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尹花悅擡腳坐上車，摸摸身下的皮墊，軟軟的還真不錯。

她放松靠上椅背，望着一旁緊貼窗戶的沈木秋，想了想問道，“沈老師，這次比賽的主題明明是愛情，但為什麽一定要讓我寫青澀的愛情？”

沈木秋依舊閉目養神，“如果你不願意可以不寫。”

“我沒說不願意呀，只是想請教下沈老師是怎麽寫愛情片段的。”尹花悅露出抹壞笑。

坐駕駛座的陳述說道，“尹小姐，我們家沈大又不是專攻愛情故事，只是有些文中偶爾會提，你要請教，還不如找我們言情部的蘇娴主編。”

“哦？誰都知道沈老師故事講得好，尤其是對人物心理的探讨，但大多數人只看了沈老師成名後的作品，可沈老師，你成名前用另外的筆名寫過一本叫《含笑》的書吧。”

沈木秋微睜開眼，眸中有異樣情緒劃過。

尹花悅見他有反應，嘴角的笑意更甚。想當初她也是因為這本書喜歡上沈木秋的文風，不過這書是在沈木秋改筆名之前寫的，只在很早的一次采訪中有提過，之後便像是被遺忘般再無提及。

“我記得那本書大部分講的就是青澀的愛情，陳先生，你沒看過嗎？”

陳述握着方向盤的手一抖，他跟了沈木秋好多年，沈木秋的文他明明都是一字不漏的全看完了的。

“陳先生好像真沒看過。”尹花悅得意地笑笑，“那本書我印象可深了，寫得可好了。”

陳述不服，“你、你怎麽會看過！”

“當然是因為很早就喜歡沈——先生的文啦，就是結局有點太開放，也不知道兩人最後有沒有再相遇，但按那個發展，估計兩人是見不到了，感覺見不到也挺好。”

“閉嘴。”

不知什麽時候，沈木秋已經完全清醒，黑眸沉沉盯着尹花悅。

能明顯感覺到車內驟然降低的氣溫。尹花悅別過臉，老老實實閉上嘴，也不知道她又是哪裏惹着這尊大佛了。

幾人開了快半個小時，才在一家寵物醫院前停下來。跟之前那家相比，雖沒那麽豪華，但也算幹淨整潔。

尹花悅接過醫生遞過來的貓籠，這次，兩只貓不光沒有禿皮兒的地方，還長肥了不少。

奶貓在見到尹花悅時，激動得上竄下跳，爪子扒在鐵籠上，“嗷嗚”叫個不停。

有一瞬間，尹花悅想伸手撫摸兩只貓咪毛茸茸的腦袋，但手伸到一半，又轉而抓住籠子把手，遞給沈木秋，“這兩只貓交給你了。”

沈木秋接過貓籠，但裏面兩只貓對他毫無興趣，反而是換了一方向，扒着籠子朝尹花悅所在的方向叫得愈發激烈。

尹花悅道，“別對着我叫了，你們背後面的才是你們以後的‘爸爸’。”

陳述聽着于心不忍，“尹小姐，他們那麽喜歡你，你真不養他們？”

尹花悅果斷否決，“不養。”

“你、你難道就不喜歡它們？”

“還行吧，況且誰說喜歡就要養，就是因為很多人一時興起覺得喜歡就養，過後，才會有那麽多流浪貓狗。”尹花悅甩甩手，“反正我不養。”

陳述和尹花悅争執半天，沈木秋把貓籠放陳述懷裏，“我養。”

“沈大，您不怕黑七跟它們會打架嗎。”

“打打就習慣了，習慣了就不打了。”

尹花悅見陳述吃癟，捂嘴在旁偷笑。但下一秒，沈木秋銳利的視線掃過來，尹花悅收回笑容，假裝正經道，“那就拜托沈先生了。”

沈木秋盯着她，“你的那篇文，如果寫不好，就多看多學多了解，有什麽不懂的也可以問我。”

“那多麻煩沈老師。”尹花悅揶揄道。

沈木秋完全不在意她陰陽怪氣的腔調，“只希望到時候尹同學的文不要丢公司和我的臉面。”

尹花悅臉色一下就垮下來，這沈木秋有時候說話怎麽就這麽難聽呢！

“好，我一定不會辜負沈先生給我的這個機、會、的！”

……

熟悉的煙酒氣味，總是在帶給人厭惡的同時，又能帶來一絲安寧。

尹花悅坐在吧臺前，在聽吳慧銀聊了一個多小時的霍岩後，終于忍不住問道，“你不會對他還有感情吧？”

吳慧銀快速拿起酒杯，一口掩下神情中的心虛，聲音也不自覺放大，“哪有，當年那渣男可是逼得我差點跳河自殺，我怎麽可能再犯賤去招惹他。”

“但你剛剛不是說他告訴你，當年是你誤會了嗎。”

“誤會才怪，他以為我還像當年那麽單純好騙？”

“那就好辦，你不理他不就完事了嘛。”尹花悅一口幹掉微甜低度的櫻桃汁，起身便要走。

吳慧銀拉住她手臂，“就走了？”

“不然呢，還在這裏聽你繼續談論那個渣男的事？你今天很反常啊，你真的對他沒感覺了？”

像被戳破心事，吳慧銀閃電般甩開尹花悅手臂，“都說了沒有！你快走吧，走走走。”

尹花悅“啧”了聲，出酒吧後走上一截路，前方不遠處就是超市，面前卻忽然冒出一排混混，衣衫不整，耀武揚威。吓得本就不多的過路人，直接繞道而行，躲得遠遠地。

混混往兩邊靠，尹花悅得以看清為首的男人——霍岩。

只見霍岩讓旁邊染着黃毛的小弟擦火柴點燃一根煙，随後，又讓小弟抽出一根遞給尹花悅。

尹花悅嘴一撇，頭偏向一邊，“我不抽煙。”

