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賀樂妍挺想笑,當着羅方的面,她又沒笑,一貫是冷着臉的,将頭發簡單的綁起,露出張清秀的臉,拿起手袋的時候不經意似地問了一句,“怎麽不見衛殊?”

羅方一愣,僅僅是一愣,他很快地反應過來,滿臉的笑意,叫別人覺得他很容易叫人親近,拿過她手袋,動作自然,“怎麽又想起衛殊了?”口吻親密。

卻叫賀樂妍聽得挺刺耳,像是有什麽把柄被他捏在手裏,臉上的清冷似乎差點要保持不住,偏過臉,狼狽地躲避他直接的視線,“就是好奇一下而已不行嗎?”

那種惦記着,偏要否認的姿态,羅方通通都看在眼裏,思及他那個“挺有本事”的外甥,還有瞞着他的所謂姐夫,還真是叫人不太能喜歡得來,——他眼睛微微眯,眼睛裏全是笑意,“衛殊早就有小情了,你想他也沒有什麽好處。”

這句話聽得更刺耳,更叫賀樂妍覺得有些意外,不無有些諷刺地說道,“景燦燦早就跟衛殊分手了,她不是跟了陳烈嘛,你是羅方的舅舅,怎麽就不知道這件事呢?‘

羅方一直在找景燦燦,直到現在都沒有半點消息,世上仿佛就沒有景燦燦這個人似的,不止是她,還有衛殊,兩個人都不知所蹤,便是秦芳那邊也是沒再上門來要錢——估計也是沒找着人。

依着秦芳的性子,要是找着人,不上門要錢才是奇怪的事,這是他一直篤定的事,只是沒想到能從賀樂妍這個不相幹的人嘴裏聽到“景燦燦”三個字,才叫他驚愕地抓到賀樂妍的雙臂,連她的手袋都随意一丢,這會兒,也不管自己是不是用力太過,就緊按住她,不讓她動彈,“說,你什麽時候見過景燦燦?”

“好痛——”賀樂妍呼痛出聲,清秀的小臉幾乎要皺在一起,雙手試着想要拉開他的雙手,怎麽都不能如願,“羅方,你弄得我好痛……”

羅方恨不得她痛死才好,瞧見她楚楚可憐欲哭的樣子,不是沒見過女人楚楚可憐的樣子,這輩子見得太多,還以為他自己能免疫的,沒想到還是不能免疫成功,他竟然有些放松他的手,“哼——”

卻是冷哼一記,聽上去有些氣急敗壞,常年在臉上保持的笑容早就不見。

賀樂妍投了他門下,與他接觸的不是一天兩天,早就習慣他的變臉,此時,并不為他所吓到,只是雙手揉揉被他弄疼的地方,慢慢地揉着,冷眼瞧着他,諷刺地問道,“陳烈的女人,那個叫周燦燦的,成了周老幹孫女的那個人,就住在衛家附近呢,你居然不知道?”

周燦燦?

那個只聽過名字的人,竟然就是他遍找不到的景燦燦?

只差個姓,卻是差得太遠,誰能想得到她竟然能搭得上這條線,成為陳烈的女人,又叫周老收為幹孫女,簡直是真有本事,羅方冷靜的想了想,不由得露出自嘲的表情,總算是将秦芳最近沒有什麽動作的行為聯系起來,她女兒巴上陳烈,還會在乎那一百萬?

“哈哈哈——”

他笑得有些猙獰。

賀樂妍沒空對他的獰笑表達些什麽,僅僅是彎腰撿起手袋,她以前用的都是最好的,那麽以後也不會例外,用的也會是最好的,男人嘛,也會是最好的,誰也休想再從她身上算計些什麽,“邊放約我呢,也許我還能幸運的見見景燦燦呢,分享一下她的幸運呢,羅先生要不要去?”

