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月色真美

還不到八點洛雲川就到家了。客廳的電視機播完了早間新聞也陷入無所事事的狀态, 何琴手裏握着遙控器背靠沙發，不知在思索什麽，只剩一個僵硬的殼子空對沒有營養的無聊廣告。

聽到開門聲, 何琴才回過神, 她關掉電視，目光落在洛雲川的頭發上時頓了一下。

校長解決完匿名帖事件後, 又單獨請洛雲川的家長赴校一談。去過一次的洛斐覺得第二次理應輪到何琴，正巧如了何琴的意。從校長那裏得知大致經過後, 何琴驚奇地發現, 一向只會惹是生非的兒子這次竟然将事情處理得很好。

生下來只會哇哇哭, 長大點兒又不懂好好說話的麻煩小子，将頭發染回來後，好像一夕之間就長大了。

母子兩人一坐一站, 之間隔出一段陌生的距離。電視機還嫌他倆兒不夠尴尬，剛巧播着一則親子廣告。

精明幹練慣了，何琴便是想柔和幾分棱角，聽起來也像是在慰問下屬：“匿名帖的事情, 我聽校長說完始末了，你做的很好。”她說着，伸臂撈過沙發角落的皮包, 從裏面掏出錢包。

“別了吧您吶。”以前每個月洛雲川都會從父母那兒得到不菲的零花錢，說起來真可笑，過去他明明花得心安理得，現在看到何琴要給予他物質上的獎勵, 忽然有一種被當叫花子打發的荒謬感。洛雲川不耐煩跟她多說，開門見山道：“儲存卡裏的照片我删掉了，賀翔有沒有備份我就不知道了，那是你和我爸之間的問題，跟我沒甚關系。你們最後是離婚也好，繼續貌合神離的在一起也罷，都随你們高興。哦，以後也不必給我打零花錢了，欠你們一條命我已經還不起了。不過，以前養我的開銷，我會慢慢換給你們。”

他說到這裏有一種壯士斷腕的凄涼，心道我這回是真的沒退路了。不過，沒道理沈澄能辦到的事情他辦不到。何況，洛雲川幹不出一邊花父母的錢，一邊對他們失望透頂這種事情。

“行。”何琴聳聳肩膀，手一松錢夾落回皮包。

她之前去五中時沒有聯絡洛雲川和他見面，就是覺得洛雲川可能沒有做好心理準備，也需要一點時間冷靜下來處理自己的情緒。冷卻一段時間，兩個人的談話才稱得上理智。哪怕此時，她也只當洛雲川仍在氣頭上，說的都是氣話，并沒有往心裏去，而且當面給錢也确實欠妥，不若改天直接打到洛雲川卡裏。

“這次的事情是賀家人不厚道，你放心好了，我已經和賀叢之說過了，讓他好好管教自己的兒子，不會讓你白受委屈。”

洛雲川心道，可謝謝你啊，我最大的委屈還真不是人家賀家給的。他不想再聽下去，徑直上樓回房，留下一句：“你們什麽時候學會管教管教自己？”

何琴再想說什麽，房門已經“嘭”的一聲關上了。

。

在房間裏把自己靜置幾分鐘，洛雲川才平複下心中的火氣。他收拾收拾情緒，給錢金打了個電話，問道：“喂，知不知道咱們圈子裏誰家在出版社那塊兒有點人脈？”

一系列風波中，錢金和秦北武都沒有主動聯系洛雲川。正想着如何與洛雲川改善關系，那邊兒洛雲川就給了個機會。錢金也很上道，只當兩人從來沒有疏遠過，回道：“秦北武家就有啊，他嫂子是那個大出版社綠風的編輯，咱們不是去過他家開的派對嗎，那個卷發戴眼鏡的就是她嫂子。”

Advertisement

難為錢金記得那麽清楚，洛雲川是一點印象也沒有。他挂了電話，又聯絡了秦北武，在這種舉手之勞方面，不管是秦北武還是錢金都格外熱情。

“你想投稿啊大佬，你直接把稿子發給我，我親自幫你交給我嫂子。”

“不是，幫別人投的。”洛雲川戴着耳機，一邊幫沈澄打電子稿，一邊回道：“你給你嫂子打聲招呼，然後把你嫂子聯系方式給我發一份，我自己投。”

從小見慣了交際應酬場面，洛雲川在這方面想得更深入一些，不提前打聲招呼引起重視，沒準稿子投過去那些出版社根本不看，又或者不知道等到什麽時候才能有回複。就算投稿成功了，後續的出版事宜有熟人也會更好辦一些。

忙投稿的事情忙了一個上午才暫時告一段落，說定下周一之前先把電子稿打完發過去。

因為何琴在家吃飯，所以午飯洛雲川是自己出去吃的。吃完了又窩回房間裏，打開電腦登上Ｃ站，先把別人上傳的和小哥哥一起直播的錄播視屏收藏，然後才開始周末的直播。

‘雲仔，你就快要成失蹤人口了。’

