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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從那輛車裏下來的男人,高個子,很瘦,臉很白,眼底微黑,像是鴉片鬼似的,臉白的跟眼底黑的色兒都不太正常,還穿着紅色的皮衣外套,特別紮眼,還穿着條黑色牛仔褲,緊身的小褲腿的那種,再蹬着雙锃亮的靴子。
羅方!
她下意識地緊抱兒子,縮在車子,連頭都不敢再擡一下。
作者有話要說:
☆、007
縮在車裏,景燦燦燦恨不得自己消失。
重活做什麽,她為什麽要重活,好死不如賴活,她從來就沒有想過死。
她抱着兒子,生怕叫羅方看見,羅方是什麽樣的人,她最清楚不過。
于羅方,她有一種天生的恐懼感。
下意識地抱着兒子的雙臂也跟着縮了縮。
“——”
而她的兒子竟然哭了起來。
剛才還睡着的兒子,哭了,哭得她膽戰心驚,連忙要哄,嘴巴一動——不知道要怎麽哄,沒頭沒腦地就掀開衣服下擺,将文胸往上撸開,試圖讓兒子喝點。
可能這真的有效,真的不哭了,一點聲兒都沒有了。
吓得不輕的景燦燦總算是稍稍地冷靜了下,眉頭皺得微緊,不知道小孩子喝奶是不是都這樣子,她沒有經驗,又脹又疼,巴不得兒子吸足,又覺得被吸得太疼,對于喂奶這種事便有些抗拒,——但沒有多餘的錢買奶粉,只能自己喂。
好歹,她總算是曉得兒子要哭,讓他喝奶就能行。
這只是她的一廂情願,沒等她脹痛的感覺稍有好轉,她兒子就不樂意喝奶,甭管她怎麽送到他嘴邊,他就是不肯再張開嘴,——她再塞,胸前到是濕了,吐血了。
驚得她手忙腳亂,差點将兒子随意往邊上一丢,剛要放手時,她趕緊地抱住兒子,剛抱住,被胸前湧起的味道給熏得差點背過去,處于窘境,她竟然半點辦法都沒有,才出生一個月多一點的兒子,就能讓她不知道怎麽辦才好。
好不容易擦掉,她鼻間還殘留着那種味道,緊皺的眉頭一直沒展開。
到是他兒子,居然笑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取笑她的,肯定是取笑她的,她心裏這麽想,兒子真是個債,如果兒子是她的債,她得還清了,才會不枉重活一世?
她躲在車裏,收拾了下,再緊緊地抱着兒子。
幸好司機跟羅方溝通的還好,羅方走了。
她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那口氣才呼出半口,她驀然就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現在的她才十八歲,又跟羅方不認識,又不是她當初兒子被親媽秦芳賣了而有些自暴自棄的時候,她現在是努力要帶大孩子的景燦燦,跟過去沒有什麽關系的吧?
她還不太确定,上輩子的記憶除了當紅後,別的記憶都不太美好,甚至是糟透,而羅方就是她糟透記憶的起源之一,也還記得她能當紅,都是他牽的線,才叫她更糾結,上輩子說是“知遇之恩”,還真是沒錯。
但現在,她想離這種“知遇之恩”遠一點,離得越遠越好,最好是永遠都碰不到。
車門被打開。
她抱着兒子下車。
司機一言不發地朝她的兒子伸出雙手。
她先是一愣,還以為是他的好心,本來嘛,她抱着是有點酸,本想忍忍,偏忍不住這種送到面前的好意,絲毫沒有戒心地将兒子交給他,兒子是個小魔精,她有些抗拒,又想對兒子好,反正很糾結——
她還沒有當媽媽的心,想歸想,真做到挺難,她承認。
一直跟着帶路的人走,她沒像個鄉巴佬似的到處看,更沒有華庭國際的奢華給吓着,她還是三十八歲時的當紅明星,司機的步子有些快,她沒注意,等注意到時,司機已經不在她前面了,而給她引路的人,剛好讓同事叫走了。
等她真正明白過來時,身邊一個人都沒有,兒子也沒有。
她開始還以為是同她開玩笑,步子開始是慢慢的,走一步看一步,慢慢地,她步子就快了起來,不止是快起來,更是跑的,她一直往前跑,前面一個人都沒有,很快地就是安全通道,連個聲音都沒有。
空的可怕。
她站在原地,又看看安全通道,時間像在她身上凝滞了一般。
“……”
她想叫兒子的名字,剛想要叫出口才發現自己根本沒有替兒子取個名字,慌亂地找服務人員幫忙,問了又問,問過前面的,又問後面的人,又問樓上的,又問過樓下的人,誰也沒記得見過她所說的人,更別提還是個抱着兒子的壯漢。
眼前一黑,景燦燦差點就踉跄了步子。
也沒有照片。
就算是找人,她連個照片都沒有,怎麽找?
