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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月宗近就這樣面無表情地看着藤原九,然而不知為何,藤原九卻分明能夠從對方的眼神中看出此刻對方的手足無措來。他看着面前這個豐神俊朗的付喪神,心裏慢慢的,就泛起了一點兩點的苦意來。他細細咀嚼着突然湧上心頭的疲倦,眼中終于不可避免地帶出了兩三分。
“抱歉,是我太心急了。”
他那雙淺紅色的眸子盯着青年眼中的那彎新月,皺起的眉和突然躊躇的措辭讓三日月有了非常不好的預感。“……我的境況你也看到了,除了為陛下處理文書工作之外,就再沒有別的空餘時間。”他這麽說着,看到青年的眼睛緩緩睜大,似乎已經有意識到自己想要說什麽。“雖然覺得非常對不起你,不過我已經不再是千年之前那個懷抱着大志的劍客了。”
“抱歉,三日月,我可能……不會再将你拾起了。”藤原九回想了一下自己在偷偷摸摸潛入時之政府時調查到的幾個排名靠前且名聲和性格也非常合适的審神者,盤算着什麽時候和時之政府說一聲,把三日月交到他們那邊去。
“所以呢?”他的話剛說道一半,就聽到本以為是個非常佛系的最美之劍的聲音帶了些情緒微妙的尖利,他甚至難得不敬地打斷了藤原九接下去想說的話,“所以您打算要将我送走嗎?”三日月從來不知道自己平日裏和緩悠揚的聲音竟然還能這般尖利,聽起來帶了些刻薄的味道。
他看到被自己打斷了話語的藤原九擡起頭來看着他,臉色似乎變得有些吃驚。
“就像是千年之前一樣,在使用過我之後不留下任何痕跡地将我送走……”他這麽說着,眼中被掩飾得極好的情感因為過于激動而傾瀉了出來。
“您到底将我當成了什麽呢?”時隔多年,他終于能夠将自己心中的疑問宣之于口。
“只是一柄并不合手的武器而已嗎?在無需委屈自己使用的時候,就理所當然地将它舍棄嗎?!”
“不,我當然……”藤原九當然不是這麽想的,他甚至非常奇怪三日月為什麽會這樣認為。
在他看到背脊挺直端坐在自己面前,頭高高擡起,那雙眼睛帶着令他為之心悸的光芒的青年時,他忽然明白了:三日月宗近,并非沒有情感。在成為付喪神之後,他甚至已經有了與人類一直無二的情感,只是這種情感在面對藤原九時……被對方自行封閉了。
三日月宗近,唯有在現在這個時候,向着他吐露一切他的苦惱與憤怒時,才是真實的。
他已經從那句話中敏銳地聽到了三日月真正的情感。
三日月宗近,在一定程度上是怨恨着他的。
他恨的并非在藤原就千年之前使用了自己這件事,而是恨在藤原九死亡後并沒有将它一起帶走。
“您從不認為我是您的刀。”三日月宗近閉了閉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所以才會這麽輕易地說出要将我交出去。”他這麽說着,似乎已經平複了下來,甚至朝着藤原九笑了笑,“我該感謝您好歹還在将我送出前告知我一聲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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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我沒有,別瞎想。
藤原九剛想來一個否認三聯,在和三日月對視了一會兒之後,他沉默了下來。
他也不知道三日月宗近到底誤會了他什麽,才會在他初次道謝的時候以為自己會被他折斷。直到今天……他似乎總算摸清楚了三日月宗近的想法。
他以為自己……從未将他放在心上。
身為宗仁時期赫赫有名的“白子”兇鬼,藤原九即使對自己的身份毫無怨言,卻也總是知道他人是如何看待他這個身份的。他這個在陛下當政時期招攬的殺人鬼本就該生于塵土,歸于陰暗。三日月宗近是他為數不多的禮物,即使贈與他這把刀的人并沒有什麽善意。
他們将一把并不實用空有美麗的刀遞給他這個兇鬼,本就是為了嘲笑他,為了遏制他,為了諷刺他。
他當然是喜歡三日月宗近的,喜歡到并不願意讓它這柄華貴美麗的刀與他一起堕入塵埃,所以他在臨近生命的終結時,即使看到族中的那群冷血的族人迫不及待地拿着三日月宗近去獻寶也沒有出手制止。
三日月宗近,應當被能夠理解它的美麗的人所擁有。
他希望三日月宗近,能夠找到一個比他更合适的主人。
惡名也好過無名。
“……三日月,看來我們需要好好談一談。”他發現三日月宗近并不喜歡他的擅作主張,千年之前他沒有能夠阻止他的一意孤行是因為他還沒有實體,而今天,他們終于能夠好好談談了。
面對面的。
再沒有自以為是的“對他好”,也沒有如同陛下與玉藻前大人那始終解不開的死結。
“怎麽了?”玉藻前在和伊勢羽解除了誤會之後就理直氣壯地搬到了主卧,不止打算占有他的房間,甚至大有連他的一切都一并占用了的意思。他此刻正靠在床上,看到伊勢羽在看完手上的信箋之後臉色變得有些古怪就問了一句。
“……算是家臣的家庭糾紛吧……阿九拜托我暫時先不要回去。”伊勢羽看着手上加急送來的信箋,信箋上的字跡因為主人的情緒激動而變得頗有些形骸狂浪,心裏也不知道是什麽感覺。
大約是“我家孩子初長成”的與有榮焉?還有些不可避免地因為藤原九在他身邊一直恭順安穩所以難得興起的看好戲的念頭。
“那個藤原九?”聽到伊勢羽這麽說,玉藻前想一想就知道對方在說的是誰。畢竟能夠幾千年如一日忠誠恭敬并且不會因為自家主子心思太過深沉腹黑而覺得恐懼不安的家臣,伊勢羽也就那麽一個。
說起來,如果不是确定這兩個人之間并沒有什麽其他的感情,他都要以為自己除了要和藤原璋子以及藤原泰子争寵之外,還要多加一個藤原九呢。
“你不是見過他麽?”伊勢羽點點頭,轉過頭去看依舊慵懶地躺在床上不肯動彈的玉藻前,對方的形象此刻微妙地和對方女體的形象恰巧重合了。“就是在之前你被阿賴耶騙過去當英靈的時候。”
“……”伊勢羽一提到這一遭,玉藻前的臉色就陰沉下來,“哼,果然是虎落平陽被犬欺,兩個小小的野神也趕來算計我,當真是為了他們的那個什麽游戲不要命了。”
敢趁着他失憶的時候算計他,阿賴耶在某種程度上也算的是膽子夠大了。雖然沒有明目張膽地昭告天下,不過他和夏淺川簽了契約的這件事情,在大部分有心人眼裏都是知情的,就算是他不小心失憶了,君不見除了伊勢羽之外,其他的還是該幹嘛就幹嘛,對他不敢有半點心思麽?
除了他本身非常不好招惹之外,當然還是因為夏淺川的身份在知情者心裏可是比他還要恐怖的存在。
畢竟能夠以一己之力将日本的二代神系敲打得乖乖做神不敢搗亂之外,還能夠頂着沒有神職的身份一個人沖到遠東去打了個來回,這等兇殘到底的強大神明,所有人都是不敢惹的。
蓋亞和阿賴耶不知道這件事情,果然是因為他們實在太讨人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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