“最近要好好學習，所以游戲打得少了。＂洛雲川歉意道：“不好的消息是，游戲視頻的更新頻率也會降低，可能是周更，也更能是月更了。”

‘嘤嘤嘤，學渣ｕｐ主終于要開始奮鬥了嗎，這一季最佳勵志番！’

‘決心好好學習是好事情啊，怎麽會是壞消息呢。雖然看不到雲仔的視頻渾身難受，不過更期待雲仔的大進步，将來肯定會有更好的視頻吧ＸＤ’

‘除了給你打氣加油，我還能怎麽辦２３３’

‘期中考不進年級一百就太丢人了，踢你出群哦。’

被這些善意的彈幕吸引走全部注意力，操作的游戲角色一個不慎ｇａｍｅ ｏｖｅｒ了。洛雲川嘆道：“唉，我現在終于知道被自己的粉絲圈粉是一種怎樣的體驗了。”

‘什麽，你今天才開始粉我？！可惡，我明明是世界第一的小仙女２３３３３’

‘突然之間手殘，雲仔你是感動到石樂志嘛。’

一直玩到晚飯時間，洛雲川關直播前，說起正事：“我注意到了最近在我的視頻和微博裏發生的幾起摩擦。之前憋着沒有說是不想小題大做，但現在看來什麽都不說也是一種不負責任的放任。所以，有兩點我想聲明一下。首先，關于刷某ＣＰ的彈幕，這類彈幕，發在別處我管不着。在我的視頻裏不一樣，刷一、兩條，我可以看作言論自由。但是，刷屏、出現不當言辭，我見一次就舉報拉黑。頓了頓，洛雲川把最重點的留到最後：“小哥哥是我三次元最好的朋友，他也是因為我才會出現在二次元，所以，噴我可以，噴小哥哥不行，不是說笑。”

本來還想說，他根本不認識‘拙劣的灰色’，和這個人一點也不熟。但想了想，到目前為止，搞事情的都是灰色粉絲，灰色本人除了總是發和他相似的視頻、明目張膽模仿他之外，并沒有做其他出格的事情。都是做視頻的人，何必給彼此添堵，洛雲川還是留了幾分情面，從頭到尾沒提灰色。

直播時申明了一遍，洛雲川又在微博上重申了一遍。

。

做完所有家教，沈澄随便找個館子吃了碗面，回到學校時天已經黑了。黑漆漆的宿舍樓前亮起昏黃路燈，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站在暖光中，卻讓沈澄心頭泛起一陣細密的冷意。大腦還沒作出反應，身體已先一步藏到綠化帶後。

她為什麽要一次又一次锲而不舍地出現在我眼前。

沈澄想不通。他本來是想通了的，他以為顧小荷離開時也已經想得很清楚，但現在，仿佛他們都糊塗了。

顧小荷等在宿舍樓前，穿着長風衣圍着厚圍巾，游刃有餘宛若一個熟練獵人，因為自信能夠守株待兔，所以格外有耐心。綠化帶後，沈澄坐在地上緊了緊校服外套，他不想當一只蠢兔子，是以不得不陪着顧小荷耗到底。

就在沈澄猜測，還得吹多久冷風時，口袋裏的手機震動起來。他給學生上課時把手機調成了震動，還好忘了調回來，不然一個小時的冷風白吹了。

掏出手機一看，是洛雲川發來了短信

‘小竹竿兒！你回寝室了嗎？在幹嘛呢。’

朝顧小荷的方向望了一眼，那個身影似乎仍沒有放棄的打算。回不了寝室，又無處可去，沈澄想了想，給洛雲川回了個短信。

‘洛雲川，你今晚方便嗎？我能在你那裏借宿一晚嗎。’

那邊很久沒有回複。

果然還是太麻煩他了嗎。

剛冒出這個想法，手機瘋狂震動起來。洛雲川直接打了個電話過來。接通電話，洛雲川的聲音就像掃到興奮劑的龍卷風呼啦啦吹進沈澄耳朵裏：“小竹竿兒！！！你要來我家過夜！？不是，我怕我眼睛出問題了，還是打個電話才能安心！我的意思是當然沒有問題，你在學校嗎，等着，我來接你！”

冷宮裏待了十幾年突然被翻牌子的妃子都沒有這麽激動過。

無處可去之際，這個人卻恨不得張開雙臂歡迎他。沈澄看不見洛雲川，但被冷風凍得僵冷的四肢漸漸回暖，仿佛他此時已經置身于避風港中。

壓低聲音，沈澄道：“別，不要麻煩了，我知道路，自己坐公交過去就好。”

“那我去公交站等你！”

仰望天空的眼眸浸滿了笑意，含笑的眼中，倒映着溫柔月色。

“外面冷，在家裏等我，聽話。”

許久，那邊才傳來一聲輕輕的，乖巧的回複：“……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