可她不甘心,非得找到人。
那是她兒子,十月、呃,是九月懷胎後生下來的兒子,可能也是她一輩子僅有的兒子,怎麽能讓他在她手裏就讓別人哄了去呢?拐賣孩子的事,她上輩子聽過很多,更參加過一絲活動,被拐賣的兒子得到最好的下場就是去沒孩子的家,那樣的家會對孩子好,可——
她的頭一下子就疼了。
還去問人,一個個的問,都沒見人。
她趕緊回到派出所,想找人問問那車主是誰。
派出所外頭還有監控呢,她曉得的——她才從派出所裏出去,這就轉回來,叫那個隊長挺意外的,見她沒再抱着兒子,才覺得看上去不那麽奇怪,畢竟才十八歲,還是個孩子呢,現在的社會呀,他還跟她說時間不到,不能處理。
但她的孩子太小,隊長還是為她破例,她才從派出所走出去,被人接走,孩子就沒有,他想起她說的孩子是陳烈的,這讓他有些棘手,唔,還是出警了,直奔華庭國際,這是個硬骨頭——
不好啃。
他看着坐在警車裏頭縮在一角的景燦燦,她雙手一會兒交疊在膝蓋上,一會兒又放下來,一會兒又緊緊地交握成拳頭,臉色也是白白的,一點血色都沒有,她的眼神惶惑不安,看看車外又看看自己的雙手——
景燦燦腦袋裏亂,跟亂麻似的,她不知道怎麽說,有種危機感,她瞬間就想到衛家,覺得是衛家可能曉得她在哪裏了,把她的孩子弄走了,——難道重活一輩子,她還要眼睜睜地看着兒子被人弄走?
她的牙齒咬着唇瓣,嘴唇泛白而不自知,真想直接跑到衛家去要人,剛一竄起這樣的苗頭,她就慫了,拿什麽跟衛家要孩子?
她不傻,估計人家門還沒靠近,就讓人家趕走。
衛家門第高大,她覺得自己就跟個蝼蟻般,上輩子她沒能拿衛家怎麽樣,這輩子她覺得還是沒有什麽指望,現實叫人總是難以接受,又不得不接受,她跟着隊長走,意外地發現華庭國際居然很好說話,雖說負責人都沒有出現,但是監控都調了出來,壓根兒就同有她出入華庭國際的畫面——
就好像她說的全是荒誕的話,全是騙話,她就在做夢似的。
早上一出門,兒子沒能送幼兒園,還讓人當毒販抓入派出所,上了不知道誰的車,結果兒子也沒有了,警察一查監控,得了,壓根兒就跟事情從來沒有發生過似的,她簡直心懵了。
收隊了,她還懵懵地站在華庭國際門口不肯走。
隊長剛上車,回頭看看她個背影,覺得那麽個小女孩兒也不容易,尤其是見到她懵懵的樣子,還有些不忍,“要不你找個證人?”
也就那麽提一句,事實上,他也沒指望能找着證人,估計是孩子讓親爸帶走了,有有些人就是只要孩子,不要孩子他媽,更何況他還記得她說的孩子是陳烈的,這名字,到嘴邊,他是提都沒提過半句——
幸好她與毒販沒關系,隊長上了車,坐在警車裏,車子開出好遠,人還能看到她的背影,呆呆地站在華庭國際門口。
華庭國際,進進出出的人不多,白天而言,确實是有些冷清。
她想進去,就被人當成鬧事的,被保安給架出來,她沒站穩,還差點摔在人行道上,經過的路人還詫異地看向她,那眼神,她有些不好說——她心累地坐在人行道上,全身的力氣都沒了似的,想說話,想大吼,張了張嘴,聲音一點兒都沒有。
臉上熱燙,她發現自己哭了。
她的兒子,就這麽讓人抱走了,還不知道是誰抱走的,有懷疑的對象,她又不敢上門去吵,去鬧,——她找手機,肩上還挂着包,包裏還放着紙尿片,還有紙巾,看到這些東西,她的眼淚掉得慌,也不想抹,淚眼迷蒙地找手機。
偏出門時,那只手機沒帶。
“喲,小姑娘坐在這裏做什麽呢,可髒了,還哭呢,是受委屈了,還是怎麽的?”
