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1)

早飯之後, 外面的雪已經停了,陽光落下來, 也掩蓋住了那些凸凹不平的土壤, 入目皆白, 那些花朵時刻準備着盛開,現在已經又結成了一個又一個的花苞, 對着江文洛的側面, 帶着一種危險的美感。房間裏面的沉郁之氣稍散, 古董上镂刻着古典的花紋。

“天氣不錯, 我們兩個出去轉轉。”江文洛說。

孫靜像一朵菟絲花, 怯怯地站在江文洛的身後。

宋致遠看看外面,考慮了片刻說道:“那你們去吧,記得不要走太遠, 在午飯之前回來。”

外面的風很大,一切都是江文洛昨晚剛剛到來時候的樣子,紅色的花朵在風中輕輕搖擺。

在房間的視線之外,孫靜扯了扯江文洛的袖子, 欲言又止地看着他,“江哥, 你的房間有沒有什麽奇怪的地方?”

江文洛蹲了下來,用手撫摸了一下花朵的枝葉, 轉頭問:“你的房間裏有什麽?”

“很多女式衣服,都很漂亮,還有一些首飾, 還有很多高跟鞋。”孫靜說道:“我一一查看過,那些都是我能穿的碼數,但是都是白色的,還有很多淺色的毛線球。”

江文洛皺起眉,“別的呢?”

“還有一些……”孫靜垂下頭,對說出口的話不太好意思似的:“還有一些備孕用的東西,小風鈴什麽的。”

“怎麽說呢,那些東西,感覺就都是知道我要來,為我準備好的一樣。”

“我的房間很空,只有一本同學錄。”江文洛說道。

昨天晚上,宋致遠來接他們的時候走過的小路已經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是稀疏的小樹,上面挂着零星的樹葉,枝條上面壓着積雪。江文洛已經往前走了十分鐘,全感覺這個世界像沒有盡頭一樣。不遠處有一層層的霧,湮沒了江文洛的視線。

“但是那個房間很奇怪……”孫靜小心翼翼地避開那些怪異的花,“我只要已經到裏面,就感覺身邊已經有一個人的存在了。”

“為什麽會這樣想?”江文洛問道。

“我四處都找了,櫃子裏面,床底下,窗簾後面,都是空的,但是我卻總感覺有人在看着我一樣。有點毛骨悚然的,我的一言一行,好像都被一個人看在眼裏,有一個人時時刻刻都在觀察着我。要是我稍微犯了點什麽錯,就要被他殺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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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文洛一開始以為,可能是在孫靜沒發現的地方——牆壁上或者牆壁下——有一些可以用來觀察的鏡子、窗戶——就像在白邵醫院裏面一樣。

所以江文洛擔心會吓到孫靜,便沒有說出口,只溫和地安慰她了兩句。

孫靜蒼白地點點頭,眼底已經烏青一片,怕是昨天晚上一整夜都沒睡。江文洛擡手看了一眼表,對着孫靜笑笑:“好了,我們該回去了,已經快到時間了。”

可是在江文洛轉過身往前走的時候,孫靜卻看見他對自己做了一個口型:“注、意、地、道”

随着時間的推移,空氣中的血腥味重了起來,那些花朵已經悄然盛開,對着孫靜慢慢伸展……簡直像是要伸到她的嘴裏一樣。

她将嘴巴閉牢,縮了一下肩膀,趕緊轉身小跑跟上江文洛。

大霧慢慢散開,宋致遠的房子露出一角,孫靜盡量放松自己,卻用餘光發現了房子角落處的窗戶內站了一高一低兩個黑影。正是宋致遠和那個老人,正陰森森地盯着他們看。

孫靜險些尖叫出聲來——

而江文洛神色如常,竟然還能笑着對他們二人點頭致意。

宋致遠肢體僵硬地走過來,對他們說,“還沒吃飯吧,我為二位準備了午餐,省得覺睡不安穩。”

這裏的午餐跟昨天的相同,都是那種恐怖的暗紅色湯汁,裏面飄浮着那種白色的東西。

廚房裏還放着一些炒葵花籽,江文洛取了一點在手中,又喝了一點熱茶。

他安安靜靜地聽着老太太對着孫靜問話,類似于是哪裏人啊,幾歲了,家在哪裏,是很慈祥溫柔的樣子。

而在他們從外面回來之後,中年男人的屍體已經不見了,這裏就像從來沒發生過這種事件一樣。

江文洛覺得有些悶,便手支撐在桌子上,偏頭往外面看了看——

看着窗戶外面的遠山,他一下子愣住了,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他非常确定,剛剛在外面,是沒有那座山的。

