,看起來就會下起雨來。
到時候江文洛光着腳,只要在地上踩過一下,等他進到醫院裏面的時候,就一定會留下他的腳印。
到時候不管醫院裏面有什麽,都會順着他的痕跡找到他。
江文洛彎着腰,每一步都走得很仔細,他小心翼翼地溜着欄杆,眼睛往上看。
——這個醫院似乎已經有些年頭了,白色的外牆皮斑駁脫落,露出裏面紅色組織。可是周圍光線實在太暗了,欄杆和醫院正門還有一段距離,進入的時間就十分有限。江文洛只能按耐住自己的好奇心,沒有用手指捅它暴露出來的地方。
“這地方裏面沒人?竟然沒有一個房間是開着燈的,正常醫院就是時間再晚,也會有醫生在值班……這裏多半是廢棄的。”
江文洛做出了判斷,又深呼吸了一次,輕手輕腳地走到醫院大門。他先是開了一個小縫,見裏面毫無動靜,才探出身體将門推大。
“咯吱——”木門竟然發出聲響,在夜裏顯得尤為突兀。
江文洛心頭一跳,莫名感覺裏面東西被他驚動了,灰塵飄進他的鼻腔,他只能艱難的忍住咳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輕輕走了進去。
一進這個門,他就感覺到了很強的惡意,醫院伸出好像藏着什麽很恐怖的東西,發出一陣一陣的氣味。他慢慢往前走,感覺自己四周都是空的,沒有什麽地方可以背靠,行蹤完全是暴露的。
在樓梯上可以看到他,在病房門口,也可以透過窗戶看到他。
江文洛想了想,才找了一個帶門的房間,掩飾住了自己的行蹤。
他攥着匕首的手心已經出了很多的汗,幾乎要拿不住它在,只能雙手持刀。
房間很小,看陳設這裏是一間舊病房,因為裏面有一些空着的病床,旁邊挂着空着的輸液瓶,還有一些醫療器械和摞在一起的病號服。
江文洛掃視了一圈,心頭泛起不安的感覺,病床上的床單很長,可以遮擋住他,他便縮在了一張床的下面。
心髒跳得很快,撲通撲通的,幾乎要躍出他的口腔,可是江文洛別無選擇,他心知肚明自己這個身體要是硬碰硬,甚至打不過一個身體健康的纖弱女人,所以他只能躲起來,看情況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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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怎麽才能從這個鬼地方出去。
他從門口進來的時候,剛剛走到拐角處,江文洛就看見大門自動落鎖。
這裏的味道很刺鼻,江文洛腦袋昏昏沉沉的,他卻突然感覺到這個房間裏的什麽地方,有很強的違和感。
并不是那種超出他理智範圍的東西,而是為他所熟知的邏輯。
他漏掉了很重要的細節。
外面安安靜靜的,連風吹動窗戶的聲音都沒有。
暫時是安全的,江文洛便探出頭,再次打量他所處的這個房間。
——表是全新的,與周圍發黴的牆皮格格不入。
也就是對他來說,時間非常重要。
時間為十點五十五分,他記在心裏。
一張紙掉在了櫃子下面,上面覆了一層灰塵,江文洛掃視到它,就在床底下手腳并用地爬過去,輕輕将紙張抽了出來,翻到正面。
那是一張病例封皮。
黑白照片上的是一個耷拉着兩側嘴角的小女孩,她梳着低低的馬尾辮,并不是很漂亮,只有三四歲大。這麽小的孩子,對着鏡頭也不笑,眼睛裏什麽東西都沒有,只是直視着正前方。
就好像……她已經知道了這張照片會是自己的遺照。
江文洛被自己的想象吓了一跳,他将病例拂去一層灰,折疊放入了上衣口袋之中。
“張佩。”江文洛将名字記牢。
醫院總是給人一種邪門的感覺。
正當這時,門外突然出現了一道突兀的聲音,好像有什麽人在拖行着一個物體。
“砰。”
“砰。”
“砰——”
江文洛睜圓了眼睛,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不讓自己發出一絲聲音。
外面好像有一個頑皮的小男孩在拍着皮球,只不過玩具被拍打在地上的聲音非常均勻,每一次落地間隔半秒。移動的速度非常快,正在江文洛糾結要不要跑出去直面這個人的時候,腳步聲直接在他門前停住了。
“你們藏好了麽?”一道聲音驟然響起,好像來源是一個中年男人。
江文洛捂住了自己的嘴,他已經知道這幾秒的時間之中,他已經失去了最後跑出這間房子的機會!
後悔已經來不及了,他慌亂地到處打量,讓他覺得欣慰的是,他身的邊白色床單,差五公分垂在地上。
只要這個人不掀開床單,就絕對無法發現他。
這個時刻,就連自己的心跳聲都嫌震耳。
時針準确地指在十一點整。
“砰!”門被大力推開了,沉重地腳步聲響起,排球的聲音消失。
“你們,藏好了麽?”