突如其來的,她被這個聲音給驚了下,擡着滿是淚水的臉,瞅向右邊,映入她模糊視線的男人赫然就是羅方,心裏巨怕,差點兒就往後載去,背後到是讓他橫伸出的腿給抵住,她更是手腳并用地爬起來——
連包都不管了,爬起來就跑。
羅方看着她的背影,一手将落在地上的包給撿起來,看到裏面的紙尿片跟紙巾,眉頭微微皺起,沒打算上前追,“難不成我最近變得面目可憎了?”
他提着個拉鏈大開的包走入華庭國際,在忙的工作人員都朝瞬間停下手頭的事迎入他,他如同個高傲的國王走入他的領地,——但手中的包叫他的形象有些打折,尤其是這邊兒的負責人,看着老板手裏拿着的包,眼神有些意味不明。
但是他負責地彙報剛才的事。
特別是華庭國際很負責地配合警察的事。
羅方聽着,将那個撿來的包随意放在桌面,視線掠過他自己手指,修長的手指,跟鋼琴家的手似的,聽到孩子的事,他眸光一閃,打斷負責人的話,“誰幹的事?”
“陳烈。”
負責人回答的很盡職。
羅方一笑,“難不成真是他兒子?”
笑得別有深意。
負責人表示不清楚,但覺得可能性很高。
作者有話要說: 昨晚半夜醒來,我好像覺得是有什麽事忘記了,但記不起來,早上起來的時候,我想起來了,是沒我放存稿,哈哈,現在放上了,等會就更新,還是十點,每天的十點,親們買過年衣物了嗎?我還沒買,打算放假時去買,昨天買了維生素E與維生素C吃,C咬起來還真是酸呀
☆、008
景燦燦跑得老遠,上氣不接下氣的,好不容易才停下來,一手叉着腰,一手支着牆,胸脯激動地起伏着,等稍稍平靜了些,她才緩慢地轉過身,看到牆上貼着治XX病的小廣告——
頓時嫌棄地就退開。
她蹲了下去,滿眼的惶然,瞧着來來往往的車輛,看看自己的雙手,想着就是自己把兒子給交出去,就恨透了這雙手,一點戒心都沒有,就算是再累,也得抱着——
還是忍不住想替自己辯解一下,她真是手都抱酸了,才把兒子交到別人手裏,要是曉得能碰到這樣的事,打死她也不敢把兒子交出去。
她有懷疑,卻問都不能問。
遠處的公交車過來停在站牌前,她急慌慌地起來,用力太猛,差點朝前栽去,幸好她還有魂,沒至于真讓自己栽得難看,加快步子就跑向公交車,臨上公交車,她試圖拿零錢,一碰肩上空蕩蕩的,她頓時就轉了方向,沒敢再上公交車。
她一分錢都沒有。
有困難找警察,這句話不是白說的。
她難得果斷地在街邊找着公共電話亭,這時候還是滿大街的電話亭,都是投幣電話,外面立着玻璃門,玻璃門都裂了還是頑強地伫立在那裏,進去拿起挂着的電話之前,她還深深地呼一口氣——
打110,不需要投幣。
她清楚的。
她上輩子十八歲時就打過,那時候是虛假報警,這會兒,她還沒有幹過這種事,還有些不安,等電話真的接通後,她慌慌亂亂地就把事情給講了,主要是她覺得當時有人可以替她作證,羅方可以的。
羅方是碰到那個司機了,她就等派出所的人過來。
那邊的派出所,隊長難得可以準點下班,沒曾想一通電話把他的腳步打亂,還是那個人,他一聽就有些頭疼,當時就那麽一說,誰曾想,她還真有人證?
