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林一翻着易楚的書本說道:“其實上複旦也可以啦,不一定非要去北京讀書。将來你畢業驕還是全上海的工作随便選。以前我就說,你做金融太不适合了,那種味道和你的味道不搭配,你就該搞研究為人民服務。”

無論何時林一都覺得這個人太厲害,厲害到無所不能。

“我不去上海。”

“嗯?”林一驚奇,“你不去上海還要去母校讀書啊?”

易楚回答:“不是。”

“那到底是什麽啊?去哪裏啊?”

問一句話回答的就蹦出幾個字,惜字如金,都急死了。

“出國。”

易楚回了話,背後的人就不再詢問。

随後聽見嘻嘻的笑聲:“出國好,出國好呀,你的能力肯定是全額獎學金,國外一些研究課程比國內好一些吧。”

易楚放下筆回過頭,看見林一正低着頭玩弄着書本。

他們誰都知道,想讀博他的水平一定會考上,然後……一定會分開。

離別,這麽多年他們一直在做的事情,見一次是少年,再見面都變了模樣。

林一擡眸對上易楚的眼神,馬上露出無謂的笑容:“你看什麽看,讀書是好事,本來就應該好好讀書,不要學我什麽都不做好,什麽都辛苦,天天做些苦力活。”

易楚:“你不要說這些話。”

林一看得出他不高興,他不開心,自己更不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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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他們分開,除了經濟有條件考試過關可以出國讀書外,還有一點,當心裏慢慢滋生出來自卑感,很難再和一個人平等的站在一起。

太優秀太光芒的人,只可遠觀不可亵玩,加上年輕很想出去闖蕩一番眼光高想法多,不屑世俗上學考試,還有他們喝醉後發生的一些事林一就覺得是錯事是不對的,難以面對,更想逃離。

可又能如何,多年過去,再沒有少時不管不顧,會屈從現在,會安于現狀,不敢破壞不多的溫暖。

林一發了一會兒呆,拿出手機搜索。

“博士要讀幾年?”

結果出來好幾個,綜合起來就是三四年。

林一琢磨下,三四年前大概就是背債吃不起飯時候,想想咬牙下可以很快撐過去。

自我洗腦一番,關上手機問道:“易楚,你畢業後去上海哪裏上班?研究院?國家機構?事業單位?”開玩笑道:“不會吧,你要當老師?大學教授?”

易楚道:“不。”

林一湊在他臉上:“哪去哪?去北京麽?”

他不說話,可能就是默認了。

林一念念語:“北京好,你總是喜歡那裏。”

林一不敢往下猜。

屋內靜悄悄。

“易楚,你還會回來嗎?”

易楚從林一進門書上一個字沒看進去,手上寫的什麽都不知道,他要問這樣的問題,只得如實回答:“我不知道。”

“不知道”這個詞語他知道是什麽意思。

林一甚至連挽留的話都沒辦法開口。

人都是要越走越高,誰都沒資格要求一個人放棄夢想,上高三那年是,現在還是。

林一坐在他身邊,頭輕輕歪在書桌上。

易楚怕桌子太硬擱着頭,伸出胳膊讓他枕着。

林一擡頭,笑言:“不如躺你身上真舒服。”

于是背對倚在易楚肩上有些感嘆命運:“我們分開了八年,才見三個多月又要分開,唉。”

易楚很喜歡這樣相互貼在一起感覺,感受點點體溫,手上的筆劃動着,這聲嘆氣,好傷感。

林一:“你上大學有沒有過喜歡的人?”

林一繼續:“你們學校的女生男生才配得上你。”

易楚聲音冷冷的說道:“你以為都像你一樣。”

林一蹭了下他的肩膀說道:“冤枉!你是不是覺得我風流成性到處是女朋友啊,我很純潔的好不好。”

“三個女朋友是你說的!”

林一頓時啞口無言。

易楚故意側了下身,林一差點摔下來。

林一道:“行,我以後不談戀愛還不成嗎?”

