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醉酒
月色溶溶,微風寂寂,為樹葉暈染上一圈柔和的光影,在這微涼的魔宮之中,卻宛如揮舞着利爪的猛獸。
晏清踮起腳尖,藏在陰影中四處亂轉。
本來告別了初煙,她就預備回自己的聽雨小築的,可在這兒轉悠了快一個時辰之後,她終于明白了,自己之所以适才尋不見初煙迷了路,完全不是因為自己識路的本事變差了,而是這夜裏的魔宮居然有陣法!
想她幾萬年來雖然一直将仙法修得勉強看得過眼,但于陣法一途着實缺了點天賦,這魔宮卻居然好死不死地設了陣法,害得她方才迷了路,這回又迷了路,這鳳穆果然天生就是來克她的,就連他住的地方也非得這般整一整她。
她随手摘下一朵花,狠狠地揪着花瓣,每揪下一片,就輪番将天帝和鳳穆輪番罵了個遍,只是還沒有揪完,她突然聞到了一陣香味。
晏清深深地吸了一下鼻子,是酒香。
氣味醇厚,回味無窮,晏清只需要這麽聞上一聞,便知道這酒必然是好酒。
她閉着眼又吸了一口,捏着法訣順着酒香傳來的方向循了過去,她有預感,今日能找到魔宮的酒窖,既然此番找不着回去的路,那就幹脆去把魔宮的酒窖劫了,一洩方才在鳳穆那受的惡氣。
兜兜轉轉繞了好幾個彎,晏清卻沒想到,自己不但沒有尋到酒窖,反而看見了一個冒着熱氣的溫泉。
溫泉周圍放着四顆碩大無比的夜明珠,将萦繞着白霧的溫泉映照得如同人間仙境,裏頭似乎并沒有什麽人,至于那香醇的酒香,正好是那放在溫泉邊一壺酒中傳來的,那距離近的,讓晏清仿佛已經可以聯想到那酒令人沉醉的滋味。
晏清摸着下巴,偷?還是不偷?這是個問題。
她的唾液不停地在口中分泌,她猛地吞了一口口水,這裏頭又沒有人,傻子才會放着寶貝不拿呢!
她貓着腰,向溫泉處挪了挪,又挪了挪,在花叢的掩護下沖着那壺無辜的酒伸出了了罪惡之手。
近了。
又近了。
晏清有些欣喜,她的手已經夠到了那壺酒,下一瞬間就能夠将那壺酒往口中送,她甚至有些迫不及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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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晏清要收回手的那個剎那,一雙骨節分明的手抓住了晏清的手腕。
那雙手還有些濕,似乎剛從水中拿出來,瑩潤的水光在夜明珠的照耀下顯得這雙手如同白玉一般晶瑩。
晏清想要趕緊縮回手,卻被那雙手抓得緊緊地,讓她感覺自己的手腕猶如前半夜被人扼住的喉嚨一般。
她順着手看過去,眼前這緊緊抓住她手腕的男子,只見眼前這男人,五官立體而分明,眉如墨畫,鼻梁高挺,兩片薄唇緊緊抿在一起,可不正是剛剛想要掐死她的鳳穆!
“你……你回來了。”他雙頰染上了幾分紅暈,雙眼有些迷離,說起話來還有幾分含糊一看便是喝醉了酒。
晏清低聲下氣,“小仙并非有意沖撞尊上,小仙這就離開。”
鳳穆皺了皺眉頭,并未松開緊緊抓住晏清手腕的手,只是從水中站起身來,随手便招來一件與方才一般無二的黑色長袍披在了身上。
他雙手攬着晏清的腰,頗有些孩子氣道,“莫要再走了……若你實在怪我,便罵我一罵,或者打我一頓……我再也不惹你生氣了……你……莫要一聲不吭的消失了。”
這人看起來似乎醉得有些厲害啊,晏清忽然想起了方才的窒息感,興奮地搓了搓手,這一回自己說不準還有機會找回場子。
晏清捏了捏鳳穆的臉,試探地問道,“尊上可記得我是誰?”