趕緊讓新來的小吳去把人接過來。
警車來得快,出警真的只是五分鐘的事。
小吳回到派出所時只有他一個人,叫隊長還有意外。
“不是說她找到人證了?”隊長拿着車鑰匙,邊往外走邊問。
小吳面有難色,“她是身上沒錢了,一個硬幣都沒有,我用警車送她回家。”
隊長那表情真難說,老實說,他還真怕她真找上門來說有人證,陳烈家,哪裏是好碰的,再說了這都是“家務事”,要真有人證過來,難不成他還要帶人去陳家要孩子?他想想就頭疼,再說了,孩子跟着哪個好,誰都能看得出來。
女孩兒還是蠻拎得清的?
估計是看清形勢了?
隊長權當沒有發生過這事,哼着不成調的曲子走出派出所,最好是陳家把人安撫好了,別叫人再來派出所報案,他就小小的派出所裏的小隊長,可惹不起那麽個大人物,心髒也不太好呀。
要說打110,景燦燦就是打着順風車的主意,本來不算聰明,難得叫她想出這麽個辦法來,她也是略有幾分得意,真讓羅方為她當人證,她沒那個膽,更沒那個想法,與羅方最好一輩子都不見。
她找兒子會自己找,跟羅方碰到,現在想想都覺得有些惡心。
對,就是惡心。
沒有兒子在身邊,她心裏空落落的,上輩子兒子一直沒有在身邊,從來沒覺得有什麽,重活了,她生了兒子,又抱過兒子,又跟兒子生活一起,明明曉得兒子叫人弄走了,還是下意識地看看床裏側——
就是下意識地看過去。
隔壁高姑娘下班回來時,還問她兒子怎麽不在。
她不想讓自己的事也惹得別人跟着操心,就說兒子送到她媽那裏去了,幸好高姑娘沒再問,才讓她蒙混過關,就憑她親媽秦芳的性子,她敢把兒子交過去嗎?現在到好,跟交給她親媽秦芳一樣的結果。
明天,明天她得去衛家看看,心裏是一點底都沒有,只盼着睡着後什麽都不想。
但是她真睡不着,拼命地叫自己睡,還是睡不着,索性打電話給衛殊。
這邊是晚上,衛殊那邊才是早上。
“燦燦?”衛殊的聲音透着驚喜,“燦燦?”
她一聽這聲音,就想哭,眼睛瞬間就紅了,但她不敢哭出聲來,還是懷疑,她得去看看,得曉得兒子是不是真被衛家人弄走了,話到嘴邊,一句都不敢透露,“我想你了——”
是呀,她想他了,從上輩子到這輩子,她是想他的,盡管他還是十八歲,她自己早過是披着十八歲的皮,已經是三十八的芯子,惟一沒變的是依舊沒有什麽能耐。
她沒本事,才是大實話。
想要錢,又不想踏入娛樂圈,她就是這麽矛盾的活着。
“燦燦,燦燦,我、我也想你的,”衛殊站在角落裏,享受着這份甜蜜,冷不丁地想起兒子來,“兒子呢,睡着了嗎?叫我聽聽他的聲音?”
這一問,叫景燦燦的情緒快要忍不住,——她趕緊将手機拿離,一手捂着嘴,仰起臉,将鼻子往回吸,重重地深呼吸一口,才再度湊近手機,努力地擠出笑意來,好像真跟春天要開花似的,“睡着了,他睡着了,要是把他吵醒,可有得好哭的,到時我可哄不住,吵着隔壁的人怎麽呀?”
“那不要了,不要了。”衛殊想想也是這麽理兒,小孩子最煩人,可那是他兒子,雖說還沒有當爸爸的幾分自覺,他還是會想兒子的,壓下聲音,他一手攏在嘴邊,“我媽說我以前很難帶的,兒子肯定是像我的,你別擔心錢,我會叫人送你的,該花的一點都不能省着花,知道嗎?要不你換個地方住,要不要找個保姆阿姨?”
