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食人

鳳穆帶着晏清直接來到了一座小城池。

此時正值傍晚,霞光映紅了半片天,行人絡繹不絕,路旁的小販們正賣力地吆喝着。

晏清左右瞧了瞧,都沒有見着明芝在哪,“尊上不是說明芝也來了嗎?怎麽小仙一路過來都沒見着?”

鳳穆沒有看晏清,徑直踏進了一旁的客棧,“她與東羽采藥去了。”

???

晏清看着鳳穆的動作,只覺得一臉懵逼,那他進客棧做什麽?

她跟在鳳穆的身後,看着他上了二樓尋了個靠窗的的位置便坐了下來,對着一旁點頭哈腰的小二報了幾個菜名,才看向站在一邊的自己。

鳳穆皺了皺眉頭,“還要本尊請你坐嗎?”

晏清見鳳穆那樣子,不像是出來陪明芝采藥的,反而像是帶自己出來解悶的。

她倒也不打算再故作扭捏,撩起衣擺便大大方方地坐了下來,“小仙竟然不知,尊上還有如此雅致,跑來凡間喝茶賞景。”

鳳穆伸手倒了兩杯茶,端起茶盞細細品着,“本尊也不知,素日裏看起來大膽的晏清,遇見區區一只騰蛇,竟然是那副蠢樣子。”

晏清拿起茶盞的手抖了抖,差點将沒将杯中不算太滿的水晃出來。

雖然說她的确帶着點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心,演得有些過頭了,可這死禿頭鳳凰有必要都過了這麽久還拿這事嘲笑她嗎?

晏清将手中的茶盞放在桌子上,面不改色道,“小仙也沒有料到,尊上堂堂魔界之尊,竟然連條還未化龍的騰蛇都打不過。”

“若非你在那激怒那蠻獸。”鳳穆道,“本尊早就将它降服了。”

“呵,尊上的口氣倒是挺大。”晏清張開嘴就準備怼回去,卻看見鳳穆臉色一變,站起身來撐着桌子便翻身從窗戶跳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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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這是生氣了?

“尊上,您還沒付錢呢!”晏清沖着他利落地跳出窗外的身影大喊道,“您這是仙人跳!!!”

鳳穆站在繁華的大街,聽到晏清的話後腳步頓了頓,只覺得周遭人群都向着他投來了異樣的眼光,他神色複雜地回頭看了眼趴在窗戶上一臉看好戲的晏清,從袖袋中拿出塊銀錠子丢進了客棧二樓的窗戶裏。

晏清美滋滋地伸手接過了鳳穆丢上來的銀錠子,将它收好後,掏出了一小塊碎銀子放在了桌上,慢悠悠地走下了樓。

待晏清走到方才鳳穆站着的地方時,鳳穆早已經不見了,她站在原地查探了片刻,便循着鳳穆離開的方向尋去。

晏清沿着鳳穆的蹤跡一路往城西追去,人煙越來越稀少。

直到她來到一處偏僻的巷子前時,鳳穆的氣息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濃郁的血腥味。

晏清向着血腥味飄來的方向走過去,味道越來越濃郁,她突然有些慌張。

以往她是司若上神時,與鳳穆打交道時,他總給她一種乖張臭屁、自大又愛惹是生非的印象;如今她入了魔界,又覺得鳳穆縱然有缺點,卻仍舊會保護弱小,愛護下屬,以前是她太過片面了。

可鳳穆卻莫名其妙地在那巷子失去了蹤跡,她怎麽想,都覺得鳳穆的消失與這股血腥味有關。

這巷子越走越陰森,腥甜的血腥味直沖着晏清的鼻子而來,且一進入這巷子中,晏清便覺得有一股涼意襲來,這巷子必定有問題。

她一路沿着血腥味走去,卻不小心被什麽東西絆了一下,她低頭一看,原來是一只精巧的繡花鞋,白色的鞋面上繡着一朵精致的藍色牡丹花,花瓣上還沾着兩滴暗紅色的血跡。

這鞋子的上頭沒有一絲灰塵,應當是被丢在這裏不久。

晏清思索了一番,走進了這鞋子旁邊一間看起來十分破舊的小院子裏。

這院外的木頭門是虛掩着的,風吹過時還會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上頭的漆似乎已經在雨打風吹中逐漸失了顏色,院子裏面的荒草異常地繁茂,應當是許久都沒有人打理過了。

裏頭的屋子上了鎖,窗戶也被關得死死的,看上去分明就是一間許久沒有人住過的破院子,可晏清卻在屋子的門邊上發現了一絲殘留的新鮮血跡,她有一種直覺,這與那繡花鞋上的血跡,應當出自同一人。