晚上十一點鐘,江文洛簡單洗漱之後坐在床上,眼睛又開始流血,痛得讓江文洛悶哼出聲來,直彎腰縮在床上。血從他的指縫中流出來。

“這房子肯定有問題,”江文洛感覺到身體裏面梁耀文的存在感越來越強,應該是他喝進去的那個東西,确實對梁耀文有益。

現在他将衣服掀起來,便能看到一道細細長長的明顯突起,江文洛摸摸他,他就“嗖”的一下消失了。

就像害羞一樣……

江文洛輕聲道:“我晚上就出去,看看那座山是怎麽回事,然後要是安全了,我就再多吃一點東西。”

“今晚應該不太安全,我有一點害怕,梁耀文,是你讓我覺得安定了一點。”江文洛将外套脫下來,塞到被子裏面,讓它看起來像還有人在睡覺一般。

他坐在地上,貓眼的視線之外,安靜地等待着午夜一點鐘的來臨。

在指針重合之時,外面轟的一聲,雷電閃耀在天空之上。幾次呼吸的時間,就下起了很大的冰雹,砰砰地砸在屋頂上,像是怪物在他頭頂上行走。

“再去找孫靜一下。”

江文洛打開了那塊松動的地板,果斷地鑽了進去。

也許是因為潮濕,地道變得很滑。江文洛感覺到這條路比昨天時更窄,幾乎難以通行,幽閉的環境也讓江文洛十分憋悶,小時候對于密室的恐懼又升騰起來。

他努力将它克服,故意往前趴到了宋致遠的房間下面,聽見了他正在房間裏面來回走動,腳一步一步落在地上,好像背着什麽很重的東西。

“難道他又要出門?”

江文洛皺起眉:“那昨天晚上,站在我門口的人是誰?難道是那個老太太?可是昨天晚上她分明是在睡覺的,鼾聲很明顯。”

“難道還有另外一個人,一直守在這個房子裏面。”

江文洛呼出一口氣,擡手敲了三下,木板很快被人掀開。孫靜将他拉了上來,對着江文洛比了一個手勢——

“我在櫃子裏面,發現了一個日歷。”孫靜用口型說。

借着閃電轟鳴,江文洛和孫靜一起窩在牆角,躲在床板之後,背靠在牆壁上。江文洛快速掃視了一下孫靜的房間,發現連裝修都是典型的女性偏好。

一次電閃,江文洛看見十月三號那天畫了一個圈,上面用娟秀的小字做了一行标注:搬進宋致遠家。

十月十三號:我的生日

閃電響起,借着聲音響徹,江文洛迅速将日歷翻篇。

十一月二十九日:我懷孕三個月了,第一次産檢。

江文洛飛快地将這些日期記錄了下來,口中進行重複默念。

距離十分鐘結束還有三分鐘的時間,江文洛也将日歷翻到了最後一篇——

二月五日:五個月了,宋致遠升上了副教授,今天第一次說他愛我。

雷聲一聲接一聲,江文洛渾身緊繃,剛要起身将日歷放回原位之時。閃電将房間耀得通明,外面也亮如白晝。屋子內外一清二楚,一切無所遁形。然而江文洛在背對着窗戶的時候,掃過窗簾之時,他的後頸一下子變得僵硬,血在一瞬間往上湧,讓他眼前發昏。

江文洛拼盡全力,卻只能慢慢回過頭——

在窗簾之間那條細細的縫隙裏,露出了宋致遠的臉。

對視上之後,宋致遠對着江文洛牽起嘴角,逐漸露出了一個堪稱殘忍的笑容來。

“你、出、來、了——”宋致遠說。

“孫靜起來,快跑!”

就像那些列車上的人影一般,宋致遠身後一個接一個地站着臉色浮腫的屍體,連眼白都沒有,直接大力地敲打窗戶。“邦邦邦!”玻璃很快出現了數道裂紋。

宋致遠像木偶一樣地擡起手,高高地舉起一把鐵鍬,直接就大力砸在窗戶上。窗戶應力碎裂,碎玻璃嘩啦啦撒在地上。

而隔壁的老太太的鼾聲也已經戛然而止,搖搖晃晃地走出了房門。

江文洛忍着眼睛的劇痛,快速往門口跑去,一把拉開房門!