她想要,特別想要,想要給她帶孩子的人——
可她——她哪裏還敢想這個,兒子都不見了。
“我困了——”
她迫不及待地就挂了電話,再不敢同衛殊說話,生怕再多說一句,她就能當着手機哭出聲來,拉過被子,她連輕微的“嗚咽”聲都不敢有,怕吵到人。
困了,是借口,她一點都不困。
甚至還精神,只是她難受。
心空空的,衛殊再好,都不在她身邊。
将近淩晨時分,她終于睡着了。
衛家在半山那一塊兒,城中有名望的人都住那一塊,景教授也住那一塊,她是曉得的,從來就沒有走上那一塊,她是自卑的,私生女怎麽敢光明正大地踩上景教授家的門呢,——那裏是她從來沒有接觸過的世界,象征着地位、權勢,還有名利。
她甚至不敢站在造景教授家這邊的地方,遠遠地站着,就盯着衛家的大門,一天到晚,人是多的,進出人非富即貴,她想問人,又怕提前叫衛家曉得她過來了,提心吊膽的,心裏沒有一個能用的成算。
天氣太熱。
要上輩子,她哪裏還用得着曬太陽,早就有助理替她打點好一切,別說陽光了,就是月亮都照不到她身上,她還殘留着那種享受的記憶,十八歲的年紀,嬌嫩如花,又是剛出月子,她着實有些難以支撐。
早上就沒吃什麽,路邊攤買的包子,咬一口就曉得沒有什麽胃,她挑剔地吃不下去,将就着礦泉水勉強填填肚子,到中午,還沒到中午,就餓得不行了,哪裏還顧得上難吃不難吃,将早上冷透的包子拿出來咬到嘴裏吃——
冷掉的包子,比早上吃過的味道更難以承受。
她還是吃了。
吃得眼淚汪汪。
叫注意她的人,覺得非常有趣。
那人是羅方。
羅方不是別人,是衛殊的小舅。
他站在衛家陽臺,看着不遠處的女孩兒,唔,不對,不能叫女孩兒,至少是一個孩子的媽媽,真年輕,他不由得呼口氣,想起被他丢在華庭國際的包,嘴角的笑意略略擴大,架了個望遠鏡,他看得津津有味。
衛太太是羅方的親姐,同父同母的姐弟,羅方比她将近少了十五歲,親自上樓叫這個弟弟吃飯,卻見到他幾乎趴在望遠鏡那邊,“怎麽呢,盯着誰看呢?”
羅方從望遠鏡前退出,把位子讓出來,指指方向,臉上全是興味的笑意,“瞧個有意思的人,蹲在你們家門口呢,有多可憐就多可憐的。”
“說什麽怪話呢——”衛太太開始沒有太留神她的話,等她真透過望遠鏡看到離家裏不遠處的景燦燦時,那臉色瞬間就變了,跟學過變臉大法似的,連說出口的話,都有些氣急敗壞的架勢,“她還來做什麽,衛殊都出國了,把我們衛殊逼得出國了,還要來這裏?”
羅方一聽,覺得有戲兒,“是衛殊的小情?”
“哪學的怪話,什麽小情,把衛殊當什麽了?不就是個破落戶想揪着我們衛殊,當她自己是灰姑娘呢,”衛太太瞪他,眼神還兇,“小小年紀就勾着衛殊,還懷了孩子,咦,她的肚子是平的?”
她失聲尖叫,“是不是引産了?”
她這邊還等着秦芳的消息,就等着孩子一出生,将孩子抱走,随便怎麽着都好,反正都不能留在外面,那種年紀輕輕就不知道廉恥的景燦燦,哪裏能帶得好孩子?
羅方雙手搭在她肩頭,試圖讓她冷靜,“可能吧,這樣也蠻好,跟衛殊都能扯得清——”
不愧是親姐弟,衛太太一下子就叫羅方說通了,也不能說是說通,其實是價值觀一致,他的意思,她能理解,也曉得要怎麽辦,“她要是再待在這裏,就叫人報警,這麽個人要是天天在外面,我胃口都會倒的。”
作者有話要說: 空調噼呖啪啦的響了會,就亂碼了,驚得我趕緊百度,說是可能主板壞了,家裏新買的空調有這脆弱嗎?我當然是不相信的,于是就拔掉電源,重新啓動,唔好用了,好了,不響了,老天保佑
☆、009(修BUG,捉蟲)
等。
完全是沒有希望的等待。
還容易中暑。
景燦燦吃完包子後就覺得不舒服了,悶悶的,說不上是哪裏不舒服,就是悶得厲害,她不是什麽死心眼的人,瞅着自己就沒機會進衛家瞅瞅,人家要真是把她兒子弄走,她指定是見不着的——
反正是她有些想開了。
站起來時還有些頭暈。
還是走吧。
