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哀03

十分鐘後,喻言看着前方的祝尋, 眼中忍不住擔憂。自從聽完溪嶺祝氏的遭遇後, 祝尋便心事重重地陷入了沉默。

喻言雖不知海神島幻境裏的前塵,可還是能猜測出幾分祝尋和祝氏的關系。原本是短途旅游散心, 沒想到陰差陽錯之下竟回到了千年之後的溪嶺。

喻言小心翼翼地瞥看并肩的寧越之。師父從剛才開始就一直注視着前輩,往常冷淡的神色裏多出了幾分隐晦的憂慮。

——師父, 河市古鎮就是千年前的溪嶺, 這是你知道嗎?

寧越之忽然聽見徒弟的心術傳話, 淡淡睨了過去,眸色細微閃爍。

——知道。

喻言聽見這個想象之中的答案,忽然猜測到一種可能性, 又問。

——師父是故意帶前輩過來的?

——有這個想法, 但湊巧被推銷的人搶先一步。

寧越之又回。他盯着祝尋落寞的背影, 終是忍不住走上前去, 拉住他的手臂,低喊,“祝尋, 你等一下。”

祝尋頓住步伐,垂眸看向兩人相握的手臂, 仿佛還能清晰地感觸到對方掌心的溫熱。他勾了勾唇,問道, “……怎麽了?你不是向來不喜歡和旁人接觸?”

寧越之松開手,望着他淺顯表面的笑意,嘆聲道, “去看看吧。”

“看什麽?”

“去東側的溪嶺山看看。”寧越之又答。

祝尋神色凝了一瞬,故做無謂道,“你沒聽見那老婆婆說的?一場大火都燒沒了,我還能去看什麽?說不定,我就是在那個時候死掉才穿到陵城的。”

“不是,你沒死。”寧越之移了移眼,眼眉見顯出艱難。他停頓了一兩秒,才重新開口,說出實情,“……當年我把你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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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尋雙眸睜大,不可置信道,“你說什麽?!”

寧越之望着他,眸色幽深,“當年事出突然,祝掌門和祝夫人自知躲不過這一劫,所以囑咐我将你帶走了。”

“那位老人口中的傳聞沒錯,祝氏的确沒能躲過那一劫。”寧越之想起往事,情緒總算泛起輕微的波動,“祝尋,我能力不濟,沒辦法救下那麽多人……”

祝尋垂眸苦笑,打斷他的話,淺聲反問,“你帶走我做什麽?”

怪不得,他會做那樣的噩夢。怪不得,夢裏有人絕望責怪于他。作為寧氏少掌門,卻在危機關頭,抛棄父母、抛棄族人,自己這算是什麽東西!

即便躲不過,也該跟着一起死了才是。

“你帶走我做什麽?”祝尋哼笑一聲,陷入對自己的無限譴責裏。

寧越之看穿他的愧疚自責,幾乎是用盡全力才勉強克制住眼中的波瀾。他的聲音極淺極淡,更掩過了那一絲顫抖,“我不想讓你死。”

——你帶走我做什麽?

——我不想讓你死。

站在最末的喻言将兩人的情緒都收入眼底,一時怔然。

于前輩而言,是‘臨陣脫逃’的愧疚。與師父而言,是無能為力的自責。

“前、前輩,當年祝夫人肯定是希望你活着,才讓寧先生帶你強制離開的。”喻言走上前,輕聲打破這份壓抑的沉默,“事情已經過去那麽久了,既然來了,你去故地看看吧?”

“嗯,我知道。”祝尋從恍然中回過神來,擡頭看向寧越之,抱歉道,“寧越之,我沒怪你的意思。我只是突然知道這事,情緒有些過激了。”

對于寧越之,他的心底存着一份特殊的好感。對方在危急關頭将他帶離溪嶺山,恐怕已是費了極大的功夫。

說是‘救命恩情’尚且不為過,自己又怎麽可能去怪他?說到底,他其實是在責怪自己罷了,居然能将這事忘得如此徹底!

“你不必對我解釋,我明白。”寧越之回應。他看着不遠處的溪嶺山,淡聲詢問,“要去看看嗎?”