老太太已經從房間中走了出來,她眼睛赤紅,面上的褶堆積在一起,面容猙獰地對着江文洛,她也跟着宋致遠說:“你、出、來、了——”

江文洛手緊緊攥着孫靜的手腕,明明之前距離門口很近的走廊,現在卻出現了很多拐角。

江文洛接連推開了兩道門,才看見了廚房的位置,爐竈上面還在煮着東西,袅袅升騰着熱氣。

身後的老太太已經越來越近,宋致遠不知所蹤,只有外面的其他“屍體”進來了,正在緩慢地跟在老太太的身後,對着他們二人伸出手。

“門在那!”江文洛有一種預感,宋致遠就守在門邊等着他們!

但是他沒有辦法,想要快速出去就只有這一條路走。江文洛在老太太抓到他的肩膀之前,直接壓下了大門把手,拖着孫靜就往沖。

宋致遠抄着一把鐵鍬,果然就蹲在那裏,見到門開,直接狠狠地沖着江文洛的頭砸了下去。江文洛反手推在門上,竭盡全力一躲,避開了宋致遠的致命一擊。但是鐵鍬仍然重重地落在他的上臂處,鋒利的邊緣直接就劃開了他的衣服,血慢慢地流出來。

随着傷口的出現,江文洛明顯感覺到自己的身上起了某種變化,好像很久之前,就有什麽東西的種子在他肚子裏面紮根,汲取着他身體裏面的養分,迅速往外生長!

同時,他身體裏面的梁耀文也醒了過來,在與即将從他嘴裏長出來的花做對抗。

但是很快,江文洛就感覺到了梁耀文興奮的情緒。

也許對梁耀文來說,這只是一場單方面的屠殺——那種花就是他最好的食物。

“怎麽可能!”宋致遠兇狠地對着江文洛喊道:“你怎麽還活着?!”

孫靜跑得跌跌撞撞,而冰雹轉為雪,大片大片地落下來,讓江文洛渾身發冷,很快就打濕了他的衣服。外面又出現了霧氣,土壤裏面的東西被這邊的動靜驚動,一個接一個地從地上爬了起來,歪着頭看着江文洛和孫靜。

“你出來了。”

“你出來了……”

這種聲音此起彼伏。

在房間裏面,從廚房看出去的時候,外面明确是有一座山。可是出來之後,外面卻是無邊無際的花林,霧氣迅速散開,可見度不及五米,很快連最一開始的房子都要消失無蹤。

——路不對。

花林和山,一定有一個是正确的視角。

江文洛很快跑地力竭,身後的東西窮追不舍。他在這時突然想起,那棟他們住過的房子,除了廚房的窗戶之外,所有的窗戶都是單一朝向。

而他們早上他們出來的時候,宋致遠将他們送到門口,目送着他們離開,讓他們一直往前走,等他們走遠之後,還在房子裏面确認他們的蹤跡。

房子背面有蹊跷!

“往那邊跑!”江文洛将上氣不接下氣的孫靜拉起來,很快就到了最一開始房子的邊緣,他們站在背面的那條線處,身後卻還是空無一物。

“江哥,怎麽辦……”

孫靜感覺自己後背上全都是冷汗,聲音都在顫抖。宋致遠臉上笑容越來越大,就像即将捕捉到自己的獵物,也不着急吃掉,而是用一點時間去戲耍他們,看着他們絕望。

“你們跑到哪裏都沒用的。”宋致遠惡意地說,“這裏是出不去的!”

江文洛垂下眼簾之時,瞳孔微微一縮,他看見房子最下端刻了一串小字——10.3——恰好是那個女人搬進來的時間!