她是這麽想的,也是這麽做的,等了大半天才明白過來自己幹的是天底下最大的蠢事,完全沒必要,她讓衛殊去問就是了,為什麽要這麽折磨自己?除了叫自己不舒坦,真沒有別的好結果了。
剛走了幾步,她就迅速地轉過身——沒一會兒,車子從她身邊經過,她立即就轉了個身,迎向來路,才“鎮定”地走幾步就飛快地跑起來,沖下半山,這裏再不想多待一步——車子她是認得的,是景教授的車子。
景教授就住在衛家邊上,那棟別致的小洋房都是景家的房子。
上輩子她非常羨慕,這輩子,她不羨慕了,因為她曉得有些事情是羨慕不來的,就比如她是個私生女的事是個永遠都不會改變的事實,走着、走着,她眼睛裏濕濕的,不是想哭,只是眼淚掉了下來——
最郁悶的是她還脹奶,感覺文胸裏面都濕了。
她真不想哭。
上輩子的她就不哭,因為她知道哭了沒用,現在的她,還是哭了,哭了不止一回,即使哭了沒用,她還是忍不住,而且她也不想忍,忍辱負重什麽的,她再也不想經歷了,可想想她的兒子,即使她心情很糾結,還是覺得想要找回兒子。
但——
她又明白兒子在衛家是最好的,上輩子的兒子,她的兒子,除了沒有她這個親媽之外,一切都是好的,有她這麽個親媽,也只能是給人添些談資——她胡亂地用手抹眼淚,努力地想要笑,告訴自己兒子在衛家是最好的。
現在她一個人。
跟上輩子一樣。
半山是沒有公交車的,都是私家車上下山,景燦燦是走着上山,也是走着下山的,她沒有別的選擇,她慢吞吞地走着,下坡不吃力,只是她嬌氣,這身體也嬌氣,沒走下多少路,悶悶的更厲害,一種沖動湧上來,她下意識就用手捂住嘴——
“嘔——”
她中暑了。
而且中得不輕,身上也沒有備上中暑藥。
她壓根兒就沒有想到這些,也想不到自己會中暑,右手大拇指與食指掐着左手虎口,那裏有條筋,她使勁地掐着,沒掐一會兒,疼得她才抹開的眼淚又掉了下來,個可憐樣的,臉都是紅的,被曬的,——她的手還弄着水摳脖子,将脖子摳得紅紅紫紫的。
就連鼻梁上眼睛中間都讓她摳得紅紅的。
人才算是精神些。
她蹲坐在陰涼的樹下,看着各種名貴的車子上山下山,曾經她的車庫裏也有很多的車子,有別人送的,也有廠家送的,更有自己買的,當寶藍色的車子停在她面前時,她還有些遲疑,她待在原地,愣愣地看着那車——
偏那車的喇叭又被重重地按響。
她才終于看向那車裏的人,頓時緊張了起來,卻沒動,視線移開,當作不認識這個人,上輩子認識,這輩子确實是不認識。
“小姑娘?”
到是車裏的羅方見她避開視線,在車裏等得不耐煩的下車了,人走到車前,雙臂環在胸前,居高臨下地睇視她,聲音還有些親切——
親切完全是種假相,這是上輩子的景燦燦得出來的結論,她依舊坐在那裏,朝羅方露出傻傻的笑臉,嘴一張,話就脫口而出,“叔叔好。”
羅方看着她,還是頭一次仔細看這個女孩兒,他姐嘴裏的小太妹,竟然是這樣一個女孩兒,要說漂亮,是真有,瞧瞧她的,精致的叫人驚豔,眼睛不是那種很大的架式,而是剛剛好,長長的睫毛,小巧的嘴,嫣紅的唇瓣,雪白的臉——
人小歸小,該缺的到是不缺,可能是懷過孩子的緣故,她比同齡人多了些風情,不屬于這個年紀的風情,可能是懷孕時胖的緣故,她不瘦,有些肉感,她傻笑的模樣,更像個天真的孩子,心機,在她身上似乎找不出來。
“我是衛殊的小舅,你叫景燦燦吧?”
羅方微眯了眯眼,直接說,表達一下善意。
聽這話,景燦燦心裏一驚,要說上輩子,她可從來沒從羅方嘴裏聽說過這個事,也是後來才曉得羅方是衛殊的小舅,而如今,不過是第二次見面,他就直接跟她說了與衛殊的關系,她瞬間驚訝地看向他——
小臉還有些慌亂。
即使是一直被稱為“花瓶”,她還有些演技的,人站了起來,更慌亂地退後兩步,撞到背後的樹上,她的手按在樹上,迅速地轉身躲在樹後,試圖把自己藏起來,——但沒一會兒,在羅方的視線下,她悄悄地從樹後探出腦袋,眼神還有些戒備,“小、小舅?”