她邀請他,擺明了是奚落他,奚落他的無能,人在隔壁都不知道,還在到處找,她就偏偏不跟他說,直到今天才說出口,就是愛看別人着急上火的樣子,再說了,對他沒好處的事,她是從來不屑做。

“自然是要去。”他伸出胳膊,朝她邀請。

賀樂妍更是自然地挽住他的胳膊,沒有一絲的猶豫,如今她還得靠着羅方,合約在羅方手裏,還有那些、那些萬一流傳出去就會讓她“大紅特紅”的東西,她心裏恨透了羅方,還是笑着同他一起走出去。

邊放早已經等着不耐煩,斜倚在車身邊,指間夾着煙,不止是指間夾着煙,腳邊還丢着兩個煙頭,見到跟羅方一起走出來已經換掉戲服的賀樂妍,指間一松,煙就順勢掉落地面,他腳一踩——

就跟踩什麽洩忿似的,擡起臉,又是那副惟他一個人的架式,朝賀樂妍大大方方地張開雙臂,“小樂妍,讓我好等哪——”

聽聽那語氣,就跟撒嬌似的,聽得賀樂妍渾身不自在,清秀的面容,依舊清冷,但卻沒有一絲的難為情,仿佛是聽慣了,放開羅方的手臂,獨自走了過去,“讓邊先生久等了,實在是我的不是。”

聲音挺輕,卻是在邊放耳邊說的,挺合邊放口味,他就愛賀樂妍這個滋味,清秀的小臉一派清冷,卻能當着他的耳朵親呢說話,他一把摟住她個小蠻腰,想着前個夜裏細長腿圈住他個腰的情形,身下不由一緊——

女人嘛,他最愛的就是能放得開的女人,那種嘴上喊着不要,身體最誠實的女人,他最歡喜,賀樂妍就是這樣的人,所以最得他歡喜,也虧得他不吝啬将女朋友的名號送給她,送得真值,他不介意花點錢養女人,真的,萬事難敵心頭好。

邊放摟着她,朝羅方笑道,“我哥請我吃飯,小嫂子跟樂妍挺處得來,特地叫我也将樂妍帶過去,要不你也一起過去?我想小嫂子也不會介意桌上再多一個人的吧,去嗎?”

就算是他不提,羅方也要跟着走的,找個理由還不是分分鐘的事,邊放提起,也不用他找個理由,他自己開車,在後面跟着邊放的車子,想着景燦燦就躲在眼皮底子下的周家,确實叫他意難平,有種叫人耍弄的感覺。

羅方還真的看到景燦燦,真是跟陳烈坐在一起,而且瞧着關系不簡單的樣子,從遠遠地看過去,就覺得兩個人挺親密,從遠及近,兩個人就坐在一邊,并不是面對面的坐着,似乎還挺有話題可聊,景燦燦笑得挺燦爛,而陳烈那張臉雖說看不出來有什麽特別的情緒,依他的眼神來看,确實有那麽一些縱容的意味。

他就曉得景燦燦把衛殊給哄了,腳踏兩只船,就這個年紀,還踏得挺穩,他心裏浮起一些莫名其妙的想法,好像又替衛殊覺得有些不值得,又好像有些個幸災樂禍,就衛殊那點小年輕的感情,遲早是這樣的結局。

沒等他先上前跟陳烈打招呼,好吓景燦燦一吓,邊放到是先快他一步的走到陳烈那桌,也沒有什麽女士優先的行為,直接就坐下了,把賀樂妍丢在後邊。

“哥,小嫂子好——”

他一臉興奮樣。

就是他這麽一叫,叫得景燦燦個小臉都快黑了。

她不滿地瞧向他,尤其是賀樂妍還親自拉開椅子坐下時,她更不能叫邊放亂叫人,眉亂略略皺起,“邊叔叔,您胡亂叫什麽呢?”

邊放一臉的無辜,還反問她,“我亂叫什麽了?”

他問她,不止問她,還朝賀樂妍看過去,沒到賀樂妍這裏就止步,還看向也跟着坐下的羅方,最後才看向陳烈,表情更無辜了,“哥,我有喊錯什麽了?”

