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章節

脫胎換骨，哈利意識到即便他已經在艾格西身上投入了盡可能多的注意力，他也可能會錯過很多。這個年紀的孩子像泥團一樣可塑，變化之快如同雨後春筍，他們在疏松蓬亂的落葉堆中亂七八糟地生長，在你轉開視線的片刻，已經從幼苗長成棟梁。

“我收到了，那顆珍珠真好看。”

送哈利離開的路上艾格西說。擦掉了汗水，他的臉頰依然紅撲撲的，透着股讨人喜歡的活力。“它是金色的嗎？我都不知道珍珠還有種這種顏色，更別提這麽大的了！”他比劃着，“地中海那兒的珍珠都是這個顏色？”

“地中海有很多顏色的珍珠。”哈利回答，“白色，黑色，粉色，金色，紫色，或許我該先問你喜歡哪種顏色？”

“不！這樣就很好！哎呀，你總送我這麽貴重的禮物，我都不知道該怎麽回禮。”

“對于一個國王而言，這些紀念品并不貴重。或者把它當成對你進步的獎勵吧。”

“那我能要求獎勵內容嗎？”艾格西舔了舔嘴唇，突然說。哈利目不斜視，餘光看見少年偷偷打量着他，想作出被寵壞的孩子蠻不講理地要糖的神色，裝得不太成功。哈利還沒回答，他已經匆忙開口央求：“如果我成為這個學年的卓越者的話？”

“當然。”哈利回答。

“今年的秋獵我們能一起去嗎？”他問，語速有些快過頭，被期待壓得沉甸甸的。那種微妙的心情又爬了出來，哈利想知道是不是每一個父親面對懂事過頭的孩子時都忍不住如此。

“唔……恐怕不行。”他回答，看着艾格西的肩膀一下子耷拉下去，大概再過兩秒鐘就會重新擠出笑容岔開話題。哈利惡趣味地頓了頓，說：“這算不上獎勵，因為我們本來就要一起去。”

艾格西的臉驀地亮起來，他一言不發，咧着嘴一個勁兒點頭，要是有尾巴一定搖得虎虎生風。而哈利能做的最大克制，就是把揉他腦袋的手矜持地放到他肩上，往自己的方向摟了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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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學年結束，艾格西果然獲得了卓越者的稱號。意料之中，他本來就這麽優秀，要是沒能得到榮譽，哈利才要去查一查考核系統是否出了問題。

“想要什麽獎勵，艾格西？”他在電話裏問。

“你有手機嗎？”那頭毫不猶豫地說道，看來已經考慮了很久。

“沒有。”

“什麽？！那，那你會用手機嗎？”

“我不是個生活在上個世紀的老古董。”哈利失笑道，“我會，只是信件和家庭電話已經能滿足我的社交圈，出門旅行時則沒必要被俗事打擾。我猜你已經聽說過我的怪名聲了。”

“你才不怪呢！”艾格西立即反駁，“那我能送你一部手機嗎？”

“送我？你管這叫獎勵？”

“錢是我上次社會實踐的時候賺到的！我想讓你帶着它。”少年的聲音自豪又有些羞赧，“我要的獎勵可不是這個。我送你手機，你得給我電話號碼，這樣你的社交圈裏就會有手機才能滿足的人了。”

“成交。”哈利笑道，“不過你大概要失望，鑒于我外出時去的不少地方信號都不怎麽樣。”

“沒關系！你想一個人待着的時候完全可以關機！”艾格西聽起來興高采烈的，“反正你手機裏就我一個。”

不久哈利收到了艾格西送的手機，款式和實用性方面挑不出毛病，但手機殼的品味上有些讓人不知該怎麽說。炫目的黃色斑點，還有一對白色翅膀，艾格西不無得意地說那是他定制的。右下角典雅的花體字H透出股放錯地方的尴尬，左上角花紋般的E倒與背景渾然一體，似乎想瞞過收禮者的目光混入其中。

秋獵那天早上他們照常用短信互道早安，哪怕十分鐘後就能見面。【我穿了黃色衣服。】艾格西說，好像哈利真需要靠衣服認他似的。年長的紳士選擇了最清閑的場地，以防撞見太多要打交道的人，在那兒的幾個人裏他一眼就看到了身穿米黃色獵裝的艾格西。馬背上的少年看起來英姿飒爽，牽缰繩的樣子也很像樣，完全看不出不久前還會被不友好的馬兒颠到慘叫。哈利欣賞了一會兒，驅馬向前，叫他的名字。

“哈利！”艾格西歡快地沖他揮手，盯着他看了好一會兒，“你穿這身真好看！”他真誠地說，嫌棄地扯了扯自己的衣服，“真想和你穿一樣，我穿得像只小雞仔。”

