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安靜

寧熹微本以為在孤兒院裏碰到陸子晏就已經夠尴尬的了，沒想到更令人尴尬的事情還在後面——她和陸子晏竟然是坐同一班飛機回Z市。

陶老師一邊說着“好巧啊哈哈哈小晏你不如順路把熹微捎去機場吧”一邊把寧熹微塞進了陸子晏的車。

陸子晏和寧熹微都沒來得及拒絕。

看着站在車外沖他們揮手告別的陶老師和小朋友們，寧熹微看了陸子晏一眼，低聲說：“麻煩你了，到前面的路口再把我放下吧。”

陸子晏知道，寧熹微這是不想讓陶老師擔心，更不想讓陶老師和小朋友們在外面挨凍。

他“嗯”了一聲，降下車窗，囑咐陶老師他們快點回去休息之後，就準備發動車子。

沒想到這時，一向乖巧可愛的小海螺突然哭得稀裏嘩啦的，跟苦情劇裏的女主角一樣大喊：“小晏哥哥你不要走！我不要你走！”

聽着小孩子撕心裂肺的哭聲，陸子晏沒有不耐煩，而是很溫柔很溫柔地對她說：“海螺兒乖，哥哥下次再來看你。”

“下次是什麽時候呀？”小海螺說着，豆大的眼淚完完整整地掉落下來，看着十分讓人心疼。

“我答應你，會盡快。”他的工作實在太忙，陸子晏怕小海螺會失望，沒有辦法給出一個具體的日期。

小海螺看起來似乎還是不滿意。

寧熹微見了，便湊過來打圓場：“寶貝，你子晏哥哥工作太忙了，你就別讓他為難啦。姐姐過年的時候回來看你好不好呀？”

寧熹微哄小孩子向來很有一套，沒想到小海螺聽了卻還是哭個不停：“不好！”

寧熹微：……

竟然就這麽被拒絕了，好沒面子啊。

好在小海螺又補充了一句，才讓寧熹微和陸子晏比起來不是那麽被人嫌棄：“我要小晏哥哥和熹微姐姐一起回來嘛！”

這……寧熹微就沒辦法一口答應下來了。

就在寧熹微也開始感到為難的時候，陸子晏突然出人意料地說了一聲“好”。

寧熹微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不禁驚訝地看向他。

陸子晏卻并沒有看她。

見小海螺心滿意足，不再掉眼淚了，他才對寧熹微說了一句：“系好安全帶。”

雪地裏，車子平穩駛出。

寧熹微見了，忍不住在心裏默默地想——他和她在一起的時候才剛剛開始學開車，沒想到現在已經開得這麽熟練了。

時間過得可真快啊。

……

因為是私人行程的緣故，這回來D市，陸子晏并沒有帶助理和司機，只是自己租了一輛車。

他的穿着也很随意，上身一件灰白混色毛衣，下穿一條深色牛仔褲，外罩一件寬大的白色羽絨棉服。

普普通通的打扮，卻還是有遮掩不住的帥氣。

寧熹微忍不住偷偷瞄了他好幾眼。

陸子晏是天生的明星臉，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那種上鏡。

不過寧熹微還是覺得他本人更好看，說不出的好看。

就在寧熹微偷偷欣賞他的盛世美顏時，陸子晏忽然丢過來一句：“看夠了嗎？”

寧熹微吓了一大跳，如夢初醒：“啊……對不起。你在前面的路口把我放下來吧，我打車去機場就好了。”

“北方的冬天，晚上，你讓我把你一個人丢在戶外？”陸子晏冷笑，“我做不出這麽沒品的事情。”

寧熹微縮縮腦袋，小聲說了句“謝謝你”，就不知再說什麽好。

車子一路駛向機場。

大概還有四十分鐘的車程，如果一句話都不說的話，似乎太尴尬了。

但是分手兩年多的前男女朋友裝作若無其事地聊天，好像也很尴尬。

不知道是不是車裏的暖氣開得太足了，寧熹微感覺自己臉上、身上都熱熱的，連心跳都不自覺地快了起來。

陸子晏似乎也有同感。

許是為了讓氣氛不是那麽緊繃，他随手打開了電臺。

音響中流淌出一首放了一半的老歌。

安靜且撕心裂肺。

“希望他是真的比我還要愛你/我才會逼自己離開……”

聽到第一句時，陸子晏便渾身一僵。

氣氛好像……更尴尬了。

歌聲卻還在繼續。

“你已經遠遠離開/我也會慢慢走開/為什麽我連分開都遷就着你……”

寧熹微還在聽，陸子晏卻已經飛快地關閉了電臺，看起來很煩躁的樣子。

沒有辦法。

這首歌，讓他想起自己被寧熹微甩了的那段日子。

實在是太煎熬了。

寧熹微不明就裏，下意識地問他：“怎麽了？”

陸子晏惜字如金：“沒事”。

他的事情，寧熹微不敢過問太多，也就沒有追問下去。

只是他憂郁的神情，讓她不禁感到幾分擔心，幾分心疼。

看到陸子晏現在發展得這麽好，寧熹微心裏其實很為他感到高興。

只是他似乎并不快樂。

這一點，多少讓她有些憂心。

如果他能重新變得開朗起來，那樣就太好了。

……

##

到達機場後，寧熹微陪陸子晏還完車，便主動提議分開走，以免再次被拍。

陸子晏倒是無所謂的樣子：“休息室裏不還是要見到？”

寧熹微尴尬地笑笑：“我是經濟艙，沒買vip休息室。”