他偏過頭,奇怪地看着這棟的房子,卻感覺到它的形狀特別規整,牆壁有一點小幅度的傾斜,拐角處并不是完全的直角,而是一個銳角。

很少有房子會這麽建造,承重,基準線都是問題。

這種構造更像是畫畫時的習慣,有一點傾斜的弧度會更容易将建築物顯得立體,還有他的很低很低的天花板,都非常奇怪。

站在遠處看的時候,整棟建築的高度就好像是按照某種特定的比例尺制定好的。

宋致遠拿着鐵鍬,一步步走近他,眼睛因為興奮而變得很亮,他對着江文洛張開嘴,舔舐了一下嘴唇。

可是他卻突然看見江文洛對他笑起來。

“我知道了。”江文洛說。

宋致遠愣住,心中出現了不祥的預感,立刻向前去抓江文洛的肩膀。

“孫靜,我們倒退着走過去!”江文洛立刻喊道,他以面對着宋致遠的姿勢,在那雙手碰到他之前,往後退了一步,孫靜的心髒砰砰直跳,趕緊照做。

下一秒,竟然暴風雪停了。

失重感迎面撲來——

在孫靜眼中,最後見到的便是宋致遠猙獰氣憤的臉。

一張照片飄然落地,雪花落在上面。

看清眼前的一切之後,江文洛幾乎以為自己出現了錯覺。

——他眼前竟然是一條平平無奇的小路。江文洛将照片撿起來,将浮雪掃去,看見了照片上有一棟房子,宋致遠猙獰氣氛的臉離鏡頭很近,甚至能看見他的森白的牙齒,血污越散越大,一陣風吹過來,照片如灰燼一般被吹散而去,不剩一點殘渣。

這邊的天還是黑着,很多很多樹圍在他們身邊,影影幢幢的像是站了很多個人一般,黑影交織在一起。樹林裏面傳來烏鴉的凄厲叫聲。天上的雲都交疊在一起,在墨色的天空上漂浮。

路邊有很稀疏的路燈,光是慘白的,電源不太穩定,在江文洛頭上閃爍不止,燈的光亮在他瞳孔裏面縮得很小,在他低下頭的時候消失無蹤。

但是他的視網膜上仍然存在着一個小小的白色光斑,周圍帶着一圈淺淺的輪廓,很長時間都沒消失。江文洛覺得自己有些眩暈,但是這種感覺很快就消失不見了。

孫靜一直低着頭,她的雙手拄在自己的膝蓋上,大口大口地喘氣。她的臉很小,長相秀氣,但是額頭上現在都是冷汗,仍然驚懼不止,只能抓緊江文洛這一根浮木。

“我們好像進入到另外一個場景之中。”

江文洛調整了呼吸,慢慢往前走,他聽見自己的腳步聲隐隐有一些回音,照理說是不應該出現在這麽空曠的地方的。晚上的樹林非常可怕,可見度很低,遠處的東西都看不清楚,也沒有其他人的出現,誰也不知道下一秒會出現什麽東西。

“走吧。”江文洛回過頭,對孫靜說。

孫靜的身體微微打晃,強撐着精神,對着江文洛扯出了一抹笑容來。江文洛時刻戒備着周圍,風吹過去,樹葉沙沙作響,一點小的動靜,都會讓孫靜像一只受了驚的貓。

江文洛皺起眉,“你的腳還好麽?”

“還好,走路沒問題。”孫靜說。

這個世界的溫度好像稍微高了一點,江文洛的外套早就扔下了,卻遲遲未覺得冷,不多時天空便下起雨來,落在葉子上面,發出輕微的聲響。江文洛擡起手,雨便落在他的掌心,是沒有顏色的,一切都很平常。

——就像是真實世界中,晚上在外面野營時走過的路。

但是江文洛總覺得用手指撚撚雨水的時候,觸感與他常識存在細微的不同,會更澀一些。

不遠處突兀地出現了一顆石子滾落的聲音,就讓孫靜輕聲驚呼,肩膀一下子縮得很緊。

“是風吹的。”江文洛偏過頭,對孫靜說,“我們往前走走,那有一輛車。”

他的臉輪廓很深,下颚角的弧線幹淨利落,原本猙獰醜陋的疤已經幾近消失,因此在孫靜眼裏,江文洛是個非常好看的人。不管是不是強撐,江文洛的樣子是可以稱之為鎮定的,能夠帶給她很多安全感。

“太好了……”孫靜點點頭。她的頭發已經被打濕,聲音細細顫抖。

江文洛躲在一棵樹後,眼睛注視着車窗——裏面沒有任何影子,這次讓他們放下心來。

“應該沒問題。”

江文洛率先走上前,見車門直接能拉開、鑰匙被扔到了一邊,才把孫靜叫過來坐在副駕駛。她回手将安全帶系好,将手埋在雙手掌心之中,發出了一聲哽咽。

前後打了三次火,江文洛順利将車發動。

“孫靜,你今年多大了?”江文洛随口跟她閑聊。

“二十四歲。”

“江哥,你呢?你結婚了?”