晏清雙手結印,将法術施加在窗戶上,那窗子頓時變得透亮了許多,但也只是勉強能看清裏頭的景象,而以晏清的道行,不至于只能做到這種程度。

晏清蹲在窗戶邊,盯着裏頭的動靜,她越來越覺得這屋子裏有問題。

裏頭隐隐約約可以看見個模糊的人影,彎着腰低着頭不知道在做些什麽,只勉強從他的身形可以看出,裏頭的是個身材高大的男子。

只是瞧着不太像鳳穆。

但不管是不是鳳穆,這事既然讓她遇上了,她是萬不能就這麽放縱的。

她又施了點法術在窗戶上,終于能夠看清裏頭的景象,牆角有一張布滿了乳白色蜘蛛網的桌案,上頭放着一盞煤油燈,燭火搖曳,将那男子的身影投射到牆上,宛如一個從地獄爬出的惡鬼。

他背對着窗戶,身穿着黑色的鬥篷,盤坐在地上,手頭上似乎抓着什麽東西,正往嘴裏送去,周身有黑氣萦繞盤桓,瞧着若不是妖魔,也必然與妖魔有着關系。

而在他面前的地上,赫然橫陳着一個穿着绫羅綢緞的女子,頭發有些淩亂,散落在地上,瞧着還是少女打扮,應當不過十五、六歲的樣子,她的一只腳上露出了染了塵埃的羅襪,另一只腳上穿着一只白底藍花的繡花鞋,赫然與方才晏清在外頭撿着的那只一摸一樣,不過一只左腳、一只右腳罷了。

但更讓晏清心驚的是,那少女的身上滿是鮮血,那還未凝固的鮮血沿着地面蜿蜒流淌,甚至沾濕了那男人黑色的袍子!

那男人許是有些激動,頭歪了歪,恰好被晏清看見。

他的臉上有一道疤痕,看樣子似乎有些年頭了,嘴裏似乎在咀嚼着什麽東西,還在滴滴答答地流下鮮紅色的水漬,滴在了地上那少女的臉上、身上……那疤痕跟随着嘴的動作上下起伏,看起來猙獰極了。

晏清順着往他的手上看去,那手上鮮血淋漓,抓着一團血淋淋的肉塊,已經被咬去了小半個,那肉塊在他手上有節奏的跳動着,竟然是半顆心髒!

晏清瞪大了眼睛,只覺得不可思議,她縱橫六界多年,卻從未親眼目睹過生吃人心的場景。

那男人忘乎所以地咬着手上的肉塊,周身的氣息讓晏清只覺得胸口發悶。

她胃裏一陣一陣地泛着惡心,按耐住想要嘔吐的沖動,将法力凝聚在掌心,伸出手便預備着破窗而入。

可手掌還未觸及到窗戶,便被人一把拉住了手腕,向後一扯,捂住了她的嘴。

晏清反手便朝來人劈去,卻聽見耳畔傳來鳳穆低沉的聲音,“是我。”

她回頭望了一眼,确實是鳳穆那張讨人厭的臉,遂放下了手,沖着鳳穆指了指屋子裏頭那猶如惡鬼一般的男子。

鳳穆點了點頭,松開了捂着晏清嘴的手,拉着晏清走出了小院。

“此人是我魔界右護法,當年趁着本尊剛即位,無力應對魔界混亂的局面,趁機與本尊那叛逃出宮的二哥做了交易,學了魔界禁術,以生人之心強行提高自己的修為。”

“初煙的父親?”晏清只覺得自己很難将天真活潑的初煙,與剛剛那食人的惡魔聯系在一起,“既是尊上的下屬,難道尊上便這麽放任不管?”

鳳穆轉身過背對着晏清,負手而立,道:“時機未到。”

“時機未到?”晏清冷笑一聲,“凡人何其無辜,尊上一句時機未到便要枉送多少凡人的性命?我知你們這些魔,向來只顧一己私利,将凡人視作蝼蟻。”

“本以為尊上尚且還知道憐惜弱小,這回看來倒是小仙想多了。”

“行。尊上不管,那就莫怪小仙僭越,替你們魔界清理一回門戶了。”

鳳穆伸手攔住往裏頭沖的晏清,“本尊此次前來正是為了此事,眼下放任不過是想順着右護法這條線釣出其身後之人。”說着,鳳穆斜着眼睛看了眼晏清,道,“若非明芝懇求本尊帶你來凡界散心,本尊怎會讓你這魯莽愚笨之人一同前行,倒還險些壞了本尊大計。”

聽鳳穆罵她愚笨魯莽,晏清知道他是在說前一回自己激怒那騰蛇之事,只覺得他太過小肚雞腸,一點兒破事翻來覆去的講。

再說誰知道他平時看起來能耐,關鍵時刻非要受個傷掉個鏈子,還搞得自己如此狼狽,真是臉都丢到天帝家去了。

不過眼下聽鳳穆道明原委,晏清也知道自己是有些沖動了,畢竟自己初來乍到,對魔界并不了解,若那右護法背後有人,她直接同右護法較上勁,倒的确是打草驚蛇了。

她撇了撇嘴,忽略了方才鳳穆罵自己愚笨的話,問道,“那尊上眼下打算如何做?你們可查出右護法身後是何人?”

鳳穆斜着眼睛看了晏清一眼,道,“回去再說。”那眼神裏,滿滿都是嫌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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