“……去!”祝尋握了握拳,做下決定。與其追問寧越之當年發生了什麽,還不如想辦法靠自己重新記起來。站在自己的角度,總能更清晰地知道當年的那段心境。

既然已經成了故地重游,還不如抓住時機,好好去看、去回憶。

溪嶺山在古鎮的最裏側,隔得不遠。

很多人來古鎮就是為了享受鎮內的小橋流水風情,極少會有人跑到山腳下去爬山。再加上是夏季的工作日,等到三人抵達山腳時,根本沒瞧見其他人影。

喻言看見山腳下設立的門票崗,走近一看,“河市古鎮溪嶺山景點,開放時間早上九點至晚上五點,成人門票四十元一位……”

祝尋擡頭看着溪嶺山,眼中的情緒複雜。半晌,才不知意味地低笑一聲,“沒想到啊,我現在回家都要買門票了。現在時間還早,我們等等工作人員吧。”

寧越之望向右側的一處,對着兩人開口,“去那邊的展館看看,好像已經開門了。”

祝尋回過視線,這才發覺不遠處還伫立着一幢黑瓦白牆的仿古典建築,門匾上寫着幾個有力的大字——河市古鎮歷史書畫館。

祝尋來了點興趣,率先邁步走去,“嗯,去看看吧。”

展館外立着一個注意事項牌,內容簡練——本展館免費參觀,內有監控攝像頭,請注意文明觀賞。

祝尋看清這些字眼,勾唇邁入。

展館內很是清涼,一掃外頭的燥熱讓人心靜了不少。歷史館顧名思義,可祝尋還是一字一句看得極為認真。

寧越之和喻言心中明了,陪着他默默觀看。很快地,三人就邁入了另外一道展廳。只一瞬,神色中都帶上了細微的變化。

“前輩,這個展館怎麽感覺陰涼涼的?”喻言低聲問話。

祝尋環視一圈,剛欲回話,視線卻驀然定在了一副畫上。他的身體率先一步作出反應,等回過神來時,已然站定在了畫前。

這副古畫被放置在了角落,畫中人是一個長相溫婉的女子。她坐在庭院內,側方的桌子上擺滿了糕點水果。她的頭發被高高挽起,溫柔地望着前方,嘴角露出點點笑意。

這幅畫沒有落款,更沒有作畫年份。畫技也算不上精巧,可莫名地就讓祝尋移不開視線。

“阿娘,你做好了,我幫你畫。”

“我都人老珠黃了,有什麽好畫的?你呀,還是留着這個時間多修一套術法,免得又被你爹責罵。”

“夫人,瞧你說的,阿尋是在替你作畫,我哪裏會責怪他?”

“阿娘,你最好看了!兄長近日總是吹噓自己畫技進步明顯,你就讓他畫畫看嘛。”

“……”

腦海中忽然浮現出一些斑駁的畫面,讓祝尋頓時捂頭悶哼。寧越之見此,立刻揮出一道靈力指向祝尋,口中默念安神術法。

祝尋搖了搖頭,企圖甩開這點喘不上氣的痛楚。

“前輩,你沒事吧?”喻言瞄了一眼牆面的畫作,又将注意力落回祝尋的身上。後者聽見他的擔憂,只擺了擺手,“沒事。”

話音剛落,身後就響起一道腳步聲。

三人依次回身,發覺來者是一位白發蒼蒼的老人。老人家身形挺拔,看着很是硬朗。他瞧見祝尋等人站在畫前,含着笑意問道,“你們看得懂這畫?”

老人邊說邊走上前來,喻言禮貌性地往旁邊一撤,給他讓出位置。

老人朝他點點頭,又專注地望着一幅畫像,慢悠悠地說道,“你們別看這畫沒有落款,也沒有年份的,可我估計這份畫得歷史久着呢。”

他頓了頓,指着一圈牆壁上的畫作,補充說道,“……應該說,這畫展裏的畫作歷史都久着呢!”

祝尋從頭疼中緩過神來,低問,“老人家,請問你是?”