“嗯,一年前結的,比你大一歲。”

車窗将外面的一切隔絕,就算突然出現東西,開車也能很快離開。打開暖風之後,車內的溫度也升高了很多,身體中逐漸出現了舒适的感覺,能夠暫時放松緊繃的神經。路只有一條,沒有任何岔道,孫靜難得感覺到了安全。

江文洛餘光看見孫靜将手放在了自己的小腹上,下意識撫摸。

——這個姿勢江文洛也經常會做,但是那是因為梁耀文正以“某種形态”生長在他的身體之中。

外面的樹在慢慢變高,起先只有兩米左右,現在已經能夠遮擋住一部分視線,雨淅淅瀝瀝地落在車窗上,雨刷器快速擺動,發出機械似的聲響。在快速行駛的車中,那些路燈連成一線,在江文洛視線中後移。

孫靜可能是為了舒緩情緒,她打開了話匣子一樣,沖着江文洛滔滔不絕起來,給他講跟前男友分手的經歷,還有父母對她的期許,“他們就希望我幸福快樂,平平安安地生活就好了。”

“一家人在一起,就挺好的。”江文洛平淡的聲音響起。

——但是他突然感覺到了困倦。

車“刷”地開過一個水窪,雨滴四分五裂,濺在黑色的輪胎上。

同時,車內也是狠狠的一颠簸,江文洛系着安全帶,差點就撞到了頭。這條路堪稱九轉十八彎,好像路兩邊寄居着野獸一般,要張開嘴,把他們這輛小車吞噬掉。

江文洛的眼皮越來越重,眼前的光斑越來越大。

“江哥——江哥——”

“江文洛……”

那個光斑再次出現在他的眼底,讓江文洛昏昏沉沉的,他隐隐約約地能感覺到有人在叫他。

是孫靜,但是好像還有別人的聲音,旋轉地糾纏在一起,重重地震蕩在他的耳畔上,讓他耳邊嗡嗡作響。江文洛握着方向盤的手腳發麻,指尖蔓延起一股麻酥酥的感覺,眼前的光線像閃爍的星星一樣,光亮逐漸被黑暗湮沒下去。

他的思維游離在外,可是卻仍然能夠明顯地感覺到他的心髒在劇烈加速,砰砰砰地往外泵血,同時,心中出現了暴躁不安的情緒。

腳不受控制地将油門越踩越低,車在路上幾近飛馳。

“太快了江哥——”

“江哥!減速!”

這道聲音像困在了一個罩子裏面,只能發出悶悶的聲響,根本不能影響到江文洛。

——這太奇怪了。

然而就在江文洛要失去知覺的之時,他的的眼睛又開始灼熱,瞬間出現了針紮一般的尖銳疼痛,原本在腹腔中寄居的東西劇烈地游動起來,一個強烈的力量抓住了江文洛的心髒。

讓他痛得彎起腰,直接悶哼出聲。

江文洛的心髒快要被割破了一般,有什麽東西要破土而出。

在這樣的刺激之下,終于,江文洛的腦海中劃過一線清明。

“路上有人,江哥,有人!”

孫靜的眼睛瞪得很大,她尖叫了很久,嗓子已經破音沙啞,攥着安全帶的手顫抖不止。

只見不遠處,有一個搖搖晃晃的人形從樹林中走了出來,似乎是一個短發的男人,他全身異樣的白,身體的浮腫明顯。

江文洛的瞳孔劇烈縮小,本能刻在他的骨子裏面,他下意識向右猛然一打方向盤。

“刺啦——”

白色汽車在小路上漂移出一道僵硬的曲線,發出刺耳的聲響,在撞到這個人之前,才堪堪避開了那個突兀出現的人影。車內發生了強烈的震蕩,江文洛的身體重重地撞在車身上。

他咬緊牙關,想要将車身正回的時候,方向盤卻突然失靈!

江文洛的眼睛睜得很圓,車卻不聽他使喚地直直往前沖去。

“——砰!”在兩秒鐘之後,車直接撞到了一顆大樹上,随後顫顫巍巍地停了下來。

江文洛的頭撞到了方向盤上,樹枝紮進車窗內部,刺破了江文洛的衣服,玻璃出現了一道道龜裂的細紋。

血從他的額角流了出來,慢慢滑落到江文洛的嘴角,強烈的血腥味彌散開來。

可能是主要的承受點在江文洛這邊,孫靜只是暈了過去,并沒有肉眼可見的外傷。

江文洛趴在方向盤上,迷迷糊糊地突然想起了梁耀文——他當時出車禍的時候,是怎麽樣的?