景燦燦被他弄得沒脾氣,晶亮的眼睛就看向陳烈,“叔叔您看邊叔叔的,老愛開玩笑。”

陳烈給她叫了果汁,不叫她喝酒,聽了這話,到是沒有什麽特別的反應,僅僅是朝邊放看過去一眼,也就一眼,“你跟他置什麽氣,他就愛開玩笑,還不曉得他個性子?”

邊放聽了,笑得更歡快,他哥這話,他就是喜歡聽,便朝景燦燦端起杯子,做了個敬酒的動作,“來,小嫂子,我敬你,我喝完,你嘛,意思意思就行,我曉得你是果汁,我這是酒——”

本來嘛,景燦燦站了起來,出于禮貌,人家敬酒,自然得回禮的,偏邊放一個嘴賤的,又把“小嫂子”三個字放出來,惹得景燦燦就坐了回去,也不喝果汁,一口都沒喝——尤其是當着羅方的面,她更不自在。

“原來是燦燦,我差點就認不出來了,”羅方這時站了起來,端着個酒,殷勤地朝她敬酒,“記得上回見你還在你出租屋樓下,對了,你孩子呢,怎麽沒帶出來?”

人家敬酒,景燦燦重新站了起來,拿着個杯子跟人碰杯,挺沒好氣的,從她個臉上的表情就能瞧出來,反正對羅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蔫蔫地說了句,“謝羅叔叔關心,我兒子好得很呢。”

“是好得很呢。”邊放又插話,自己再倒了杯酒,“白白胖胖的,瞧着就讓人喜歡,周老要是有空呀都在家抱孩子,簡直把孩子當成寶貝一樣。”

賀樂妍也跟着插了句,“我也見過,跟邊先生說的差不多。”

然後,她轉向景燦燦,“聽說今天高考結束了,燦燦考得怎麽樣?”

羅方仿佛是不經意地看向景燦燦,還是可惜她那張臉,可惜他給的機會,人家不要,他當時還替人可惜,誰能想得到她還挺有本事的連陳烈都能給她鋪路,都鋪到周老那裏了,想想還真是得佩服人,“高考?小姑娘真是上進,哪裏像我們衛殊,也不知道是跑哪裏去了,現在都找不着人,我姐跟姐夫都急得不得了……”

聞言,景燦燦差點就說出衛殊的消息,腿上突然一疼,——她下意識地、呃,是悄悄地看向桌下面,是陳烈的手,在掐她的大腿,突然間她懂了,曉得自己不能說出來,努力地裝作若無其事樣,“哎呀,這人都去哪裏了?怎麽都不回家?”

看着就挺虛僞的,一點真心真意的關心都沒有。

羅方一直看着她,的确沒從她臉上看出什麽來,心裏隐隐的有種不安感,又不知道這種不安感是從哪裏來,也就順着她的話,“是呀,就是不回家,不知道在哪裏呢,還是不說這個話題了,燦燦高考有把握嗎?”

景燦燦看向陳烈,他一臉鎮定,她也就有了主心骨似的,朝羅方大方一笑,“有點把握吧,也不算是很有把握,也就有那麽一點點,順其自然吧。”

“先祝你考個好學校。”羅方祝福道。

她自然是謝謝人家的好意。

“這要是考上了,還得念好幾年的書呀?”邊放後知後覺地想起這個事,瞧瞧年輕的景燦燦,又看看他哥,覺得有些不好了,“學校裏多的是年輕小夥子。”

後面這一句,他說得很輕,賀樂妍聽得一清二楚,故意就笑出了聲,忍俊不禁的那種,“你急什麽呀,都想些什麽呢,胡說八道的——”

這話才叫景燦燦愛聽,邊放這個人愛說胡話,糾正多次,人家也沒改,反正她都聽習慣了,有時候也懶得叫他改口,因為叫了也沒有用,不過這次在羅方與賀樂妍面前,她才想叫人改口,可惜沒用。