“我姓方,是這書畫展的管理員。要是說得更具體寫,這書畫展從一開始就是我創辦的。”方老爺子回答。

“河內古鎮的本地人都是祝姓,方老爺子您不是本地人吧?怎麽會想着在這裏創辦書畫展?”喻言禮貌地發問。

方老爺子笑眯眯地看了過去,忍不住爽朗一笑,“你這個年輕人倒是反應能力很快。”

喻言突然得了誇獎,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眸。

“我年輕時偶然來到這古鎮游玩,機緣巧合下,在這溪嶺山上的一座枯井裏,發現了一個裝滿書畫的箱子。”

當年的古鎮還不是景點,溪嶺山更是原生态,除了本地人鮮少有人涉足。方老爺子本身就是書畫愛好者,發現這些書畫後,第一時間聯系了當地的文化局。

“只可惜,當時局裏的負責人看了幾眼,就以為我在坑騙他們,還把我好好警告了一通。”方老爺子想起這事,無奈搖頭。

祝尋明白這其中的關鍵,小心試探道,“是因為這些畫作看上去太新了?”

方老爺子聽見這話,眸色越發敞亮了。他實在沒想到這些年輕人居然如此厲害,各個一點就通,“是啊,他們以為我在作假邀功,直接讓我帶着箱子回去,你說氣不氣人!”

“後來,我讓熟人鑒定了外面的木箱子,你們猜怎麽樣?還就是上了年份的老物件。”方老爺子見三人沒覺得自己的話離奇,越發來了興趣,“後來,我就查了當地的歷史記載,也詢問了很多當地老人,就聽聞了一個傳說。”

祝尋和寧越之對視一眼,簡略回應,“方老爺子,那個傳說我們來之前也聽說了,和你口中要講的,大概八/九不離十。”

方老爺子愣了一瞬,重新挂起笑意,“嗯,我越深入了解這些事情,就越覺得這些畫作來歷不小。只可惜這些畫作看着太過嶄新,連畫紙都是正常的顏色,實在沒有人信我。”

“後來河市古鎮要建立風景點,我聽聞這事後,自發申請建立了這個展館。”

那個時候,有關門部門正在積極響應國/家,發展本地的文化建設,自然一百個贊同。方老爺子的畫展開辦得很順利,他為了讓領/導信服,還拿出了不少自己的珍藏書畫。

然後,再在其中夾雜着這些‘來源不明’的古畫。

“我一直信奉一句話,叫作——冥冥之中自有天意。這些古畫從哪裏得來,就該在哪裏紮根等待有緣人。”

祝尋聞言,心中微動。他朝方老爺子深深鞠了一躬,鄭重道,“方老爺子,您所說的每一個字,我都相信,多謝。”

“謝什麽?”方老爺子看見祝尋這番舉動,更覺他這人通透有趣。

祝尋轉頭看着畫中之人,只道,“不為別的,只為我從第一眼見道這幅畫開始,就覺得打從心底喜歡。要不是因為您,我今日還瞧不見這幅畫。”

方老爺子笑聲爽朗,心頭更覺得暢快——以往有人聽見他的前言,只會搖頭笑他說胡話,難得遇上祝尋這樣深信不疑的年輕人。

“年輕人,不瞞你說,這些畫的确有玄機在。”方老爺子摸了摸自己花白的胡須,悄聲神秘道,“這也是另一個我不帶它們離開的原因。”

“玄機?”

祝尋眼角劃過一絲驚異。寧越之見他來了興趣,淺聲追問,“老爺子,可否透露一二?”

方老爺子的視線在他們兩人身上來回,笑着搖了搖頭,婉拒,“年輕人,這世上玄妙離奇的事情太多了,有些東西少知道為妙,免得吓着。”

祝尋聽見這話,更覺得蹊跷。

他本就是一縷命魂,又擅長風水捉鬼之術,并不懼怕老人口中的‘玄妙’。而此刻,讓他心癢癢得是——他總覺得老人意外得到的畫作,是千年前祝氏所留。

若真是他猜測的這樣,那麽這個‘玄妙’怕是大有來頭了。

正當祝尋在尋找合适措辭時,一側的寧越之便再次開口道,“老爺子,你說得有緣之人就在這裏。”

“哦?”