小弟有些急躁，“我們霍老大給你抽你怎麽能拒……”小弟話還沒說完，見霍岩舉在耳邊的手掌便住了口。

霍岩不緊不慢吐出煙圈，聲音低沉依舊，“尹小姐，你是小銀最好的朋友，我來是想找你幫忙。”

“我沒興趣。”

霍岩讓旁人拿出張銀行卡，緩緩道，“這卡裏錢不少，你只需要我和小銀搭搭線。”

尹花悅嘴角一勾，滿是譏諷，“您是想讓我背叛朋友？我聽慧銀說，當年可是您劈腿逼得人差點投河自殺，怎麽現在又想着吃回頭草了？您胃口還真大。”

小弟橫着臉，“诶，你這人怎麽說話呢你！”

“我怎麽了，我說的不是事實？”

小弟還想争辯，被霍岩擋住，那張慵懶的臉終于有了絲變化，“小銀她當年想過自殺？”

“是啊，而且現在慧銀已經對你沒興趣了，您哪兒來的就回哪去吧。”

尹花悅揮揮手，繞過衆人要走，但後面一衆小弟快步把她繞進圈子。她不耐煩地蹙着眉頭，直接擡高腳往前人裆部踹，前方男生似乎也沒想過尹花悅會出此招，連忙往旁邊躲。

圈子有了空隙，尹花悅擡腿就跑，身後衆人愣了幾秒，趕緊追上。

跑了沒幾步路過超市，或許是外面動靜不小，尹花悅側過臉就與窗內的洛席對上視線。但很快，她就無暇顧及其它，邊跑邊從包裏拿出手機快速把電話撥了出去。

尹花悅雖靈活，速度也不慢，但終究是比不上一群男人跟在後面追了幾百米，還是累了。

那一衆小弟也沒好到哪兒去，平時吃香喝辣、加餐夜宵毫不克制，身體素質自然也不高，長時間爆發式跑步後，都想直接在地上躺平。

尹花悅停下來，小弟們也急剎車，中間隔上三四米。

“我告訴你們，我可報警了。”尹花悅揚揚手機。

站最前面的混混準備伸手來搶，可身子剛撲過來，肚子就被人用膝蓋頂了一發，那狠勁，差點讓他把晚飯都給吐了出來。

小混混叫罵道，“哪個臭小子！”

剛吼完，下巴又被人揍了一拳。

洛席不知何時追了過來，身上還穿着超市的工作服，幾縷黑發借着汗水貼在臉上。

“你們想幹什麽！”洛席把尹花悅擋在身後。

對峙中，姍姍來遲的霍岩這才趕到，“誰讓你們追尹小姐的。”

“老大，我們是怕人跑了……”

“閉嘴。”霍岩把煙頭放在腳下踩熄，讓小弟拿到一旁垃圾桶丢去，“尹小姐，今天不好意思驚吓到你，但我沒有惡意，如果可以，希望下次能好好聊聊，畢竟，你是小銀最信任的朋友。”

霍岩帶着大波人離開，尹花悅這才正兒八經喘上口氣。她轉頭看見洛席鬓角上的細汗，說道，“你膽子挺大的嘛，敢和他們那堆人杠起來，你這麽幫我，不會……真喜歡我吧？”

“我只是怕你出事，其他人遇事我也會幫的。”

“哦——”尹花悅笑出聲來，心裏有股暖流不經意間散開，她眼珠子一轉，“你說你之前談過一次戀愛吧，你幾歲談的？”

“你想幹嘛。”洛席退了幾步。

“就問問你呀，沒別的意思。”

“十、十五歲。”

尹花悅上下打量洛席那張還帶那麽一點點嬰兒肥的臉，“看不出來你這種乖乖生會早戀啊。”

“與你無關。”

“是與我無關，但是，我現在需要你幫我個忙，跟我去約會怎麽樣？”

“你又開我玩笑！”

“不是，我認真的。”

洛席閃躲的眼眸突然鎮定下來，“你想幹嘛。”

尹花悅讓洛席把手機拿出來，等他解鎖後一把搶過，“實不相瞞，最近啊，我正苦惱一件事，就是你們這種小年輕到底是怎麽談戀愛的，所以說，就想拜托你帶我去看看你們小年輕約會的樣子。”

尹花悅拿手機掃碼轉了100過去，“你別多想，約一次300怎麽樣？我已經轉你100定金，約完後再轉你200，劃算吧，比你在超市打一天工賺得多多了吧。”

洛席臉色一下就暗下來，搶回自己的手機，二話不說轉頭就走。

尹花悅還是第一次見他擺這種臉色，趕忙扯着嗓子在後面喊道，“你不願意的話就算了，那100就當你今天見義勇為的獎金吧。”

眼前的背影還是沒反應，尹花悅嘆了口氣，正想着還是追上去，一個電話打過來。談論過程中，她瞳色加深，許久，她挂掉電話招了輛車往別處趕。

另一邊重新回到超市的洛席來到收銀臺前，手裏還緊緊拽着手機，似乎有要捏碎的意思。

他死死盯着屏幕上100的數字，眼裏情緒千變萬化，半晌，他将手機摔在一旁地上。手機遇上冰冷的地板發出清脆聲響，跳動幾下後便停靠在桌角，死般沉寂。

直到門口有顧客推門而入，他才回過神來，擡頭露出歡迎的笑容，但眼底的陰霾卻跟霧似的難以散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