她覺得邊放這個腦回路挺可怕的,跟正常人不是同一條道上,也沒想過要将人扳過來,她是巴不得離邊放越遠越好,省得想起上輩子跟他一起過的事來,但是因着賀樂妍,她沒辦法,只得同邊放見見面。

她忍不住朝賀樂妍投去感激的一眼,親眼瞧見賀樂妍瞧自己露出善意的一笑,心下就認為自己與賀樂妍的關系正在進行,而且朝着非常友好的方面發展,于是,飯後,她就拉着賀樂妍走走——

所謂的走走,就是散散步。

地點不是別地兒,是羅方的會所。

羅方的會所不是誰都能來的地兒,這是個講究*的地兒,誰要是真碰到了誰,誰也不會不識相的硬要上前套一番關系,認識歸認識,沒有約好,還是別見面的好,這就是規則,所以賀樂妍與景燦燦在會所裏轉轉,也沒有什麽人上前打擾。

“你要是上大學去了,孩子怎麽辦?”賀樂妍問得很聰明,不提別的事,單獨就提這事兒,“送幼兒園估計月份不到吧?”

景燦燦點點頭,提起自己兒子來,自然是有很多話要說,一臉的小苦惱,找了個地方坐了下,遠遠地看向不遠處的露天泳池,此時天氣正熱,游泳的人還挺多,不過這邊上比較偏僻,沒有人注意到這邊,“我還沒想好呢,樂妍姐,我到是想帶着兒子一起,可學校裏哪裏能帶個孩子的?”

“也是,哪裏有帶着孩子念書的。”賀樂妍順着她的話說,瞧着不遠處有人走過來,不止一個人,是兩個人,一男一女,那男的,隔得那麽遠她也能認得出來,是葉、葉增學,那晚給她留下了極不好的印象,不由得往後退了一步,“我們到那邊去吧,這裏好像、好像……”

景燦燦正苦惱呢,眼角個餘光也瞧見葉增學,就下意識地看向賀樂妍,瞧着賀樂妍雙臂環在胸前,比起剛才的清冷樣,此時似乎有一些個戒備的狀态,立時叫她明白了其中的事,——想當年,她也怕葉增學,實在是記憶太深刻了。

她立即善解人意地同賀樂妍退到一邊,沒想到葉增學葷素不忌地就在剛才她們兩個站過的地方就野合了起來,男的粗喘、女的嬌吟,還有那一上一下的身影,那力道,那姿勢,都叫人、唔,也叫天上的月亮都給羞了半邊臉。

她們是大氣都不敢出。

同樣的害怕。

尤其是那個女的叫得越來越大聲,叫得越來越給力,聽在耳裏,簡直跟魔音沒有什麽兩樣,——景燦燦感覺自己都快昏倒了,她以為那女的聲音能蓋過葉增學的粗喘,沒曾想,一點都沒蓋過,反而叫她覺得那聲音就在耳邊,刺得她雙耳都發疼。

忍不住跑了開去。

賀樂妍也跟着她跑了開去。

她就一直跑,一直跑的,跑得雙腿發軟才停了下來,雙手支着腿兒,彎着腰,大口大口地喘着氣兒,卻發現身邊跟着的賀樂妍也跟她一樣喘氣,好像少了那點清冷的意思,她忽然一笑——

賀樂妍也朝她笑。

好像突然間有什麽共通的東西在她們中間,叫景燦燦抱住了賀樂妍,“樂妍姐,我好害怕,我好害怕——”

這一抱,卻是吓了賀樂妍一跳,可迅速地就反應過來抱住她,柔聲柔氣地問她,“怎麽了,你怕什麽呀,別怕呢,這裏有我呢——”

“樂妍姐,我對不起你,我對不起你——”景燦燦喃喃地念着,心裏的愧疚感重重地壓着她,叫她沒能管住自己的嘴,“樂妍姐,我對不起你,我對不起你……”

賀樂妍的眼神變了變,卻是哄着她,“你對不起我什麽呀,你有哪裏可對不起我的?哪裏會有呀,燦燦,哪裏會有這種事的呢,你不是一直對我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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