陸子晏有點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好像在說，當年你為了功成名就而離開我，結果最後你就混成了這個樣子？

在他的注視之下，寧熹微好像一個做錯事的小孩子一樣微微低下頭，如有芒刺在背。

等他看了一會兒，終于轉身走了，她才放松地長舒一口氣。

……

雖說他們是乘坐同一班飛機，不過直到抵達Z市，取完行李，出了機場，寧熹微都沒再見到陸子晏。

想起剛剛機場裏那些瘋狂的粉絲，還有鋪天蓋地的快門聲，寧熹微有種說不出的感覺來。

做大明星、受人追捧的感覺當然很好，可是像陸子晏這種，連私人行程都被洩露的明星，也太可憐了吧。

寧熹微突然有點後怕。

既然這些私生飯和無良媒體都知道了他是幾點的飛機回來……那會不會也有人在D市機場蹲守着呢？

那會不會有人拍到他們兩個同框？

一次的話還可以說是巧合，要是兩次，三次的話……恐怕就沒人相信了吧。

……

##

兩天過後，寧熹微看着風平浪靜的熱搜，終于放下了懸着的一顆心。

陸子晏現在是娛樂圈裏的頂級流量，沒有之一。一般有關他的消息，都會在第一時間被頂上熱搜榜前列。這麽長時間都沒有被爆的話，那就是說他們沒有被拍到了。

這樣就好。

把心揣回肚子裏的寧熹微，專注地練了兩天劇本，然後在小琳的陪伴下去星輝娛樂試了戲。

不知是不是因為引薦她的郁秋白在星輝娛樂很有地位的緣故，寧熹微這次試戲比以往都要順利的多，只演了一小段就被通知可以簽合同了。

枉費她熬了好幾天晚上，把原著小說都給讀了一遍。

……

12月中，寧熹微飛去H市，參加了這部劇的開機儀式。

不過她還沒有正式進組。她的戲份不是特別多，1月初開始拍攝就行，正好讓她有時間專心準備Z臺的跨年晚會。

寧熹微也是拿到臺本之後才知道，這次Z臺跨年FDL也會去。

FDL全稱Forest Dawn Light，也就是森林晨曦的意思，是國內目前最火的男子偶像組合。

陸子晏就是森林晨曦的隊長。

他們隊裏一共四個人，剛開始四個少年都是一起活動、幾乎捆綁在一起的。這兩年他們每個人都很火，公司不知是為了賺錢還是什麽，漸漸地就開始讓他們分開活動，只有各大晚會才會确保同框。

一想到自己又要見到陸子晏，寧熹微心裏就是一陣說不出的緊張。

不過比起這個，更讓寧熹微緊張的是跨年晚會本身。

這是寧熹微出道以來第一次正式登上這麽大的舞臺，還是現場直播，她很怕自己會發揮不好。

要知道對于一個主持人來說，一點點的口誤都有可能是致命的。

別說是正式登臺的時候了，就是來Z臺彩排時，寧熹微都緊張的不行，上臺之前還在不停地對着鏡子順自己的稿子。

和其他三朵主持小花同時登場的時候倒還好說，寧熹微的臺詞并不多。輪到她和另外一個男主持單獨串場的時候，寧熹微就緊張壞了。

她深吸一口氣，正要上臺時，沒想到突然被人拉了下手臂。

寧熹微下意識地回過頭，就見女主持人倪欣欣一臉氣憤地瞪着她說：“寧熹微，你搶別人資源上位，一點歉意都沒有，你還要不要臉啊你？”

寧熹微一怔，不明白這人為什麽惡人先告狀——先前她偶遇陸子晏的那天晚上，參加的那個華語音樂年度盛典，本來是由寧熹微主持的。她連臺本都給順好了，沒想到臨時被倪欣欣頂了位置。

當時寧熹微聽說倪欣欣關系很硬，只能忍了，連一句抱怨的話都沒有說，沒想到倪欣欣今天跟她來這出？

她不禁微微皺眉：“倪小姐，你在說什麽，我聽不懂。”

“裝糊塗是吧？”倪欣欣抓過寧熹微手中的臺本，往地上狠狠一摔，“還挺會演戲啊你？別告訴我你不知道你是頂了我的位置才能主持跨年晚會的！”

寧熹微驚訝：“我是真的不知情。這裏頭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誤會你媽逼！”倪欣欣顯然是生氣到了極點，都開始直接爆粗口了，“我最讨厭你這種虛僞又做作的白蓮花了，你少他媽在這裏給我裝好人！”

倪欣欣的嗓門很大，她這麽一吼，現場的工作人員還有候場的嘉賓全都聽到了她的話，漸漸地朝她們這邊圍了過來。

現在倪欣欣自認為自己是正義的一方，圍觀她們的人越多她越高興。

可寧熹微卻并不是這樣。

被這麽多人圍着、看着、指指點點，仿佛又讓她回到了自己二十幾年的人生當中最黑暗的那個時候……

寧熹微條件反射般心慌、氣短、甚至還有些頭暈。

她感覺自己像是一個溺水之人，在沉沉的夜色裏墜入了漆黑的大海。

鹹得發苦的海水将她徹底淹沒，讓她喘不過氣來。

她絕望地朝水面伸出手去求救，可是沒有一個人願意救她。

直到一個身材高挑的男人從人群中穿過。

他的年紀很輕，氣場卻很足。只要他一出現，所有人的目光便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陸子晏定定地看了寧熹微一眼，又看向一旁的倪欣欣，面無表情地問：“你可以讓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