“完全不會，你看起來好極了。”穿着銀灰色獵裝的哈利對他微微點頭，“至于我這身，你大概得再長大一點。”

“那等我再大一點……”艾格西嘀咕道，看了看自己，又問，“你說真的？不是什麽貴族客套吧？”

“當然，英俊非凡。”哈利微笑着看向那張只差直說“多誇誇我呗”的臉，滿足了他的願望。

可惜這一次秋獵注定不能按照計劃進行。

第一個意外出現在他們剛進獵場的時候。不遠處傳來另一群小獵犬的吠叫，哈利收束狗群，而艾格西伸長脖子往那頭看，用力揮舞起胳膊。“洛克希！”他叫道，那頭傳來那個少女的回應。

貴族少女的騎術已經登堂入室，很快催馬來到他們面前。“日安，勳爵。”她說，介紹起身後的人，“這是我叔叔……”洛克希的監護人不比他慢多少，那個beta看了哈利與艾格西一眼，眼中掠過一絲驚訝與恍然。這倒有點意思，哈利想，據傳莫頓侯爵的遠親更青睐侯爵的長子，如今看來珀西瓦爾顯然更寵愛遠房侄女。不知亞瑟會怎麽想，要是他知道手底下最聽話的和最不聽話的人因為相同的理由翹掉了他的安排的話。哈利心照不宣地沖珀西瓦爾點頭，那嚴肅自律的騎士亦然。他們同時注意到兩個孩子對着彼此擠眉弄眼（比起不動聲色的監護人，他們還差得遠），一致決定由孩子們玩去。

貴族們的秋獵象征着他們對轄區民衆的保護，如今只用來展示身份和地位。不過那倆孩子在一塊兒，毫不意外地開始了競賽。他們比較誰的騎術更高明，比誰的槍法更準，比賽如何野外求生，最後一項不在洛克希的訓練範圍內，艾格西憑借“壁虎和耗子的捕捉食用方式”獲得一勝。女孩的臉皺成一團，勝利者投來的得意目光在說他也想惡心到兩位紳士，可惜這小兒科的手段都不能讓他們的眉毛動一動。

“其實比起蜥蜴和老鼠，某些蛾類的幼蟲更值得一試。”哈利說。

“的确，在同等重量下它們含有更高的蛋白質，且取得的難度要低于前者許多。”珀西瓦爾接口道。

他們繪聲繪色地描述了英國本土的常見可食用蠕蟲，直到艾格西的臉色也微微發青。“我們繼續吧？比誰得到的獵物更多？”他急忙岔開話題，洛克希用力點頭。他們一道跑遠，一邊抱怨自己再也沒法吃意面了。兩位監護人不約而同竊笑，覺得他們争先恐後的樣子像一對一邊叫喚一邊啄彼此羽毛的雛鳥，鳥喙還沒長結實呢。

第二個意外就在此時發生。艾格西太過急切，沒看到腳下凸起的樹根和雨水沖刷下疏松的泥土。他起碼摔出一米遠，被污泥弄得灰頭土臉。洛克希驚呼一聲，掉頭回去扶他，少年龇牙咧嘴地抽了半天氣，開口就是耍賴：“我受重傷啦！能不能算我的成績翻倍啊？”

他看起來半點事都沒有，還能嬉皮笑臉地耍滑頭。“你想得美！”洛克希哼道，覺得自己真是瞎操心。她作勢要松手，哈利卻飛速來到他們面前，翻身下馬，輕輕在艾格西腳踝上一捏，艾格西立刻慘叫起來。

“抱歉，恐怕我們得先回去了。”哈利凝重地對洛克希和珀西瓦爾點頭示意。

“等等！”艾格西慌了，擡起頭忙道，“我休息一會兒就好了！不怎麽疼！真的！我之前摔得比這嚴重得多過呢！”

他竭力表現自己安然無恙，若非痛得實在站不起來，大概還想站起來跳一跳。“不恰當的愚勇只是逞強，”哈利嚴厲地看着他，把任何可能的小動作逼回去，“你外踝骨折了。”

洛克希目瞪口呆，想不通怎麽有人能在骨折時都嬉皮笑臉。這會兒工夫哈利已經做好了固定，而珀西瓦爾不知怎麽的搞出了冷敷袋，她還沒反應過來兩邊已經在簡單的交流（“需要幫忙嗎？”“多謝，不必，車就在獵場外。”）後再次告別。現在都還不到中午，她同情地看向自己的朋友，當哈利伯爵将艾格西小心地抱起時，又不由得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