易楚繼續看着書:“無所謂。”

這些事易楚根本不能想,想了會痛到胸悶,而且痛了沒用人家照樣說。

“你當時又不喜歡我。”

說了就後悔,好端端提這件事做什麽,就算是無心的,還會讓易楚覺得每次說話拿這件事當擋箭牌,嘲諷一般,顯得人品極為低劣。

林一走到旁邊的沙發躺下,自責起來。易楚以為他睡着時,林一開口:“我總是惹你生氣,你怎麽不罵罵我?你罵罵我我也難受下,這幾年我還沒真正難受過開心過。”

易楚閉上眼睛沉默,手都是顫抖。這種話,他上個月曾經跟媽媽說過。情緒這種東西年齡越大越男友,而“快樂”這個詞多麽奢侈,奢侈到這輩子都很難得到。

一個多月前林一拒絕後,易楚覺得整個天空不是灰了,是黑了。

并不是說大男人遇到感情變得弱裏弱氣,失戀就要死要活,而是這段情愫深藏在心裏太久了,久到融入血液,這樣直接割舍點就是血流成河,外表光鮮亮麗,內部腐爛。

當時易楚一個人躺在醫院,特別是晚上,四周襲來麻木和頭頂傳入過來的悲涼和孤獨。

易楚想撐下去,再見此下,真的快要支撐不住了,借了護士的手機給媽媽打電話。

第一句就是,“媽媽,你回來吧,我生病了,有點害怕。”

這是二十多年來第一次請求語氣,多年來習慣自己孩子不操心以為出了什麽事,立馬趕了過來。

多年來易楚第一次見到媽媽撲在懷裏。

從上學開始到工作一年多,父母眼中的好孩子,獨立自主,能承擔,有想法,一路走過來所有人的榜樣,他們的驕傲,依然缺乏最平凡的情感。

當渴望的溫暖轉移到其他人身上,久而久之形成習慣後,會自我調節自我愈合,這種需求點被人拿走後,想要痊愈就被掏空。

沒想到母愛不過一周時間,易楚斷斷續續高燒低燒不退,只能一直打針吃藥,母親工作那邊事情緊急需要過來。

她走時,易楚躺在病床像個被抛棄的小孩子,開口說道:“媽媽,很多很多年我都沒有快樂過。”

想要拼命抓住那個快樂的源泉,被生生斬斷。

母親聽後掩面哭泣。

無法,還是要走。

想到從前,感同身受,易楚于心不忍,冷漠不了,站起來拉開板凳,走到林一旁邊蹲下來:“林一,你想吃什麽我給做飯。”

林一睜開眼睛:“好啊,你下面條給我吃吧。”

易楚想摸下他的臉,還是沒伸手。

因為思緒放飛,面條煮的過頭,軟的如濃糊,林一食之無味,還一口口吃了下去,蹦出一句。

“易楚,你真好。”

他想說很久了沒有開口,這次開了口,不肉麻。

聲音從身後飄到耳中,易楚除了心跳動一下外,繼續看着書。

林一吃完飯刷了下碗,幫忙清掃下鍋臺,到書房門口:“我走了。”

易楚頭也未回,應答一聲:“好。”

林一出門倚在電梯口很久很久,久到手機鈴聲響起來才回過神,匆匆離開。

回家終于恢複正常,忘卻所有。

好像從來沒有出現過這個人,消失在生命中。

中秋節林一一個人下了點餃子,買了一點花生,喝一點小酒。

躺在床上睡覺。

睡夢中一直不停回旋中學時光,想着山上湖水,想着一起騎自行車游走在街頭巷尾,片段性的影像,最後停留在泛黃路燈下,一個倒影在水裏的背影,穿着白色襯衫跳着舞,怎麽叫怎麽喊都叫不出聲。

醒來滿頭大汗,頭昏欲裂,幹嘔難受。

清醒睜開眼發現自己趴在馬桶睡着。

林一站起時差點軟下來,洗了把臉,用涼水沖洗頭發,洗幹淨出去後看見小周過來。

小周話不多說,伸手把林一手機拿回來,掃了一下。

小周道:“你怎麽成為這個鬼樣子?頭發趕緊擦擦啊。”

林一又拿起毛巾擦幾下扔掉,“你真是的……算了,随便。”