江文洛攥緊了匕首,已經打好了主意——
聽聲音現在房間裏面只有他們兩個人,所以只要那個“東西”的腳出現在他床邊,他就來得及用匕首捅穿他的腳筋,從另一側逃跑!
這個東西受傷跛了腳,跑得一定沒有他快。
江文洛做了一次深呼吸,感覺到這個人體重很大,現在地板幾乎在他身下顫動,保守在一百六十斤以上。
從狹窄的縫隙中,他感覺到,那個東西穿着白大褂,腳上是一雙褐色的髒皮靴,似乎在模仿查房。
腳步聲越來越近。
黑暗中再次傳來毫無波瀾的男性聲音。
“一號床,先天性心髒病,死亡時間,九點三分。”
“二號床,驚吓猝死,死亡時間,十點三分。”
床單翻動的聲音接連響起。
江文洛身處三號床的位置,他感覺時間差不多已經經過了三分鐘。
現在正好是十一點三分,皮靴卻在他眼前消失了。
江文洛咬緊了牙,他必須第一時間察覺到對方的動向,便果斷低下頭,直接從縫隙裏往外看,轉着眼睛四處尋找。
——外面赫然是一張倒着的人臉,血從上往下流。
對視上之時,只見這張臉對他森然一笑,突然興奮了起來:“找到你了!”
頭卡在了縫隙之外,無法近他分毫。
江文洛抓住機會,直接用力将匕首刺出去!
堪堪刺破皮肉的時候,身後卻無聲無息地出現了一個人,鑽進床底下,抱着他的腰往他往外拖行。江文洛的手臂摩擦在粗糙的地板上,立刻出現了道道血痕。
他嘶聲喊叫,惶然往後看——
身後竟然是一個單薄的中年女人,神情急切地對着他大喊:“快跑!”
她力氣非常大,用很短的時間,就把江文洛完全拖拽了出來。
“快跑!”她喊破了嗓,眼睛直接急紅了。
江文洛忙向她點頭,拼命往前沖,卻又忍不住回頭看那個……用頭看向他的中年男人。
地上只有孤零零一顆人頭,連着的一截脖子一側被利刃完整砍斷,另一側則連皮帶肉,被人殘忍地從軀幹上扯掉一般,而旁邊赫然站着他仍然在冒血的屍體。
頭身分離,卻行動如常。
“你們,藏好了麽?”
他的頭再次對着江文洛張開嘴,露出了森白的牙齒,骨碌碌快速地向他滾動了過來。
江文洛渾身都涼了,血像是被這可怕的一幕凍住,只能依靠着本能,快速追趕着前面的中年女人。
這個陌生女人身體瘦小,只到江文洛肩膀那麽高,卻擁有着極大的爆發力,幾秒鐘的時間,就跟江文洛拉開了一個半身位。
不知道在什麽時候,醫院的燈被全部開啓,掉在棚頂上,順着他們奔跑的動作晃動。
是幾個吊燈,聚集在一起,也只發出了黯淡又慘白的光線,只能堪堪照亮前路。
進來的時候明明很快就到了這個房間裏,現在卻怎麽跑也跑不到盡頭,走廊如同跟着他們的移動改變着自己的方向,很快這個地方,就變得像迷宮一樣,面前分出了很多個小小的岔路口。
也不知道那一個路口是通向門的正确道路。
江文洛只能跟着前面的女人。
身後的怪物離他們越來越近,圓滾滾的腦袋已經轱辘到了江文洛的腳下,流了一地暗紅色血跡,它張開血盆大口,就要咬住江文洛的褲腳。
已經跑了十分鐘了,江文洛精疲力竭,女人卻正好找到了方向,兇猛地用身體撞開了一間病房的門,拉着江文洛就沖了進去。
江文洛回手,狠狠地甩上了門,直接一聲巨響!
背靠在門上作為支撐,中年女人雙手按在門上,與江文洛頑強抵抗着一次比一次猛烈的撞擊!
“砰!”
“砰!”
“砰——”
整整十次之後,撞擊徹底停下來,女人這才重重松了一口氣,他身體往下滑,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氣。
“他……走了麽?”江文洛遲疑地問。
女人肯定地點頭。
——這個病房明顯已經是之前有人來過的,床單淩亂地被翻起來,櫃子門也被人拉開,地上有濕漉漉的痕跡。
江文洛的嗓子已經啞得不成樣子,喉嚨裏面簡直像吞了刀子,在一次次割劃他的喉管。
他将手按在自己的胸膛之上,按耐住高速跳動的心髒,再次開口道:“謝謝你救了我。”
江文洛的頭上都是汗,順着額頭往下淌,腳邊還有一塊暗紅色的血跡。
疤痕異常明顯。
女人慢慢搖頭,她看清他的臉的時候,下意識被吓得往後縮了一步,卻很快緩過來,向江文洛伸出了一只手,她壓低了聲音問,“你是……今天新來的?”
“來,認識一下吧。”她扯出一抹疲憊的笑,“這位新的倒黴鬼,我叫李紅郁。”
江文洛看着她,咳嗽數聲,慢慢道,“我叫江文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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