鳳穆望着晏清,聲音有些喑啞,“你……你是我……念了幾萬年的人……”
呦,禿毛鳳凰都醉得認不得人了,晏清按耐住蠢蠢欲動的雙手,有些欣喜地問道,“我真的可以打你一頓嗎?你不反抗?”
鳳穆點點頭,用他那雙迷離的鳳眼望着晏清,“若是……你能不離開我,随你怎麽打……都成……”
“好啊好啊。”晏清一邊撸起袖子,一邊随口哄着鳳穆,“只要你肯讓我揍,我保證不離開你。”這等好事都被她遇上了,不打上鳳穆一頓都對不起她自己。
鳳穆乖巧地站在原地,“那你動手吧。”
晏清掄起拳頭就朝着鳳穆沖了過去,然後……
被鳳穆招出來的捆仙繩捆了個紮實。
晏清掙紮了半響,都沒有掙脫出這捆仙繩,怒罵道,“你這個陰險狡詐的魔界鳥人,暗中偷襲,不要臉!”這個禿毛鳳凰竟然連喝醉了都這麽狡詐。
鳳穆仔仔細細地從頭到腳把晏清看了一遍,似是在檢查那捆仙繩有沒有将晏清捆牢,語氣中竟然有幾分嬌憨,道,“不能怪我,上一回……你也說揍我,可酒醒之後,你便不在了。”說着又拍了拍晏清,道,“這回……你可逃不掉了,這捆仙繩……可是我特意尋來捆你的……”說完,竟然還有幾分得意。
晏清試圖安撫鳳穆,“尊上你且看清楚,小仙天界晏清,并非是尊上心中所念之人。”
鳳穆歪着腦袋思考了片刻,又湊到晏清面前看了半響,那距離近得讓晏清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他呼吸之間的醉意,他道,“讓我……仔細看看……你到底……是不是她。”
“你這眉……這眼……這鼻子……差點就被你騙了。”他瞪了晏清一眼,“你就是她……你別想……騙我。”
晏清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在心中告誡自己,不要試圖和一個醉鬼生氣,她對鳳穆勉強擠出來個微笑,道,“尊上可看清楚了?小仙與尊上素未謀面,怎麽會是尊上心中念着的人呢?”
鳳穆閉着眼睛将頭搖得如同撥浪鼓似的,“你別想……又迷惑我……我不會上當的。”
晏清終于炸了,怒罵道,“你這個禿毛醜鳳凰,有本事放開我,跟我出去單挑!”
鳳穆聽她這麽罵他,卻沒有一點兒要生氣的樣子,反而又沖過來抱起晏清,語氣見竟然有幾分歡喜,“你回來了……你終于回來了……我這回定不會再放你走了……”話音落下,鳳穆将晏清打橫抱了起來。
确認過眼神,喝醉酒的鳳穆,腦子有問題。
前半夜還掐着她的脖子,想要掐死她;後半夜竟然這樣抱着她,就好像晏清是他失而複得的珍寶。
晏清看着這樣喜怒無常的魔尊大人,不由得又抖了抖。
晏清已經不知道現在究竟是個什麽情況了,她居然躺在自己幾萬年來的死對頭的懷抱裏,可以清晰地聽見他的心髒在胸腔之中強有力的跳動,可以聞到他身上剛沐浴完的清香。
她感覺這個世界都魔幻了,居然有一日,自己與鳳穆居然可以以這樣詭異的姿勢相處着,她現在倒寧願這鳳穆像以往那樣挑釁自己,嘲笑自己。
鳳穆抱起晏清之後,小心翼翼地護着晏清,離開了這處溫泉。
……
衆所周知,魔宮很大,還有陣法,所以晏清适才才會在這兜了整整一個時辰的圈子,都沒有找到回去的路,卻撞上了正在沐浴的禿毛鳳凰。
所以,這鳳穆抱起了晏清之後,已經走了不知道多久,這讓晏清覺得難受極了,他堂堂一個魔尊,一界之主,是這魔界中法力最高的魔,以往與她打起架來毫不含糊,為什麽現在要用走的啊啊啊,你不會用法術嗎?