小周:“你可別在聖父了,先去剪剪頭發,刮刮胡子,再去買件衣服,邋裏邋遢像個二半吊子。”

林一穿着廠服說道:“不要啥形象,要形象做什麽。”

小周掃了他一眼:“你就是有病。”

林一很大方承認:“我就是有病,犯病。”

小周哼了一聲:“魂都丢了天天跟sb一樣,你想彎就彎呗,你別後悔就可以。”

林一道:“滾滾滾,等老子賺夠錢馬上娶媳婦。”

小周:“行,你直,你最直。”

林一搭在小周肩上:“你不是說給我介紹對象麽,等哪天你介紹來對象我就修下形象。

小周難得笑一次:“你說真的?”

林一:“當然真的啦,快給我聯系。”

小周拍了下林一的肩膀:“這才好,前些日子快被你吓死了。”

林一想,人總是要過的,向前看,自己不是那種沉浸傷痛停滞不前的人。

國慶節放假,林一帶着廠裏職工去北京旅游,小周把林一拉回去:“你去個屁,那地方有啥好玩的,明天跟我去上海,約個妹妹。”

林一道:“真的啊?”

小周:“騙你幹嘛,你明天過來。”

小妹妹的确很不錯,長得很可愛清秀,一直貼在小周旁邊。

論相貌林一比小周英俊多了,可是對比一起看,小周精神多了,林一喪喪的感覺,不幽默話不多。

小周拉住林一:“怎麽回事?”

林一道:“什麽怎麽回事?”

小周掐了下他的胳膊:“你感覺她怎麽樣?”

林一撇了下嘴:“不喜歡。”

小周瞪一眼。

林一一副你真是二逼的模樣:“你是不是傻,她喜歡你啊。”

小周茫然:“你說什麽?她喜歡我幹嘛,是她讓我給她找對象,你別看不上人家可是師範大學,名牌。”

林一:“你這傻缺,腦子抽了?算了。我也不是沒看不上,是怕人家看不上我。”

事實上,人家還就是看上小周了,可是小周為了避免兄弟感情隔膜把人拒絕了。

結果就是林一兩頭勸,最後三人不歡而散。

他們的不歡,卻是易楚的徹底迸裂。

三個人不歡不是剛開始不歡,小周拍了一張自拍合照即時發了朋友圈,恰好被易楚看見,本身內心很敏感的人,幾乎滅頂打擊。

當即決定出國讀書,提交資料和手續。

很快就接到通知,易楚覺得這個世上留戀的東西太少了,少到自己很可憐,除了讀書,什麽都不會,出去工作一兩年的時間,什麽都沒學到,只想逃避。

本來定到十二號可以走的,易楚辦完離職手續,開車回去時在地下室流出淚,他在想,人這輩子到底是為了什麽,別人的驕傲,自己的理想,還是有一個人能相互陪伴平淡過一輩子。

不是為了別人哭泣,而是為了自己。

他想了許久,最終還是在離開的淩晨告訴林一。

不辭而別,經歷過才知道,太痛苦了。

易楚一夜未睡,到淩晨四點才打電話告訴林一,突然不見感覺太難忘,難忘到午夜夢回都能體會到那種心情,不管感情如何,只想有始有終。

林一最近一直在失眠,本身就是淺睡被電話震動馬上清醒,聽到易楚的聲音馬上沒了睡意。

聽講聲音就知道狀态極其不好。

林一打着電話穿着衣服:“你在家等我好不好,我馬上過去。”

易楚前言不搭後語說着:“我晚上就走了……出國,晚上的機票……你別來了……你來吧,我們可以好好道別下。”

淩晨的路上人特別少,林一開車幾乎沖過去。

停好車,地下室一陣陰冷。

林一跑到電梯邊,按密碼進門後,恰好四目相對,兩個人不約而同伸出雙臂抱在一起。

微微發亮的清晨,還有些冷的秋天。

不知是誰更依賴誰,擁在一起只想更緊一些。

作者有話要說: 家裏發生很不好的事情,無法正常更新,想很快寫完,可是還是需要慢慢寫很多要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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