眼皮越來越沉,江文洛歪過頭,透過碎裂的車窗,往車後看去。

——車尾巴的後面,似乎站着一個人,正定定地看着他們。

“是個男人麽?”江文洛擡手竭盡全力地揉了揉眼睛。他注意到這個人皮膚很白,身體又一些浮腫,像是被水泡過一樣。孫靜的呼吸聲音均勻,就像睡着了一般。

這個人影很慢地走近他們,就站在了江文洛的面前,再微微彎腰,歪着頭看着他們。

“腳步聲很均勻,好像每一步的幅度都是一樣的……”

——他就站在外面。

——與我一門之隔。

“他為什麽不開門?”江文洛的心中出現了一個疑惑,“他為什麽突然出現,是要做什麽?”

他歪過頭,深呼吸了幾次,車外人站直,江文洛才終于看清了這個人。

這竟然是一個陌生的男人。

他全身被雨水打濕,帶着濃重的潮氣,注意到江文洛的視線,他露出了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容。

五個小時後。

江文洛再次醒來的時候身邊空無一人,額頭上的傷口已經結痂。

他的頭很痛,過了很長時間,意識才逐漸回籠——孫靜去哪了?

他心中一慌,忙四處尋找,可是連孫靜的影子都沒有。車已經不能再開了,江文洛捂着自己的額頭,悶哼一聲,感覺樹林裏面好像跑走了一個白色的影子。

“孫靜……?”

江文洛費力地将門打開,邁出去的右腿一軟,便險些跪到地上。

天已經完全亮了,也分辨不出來是幾點鐘,沒有太陽,天上灰壓壓的全都是大團的雲,雨也已經停了下來。那道影子越跑越遠,可是江文洛實在沒有力氣再跑,他呼呼喘氣,卻發現身上結了一層般的東西。

是鹽。

江文洛閉了下眼睛,扶着車身,慢慢往樹林裏面走。

越是身處到樹林中間,心慌的感覺就越明顯,他的心髒就像一面鼓,一只手拿着巨錘,咚咚咚地在他心髒上敲打,讓他愈發不安。

“叮鈴鈴!”

這時一道刺耳的鈴聲在死寂之中突然響起!

江文洛的頭皮發麻,分辨出聲音是從他右手邊的方向中傳出來的。

“是下課鈴。”江文洛皺起眉,不舒服地活動手上的手腕,“這裏面……難道藏着一所學校?有人在裏面上課麽?”

吸——呼——

江文洛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小心翼翼地往聲源處走去。這個世界明顯比上一個房子看上去“精細”很多,每一處花葉都有細細的脈絡,裏面好像正在脈脈流動着某些液體,為樹提供着旺盛的生命力,是上一個殺人方式堪稱粗暴的世界截然不同。

學校已經出現在江文洛的視野之中,它有五層樓那麽高,有教學樓、有操場,後面應該還藏着宿舍。在腳踩在這裏的時候,江文洛心裏突然産生了一種歸屬感,好像他是學校的一員,每天都在這裏上課。

一道光出現在他的腦海中,江文洛突然想起了那張被毀掉大半的照片——高三九班。

“那宋致遠、宋致遠的妻子,還有那個奇怪的全身浮腫的男人,又與這所學校有什麽關系?”江文洛已經站在了學校的圍牆外面,偷偷地打量着這所校園,“難道說,他們都是這所學校的學生?”

教學樓上挂着一個紅色的條幅,現在被水泡過已經嚴重褪色。

“歡迎……莅臨本校指導”連領導的名字都看不清楚了。

雙杠上的黃漆也已經脫落,露出裏面鐵灰色的內裏,牆皮嚴重脫落,整個學校就像一個古老而詭異的廢墟。

“三個人之中,應該有一個人是整個世界的中心,只要确定那個人是誰,應該就能找到脫離的辦法,秘密應該就藏在裏面,孫靜難道跑到這裏面來了?”