晏清不敢呼吸,這個喝醉酒的鳳穆真的太詭異了!
終于,鳳穆走到了一處宮殿前,雖然天有些黑了,這宮殿附近并沒有什麽照明之物,晏清并沒有看清這到底是哪座宮殿,但光是看這院子,她就知道,這宮殿比她那聽雨小築不知道高了幾個層次。
鳳穆用腳踹開了一間屋子的門,走進去之後又用腳将這門給關上,晏清拼命忍住了想翻白眼的沖動,反正您就是不願意用手呗。
鳳穆摸着黑來到床邊,溫柔地将晏清放在了床上,這才終于空出了手拿出了一個比放在在溫泉裏還要大的夜明珠,反手一丢,那夜明珠就牢牢地鑲嵌在了牆上,将整間屋子都照得亮堂起來。
本來吧,被鳳穆抱得久了,晏清已經有些習慣了,但看着那鑲嵌在牆上紋絲不動的夜明珠,和那被踹來踹去的門,她又莫名感覺有一種奇怪的感覺萦繞在心頭。
她突然很想逃,但她被捆仙繩捆得死死的,想逃也逃不了。
所以,她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鳳穆又沖着她伸出了手,然後……
撫上了她的臉?
晏清驚恐地瞪大了眼睛,這個禿毛鳳凰是不是拿錯了劇本?說好的生死對頭呢?怎麽就忽然變成了個摸小姑娘臉的大變态了?
鳳穆的手撫摸着晏清的臉頰,鳳眸卻依舊有些渾濁,他直直地望着晏清,良久,嘆息一聲,“我終于又找到你了。”
“尊上認得小仙?”晏清發誓,為了騙鳳穆解開她身上的捆仙繩,她已經用盡了畢生的演技。。
鳳穆還是一副讓晏清慎得慌的表情,緩緩說道,“認得。”
“可小仙以前從未見過尊上,小仙真的不是尊上要找的人。”晏清試圖從床上爬起來,可那捆仙繩委實有些緊,讓她動彈不得。
鳳穆彎下腰,雙手撐在晏清兩側,低着頭仔仔細細地将晏清望着,似乎在透過晏清,隔着萬水千山看着什麽人。
晏清吞了口口水,她實在是不習慣和以前一見面就想砍死她的人靠得這麽近,“鳳穆……你先将我放開,我保證不走。”
頓了頓,她又嬌聲說道,“這樣捆着真的很不舒服。”說完,沒等鳳穆回應,自己先抖了一抖,太惡心了……
不過鳳穆似乎挺吃這一套的,一雙深邃的眼睛盯着晏清看了半天,終于揮揮手,解了這捆仙繩上的禁制,還沖着晏清讨好地笑了笑,指着自己的唇,道,“解好了……要……要親親……”
“……”要你個大頭鬼。
晏清坐起來,活動了下方才被捆得有些發麻的手腕,手起刀落便将醉着酒的鳳穆劈暈了。
她看着趴在床上的鳳穆,得意地笑出了聲,“禿頭鳳凰,也敢跟本上神鬥。”
晏清對着鳳穆左瞧瞧右看看,右手從虛空之中拿出了一支毛筆,為鳳穆的眼睛加了兩個碩大無比的黑眼圈,又在他的後頸處為他加了個禿頭鳥兒。
然後仔仔細細地欣賞了半天自己的傑作,用留影石存下鳳穆此刻的尊榮,這才拍拍屁股,離開了這座宮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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