羅方笑得很真誠,在她戒備的眼神下,微微點頭,“嗯,你跟衛殊一樣也可以叫我小舅。”
景燦燦幾乎不能相信這是她所見到的羅方,這麽親切,這麽真誠,看着就像是她親小舅似的,叫她簡直都要懷疑上輩子的事,都是她的噩夢一場,再沒有比這個更有強烈對比性的事了,而且——
羅方上輩子的結局不是太好,因為他出事了。
就跟她一樣,羅方手下的女孩兒無數,羅方無可救藥地愛上一個女孩兒,那個女孩兒幸運的沒跟她走同樣的道路,因為人一出道就叫人愛上了,愛得無可救藥,不止是羅方,還有別人,那個人在很早的時候就将她人娶回家了,而羅方卻是為情自殺。
真可笑,她看着面前的人,想着自己的人生被他給毀了,想想也不是責任在他身上,她當時也想成名的,心甘情願的,怪別人,沒有意思,她瞬間就想通了,乖巧地從樹後站出來,“小舅——”
叫得很猶豫,生怕他生氣的樣子。
羅方見過的女孩兒無數,乖巧的女孩兒也見過無數,是不是裝的,他也能看得出來,這個女孩兒不簡單,這是他惟一的想法,“上車吧,我送你回去。”
景燦燦不再猶豫,跟着他上車,省次公交車錢也好,反正兒子都讓他們衛家拿走了,她搭次便車又怎麽樣,現在都不擔心自己住的地方會叫人曉得,都弄成這樣了,她也沒有什麽可擔心的,還不如大大方方的。
上車後,她就報了個地址,朝他又是傻傻一笑,“小舅,衛殊幾時會回來呀?”
瞧瞧,她還裝天真。
天真的孩子才有糖吃。
羅方想起被陳烈弄走的那個孩子,到底是陳烈的,還是他外甥的?
他不相信的,到依舊是真誠地笑着,“恐怕是過年能回來,也不好說,要是在外面玩得好,也許畢業了才回國,都不知道是幾年的。”
景燦燦的神情頓時就蔫了,上輩子的衛殊是真過了好幾年才回的國,回國的他帶着他們的兒子,說是在國外的女朋友生的,兩個人和平分手,當時這不算是什麽新聞,在國民的印象裏外國人總是比較開放的,不結婚就一輩子生活一起的人不要太多呀——
“那、那你們會對孩子好嗎?”
她本來不想問,可又糾結——
羅方開着車,面上親切依舊,“是衛殊的孩子,自然會好的。”
這完全是別有意義的話,可惜的是一心覺得他們衛家把兒子弄走的景燦燦沒聽出來,她就把這個當保證似的,覺得衛家會對兒子好,也就放心了,還腼腆了臉,提出要求,“那我能不來看看他?”
“恐怕不行。”羅方親切地拒絕她的要求,将車打個轉彎,朝老城區過去,“你的身體還得保養保養,你放心,這算是衛家的心意。”
他不說補償費,也不說買斷費,直接說給她保養身體,說的挺文藝的,不土豪氣。
說得景燦燦低了頭,“那、那不用——”
她突然間覺得羞恥不已,上輩子是讓她親媽賣了兒子,這輩子她自己親手賣。
“需要的,你才十八歲,還年輕呢,不好好保養自己,以後可怎麽辦?”羅方說得很動聽,完全是知心姐姐的架式,“再說了衛殊見到你現在這樣子肯定會心疼死的,是不是?”
拿衛殊說事,說得景燦燦心都軟了,想想就覺得接受錢也是好事,也不用衛殊擔心,可她很糾結,收錢好像是賣兒子似的,她想白交給他們——不想要錢,可錢是好東西呀,錢不是萬能的,沒有錢那是萬萬不能的。
“不、不要——”她搖頭如撥浪鼓般,“我不要!我不要!”
到最後,她近乎尖叫。
那聲音尖銳的厲害,叫羅方兩耳朵幾乎嗡嗡作響,還是安撫着她,“好好,好好,不要就不要,不要就不要……都聽你的,看看是不是到了?”
她慢慢地平複,擡頭看外面,就點了點頭,打開車門,就要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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