江文洛做了一次深呼吸,踩着圍牆邊的一處樹幹借力,費力地翻了過去。他輕輕地落在地上,聲音很小,不足以驚動任何“東西”,這才松了一口氣。輕手輕腳地靠在牆上,江文洛環視着四周,籃球架筐已經掉在地上,旁邊有一個已經癟掉的籃球。

“不對頭。”江文洛擡起頭,看見了樹上挂着的閃爍不止的小彩燈,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了,它們還在繼續工作着,“應該有人在學校裏面,在‘打扮’着這裏,看來這所學校對他們三人之一來說,有很重要的意義。”

除此之外,牆上也寫着一道三角函數題,下面的解答方式是由另外一種字跡書寫。兩個人在做着無聲的交流。

江文洛剛要擡手仔細看一看那些燈,忽然就停止不動了,僵立在那裏。

他背對着教學樓,在轉身的時候,一股寒意湧上了心頭,讓他幾乎叫喊出聲來!

——一所教室的窗前,竟然站着很多人。

他們是白色的,一動也不動,全都以一樣的幅度低着頭,好像在看着江文洛一般。

江文洛的指尖發麻,“竟然是很多假人……”

因為天亮着,內外不存在亮度差異,加上那片玻璃又在反光,所以江文洛沒有第一時間發現這些東西的存在。

“是那種服裝商店用的人體模特。”

江文洛看了一會,見到它們沒有移動的跡象,這才稍微放下心來,從這個角度看上去,黑板上好像寫着一點字,“是誰将它們擺成這樣的?還是它們自己會動?應該不會是孫靜吧,她跑的速度太快的,好像在她身上發生了什麽事情。”

有上一局的經驗在,江文洛下意識地模仿人偶的動作,他肢體僵硬地一步一步往學校裏面走去,将門打開了一點小縫,側身鑽了進去。江文洛已經做好了充足的心理準備,但是迎面卻沒有站着一個正在等着他的假人。

裏面的窗戶開着,有呼呼的風聲,江文洛站在一處保證身後不會藏人的角落,快速打量這裏面。

“教務處。”

“高一一班”

“高一二班——”

是正常的排列順序,從一到九。開着的窗戶也能保證江文洛第一時間從這裏跑出去,這裏并不是一個完全封閉的空間,所以應該也不是通關的關鍵場地。

“踏……”

“踏……”

不遠處傳來了一道腳步聲,似乎是一個中年女人說話的聲音:“距離收卷還有十分鐘,沒有塗卡的同學快要塗卡——”

她越走越近,江文洛心跳的很快,他彎着腰,在她轉頭的瞬間,迅速跑到了寬樓梯的下方,一個絕對隐蔽的地方。

“這裏還在進行着考試麽?”

江文洛右手扶着牆,眼睛往手邊看去。

一個女人來回在走廊中徘徊着,嘴裏還在反複默念一些考試紀錄。江文洛看不見她的臉,卻仍然能發現她走路的姿勢很怪,就好像走路不會回彎一樣,頭發長到了腰間。

喉結上下滑動了一下。

“那麽剛剛的是提醒即将要收卷的鈴聲?收卷之後,是不是那些人體模特就會走出來?”江文洛皺起眉,感覺到有些不妙,“我還是藏起來吧,等下一場考試的時候才出來,盡快找到三年九班。”

正在江文洛要走出去的時候,卻有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冰涼的氣息慢慢貼附了過來,有一個人離他得很近,悄無聲息,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出現的。

江文洛的心髒重重一跳,他控制自己的呼吸,轉過頭的時候,竟然看見了一個笑嘻嘻的,穿着校服的男孩子。

“你怎麽在這裏呀?”

他的個子不高,說話的時候,臉上帶着兩個小小的酒窩,看上去是有些天真的樣子,眼睛非常亮。

這個人的手上全都是水,身上也都是濕的,好像剛從水裏游過一圈,嘴唇都泡得發白——

“怎麽連考試都逃呀?”說着他的眼睛彎起來,不贊同地對江青道:“被主任發現了的話,我看你怎麽辦!”

“我……”江文洛搜腸刮肚,剛想要說話,卻見男孩豎起了一根手指比在唇間。

他彎下腰,往右手邊走,對着江文洛招了招手。

一個側臉展現了出來。

江文洛這下子知道為什麽他看這個男孩的時候,心中有一種發涼的感覺了——他跟那個突然出現在路上的男人長得幾乎完全一樣。活脫脫就是年輕了十歲的樣子。江文洛的手在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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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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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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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