三人的視線齊齊探了過去。

寧越之回望着祝尋,用神智傳話道:把玉佩給他看看。

祝尋眉梢微動,頃刻間就明白了對方的意思。他将納靈袋中的玉佩拿了出來,指尖按照玉佩之上泛出一道細微的靈力。

很快地,玉佩上方就浮顯出幾個字樣——溪嶺祝氏。

方老爺子又驚又奇,就連撫摸胡子的動作都停住了。

“老爺子,這塊玉佩是我祖上留下來的。”祝尋沒辦法說出全部實情,只好改了改措辭,“我這回來溪嶺尋根,就是想要多了解一些。”

說罷,他便規規矩矩地将玉佩遞了上去。

方老爺子遲疑了一會兒,便把玉佩拿至燈光底下,細細打量。他不是那種無知愚昧的老人,尋常坑騙把戲在他面前是行不通的。再加上,他生平就喜歡搗騰這些古物書畫,自然能夠辨別出真真假假。

更何況,這畫裏的‘玄機’是他多嘴提起的,祝尋等人又怎麽可能臨時想出這些東西坑騙?

“小夥子,你們到底什麽來頭?”方老爺子将玉佩還了回去,正色發問。就憑方才‘憑空變出玉佩’和‘指尖渡出靈力’這兩事,就不是尋常人等可以做到的。

也得虧方老爺子年歲長,膽子大,才沒被吓着。

“老爺子,我姓祝,叫祝尋。”祝尋介紹自己的名字,又簡略說上幾句,“溪嶺祝氏一族向來會些捉鬼術法,我也就跟着學會了一些。”

方老爺子識時務,點到為止沒再多問。他沉思幾秒,終是嘆了口氣,笑笑,“的确,我曾經找到過一本當地的《民間錄》,裏面是寫到過祝氏關于風水術法的記載。”

這書在檔案局裏藏得隐秘,很少會有人知道。祝尋一而再、再而三地說出那麽多巧合,方老爺子便幹脆也信了這句‘有緣人’的說法。

“你們跟我過來。”方老爺子轉身,朝着展館外走去。

祝尋等人見此,立刻跟上。

歷史館的邊角有一間暗格,其實是視頻監控室。方老爺子帶着他們進入,這才戴上老花眼鏡端坐在電腦面前,熟練操作。

一側的祝尋見電腦屏幕上來回變化,只覺得迷糊,不由抿唇在心底自我吐槽——自己這‘年輕人’還不如一位老人懂得多。

“你們看這段視頻。”方老爺子點擊,放大屏幕,側身對着他們說道,“這是最早拍到的視頻記錄,你們看屏幕右下角的時間。”

喻言估算了一下,低聲說道,“八年前的監控視頻?時間是晚上十一點五十五分。”

“嗯,這只是其中最早記錄到的一次,你們看下去就明白了。”

祝尋沉默不語,緊緊盯着監控畫面。監控在書畫展館的進門出,不多不少,正巧能拍上大範圍的館內情況。

和現在相比,幾年前的展品羅列位置有所變動,但好多展品的內容都是沒有變過的。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很快地,監控畫面的時間就跳到了午夜淩晨。一瞬間,三人的神色就起了變化。

展館中的畫像痕跡在紙上一點一點消散,只剩下一頁頁的空白。古畫中,所有的人像、物品、山水,全都不翼而飛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篇文沒人看了是嗎q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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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知】小可愛們,阿肆在這裏很抱歉地說一件事情,這本文從今天起改為周更(一周2~4章不等),直到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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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個人身體原因,在上本小說完結後,休息了很長一段時間。原以為休息充足後,能以更好的狀态進入這個故事的創作。但事與願違,這本文的節奏和數據完全不在水準線之上,甚至可以算是有史以來最差的成績。

·

晉江後臺還有好幾萬字的存稿,原本打算努力碼字,日更4k~1w完結。可實際上開文到現在,這本小說的數據越來越差,而我的碼字狀态也遭到影響陷入低谷,實在是連強撐的勇氣都沒有了。

·

很感謝還在追文的小可愛們,這本小說造成如今的局面,責任完全在我,實在對不起大家,也對不起尋尋兒和寧吱吱,很遺憾沒能寫好他們的故事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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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絕對能保證的是,我會給他們一個結局,不會讓他們的故事突然中止!(希望大家理解,沒人比我更想寫好他們!pps:能穩定日更我盡量穩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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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抱歉Q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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