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歸家

王瓒提着燈籠檢查堂弟的胳膊腿是否俱全,确定他手足俱在,拍着他的肩膀道:“大難不死必有厚福,這次回去一定要好好慶祝一下。”

這時韋知縣從官轎中出來,王瓒見了,趕緊打了招呼,韋知縣語重心長的道:“最近不太平是不假,不過也沒想到這樣的事情會落在咱們自己人身上。賢侄啊,既然你家人來接你了,你就跟你堂哥回去吧。”

“伯父,那我就先走一步了,改日我登門去拜訪韋兄,不知他病情好些了沒有?”

知縣公子韋興賢在動身赴考前夕生了場病,沒有和王瑞一起去濟南,從某程度來說是一種好事,畢竟以韋興賢的水平,去了也是白搭。

“好多了,最近幾天還念叨你,說你估計快回來了,盼着你來探望他呢。”韋知縣笑道。

“我休整一下,一定登門。”

韋知縣返回了官轎內,王家這波人目送知縣一行人離去,選了另一條路走了。

王瑞騎在馬上和王瓒表走邊聊,将發生的種種事情說了一遍,王瓒聽得後怕:“這要是任何一個地方出了閃失,你就回不來了。”

“可不是,要不然這會得給我招魂了。”

“你這次回家,你爹準叫娶一房媳婦,收幾房小妾,生上幾個兒子不可。”王瓒不無羨慕的道:“嬌妻美妾,你就能享齊人之福了。”

這堂哥哪裏都好,就是好色,在家裏有河東獅的情況下,持續的好色挨打再繼續好色。

他們到達王家大宅門口的時候,已經有人提前回去報信了,所以王瑞的老爹王永德和一幹仆人已經等在門口了,王瑞才在胡同口露頭,就聽前方爆發出一陣歡呼,仿佛迎接凱旋的将軍。

王瑞才下馬,他老爹王永德就迎了上來,雙眼噙滿淚水:“我的兒,幸好你平安無事。”

他母親趙氏在一旁攬着女兒跟着抹淚。

趙氏的娘家是臨縣的大財主,嫁進王家後,先生了一個兒子是王瑞,三年又有得了一個女兒,取名叫青瑗,如今也快及笄了。

除了王永德一家,還有王家的旁支若幹人都出來接王瑞,其中就有王瓒一家子。

接到了王瑞,衆人一個心放下,不在門口吹冷風了,擁着王瑞往宅內走去。

進了堂屋,王永德吩咐下去傳菜,給寶貝兒子接風壓驚。

“瑞兒,你可吓死我們了,船翻了,怎麽不在當地找家客棧住下,來封信給家裏,讓家裏派人去接你。你只帶一個書童往家趕,多危險啊。”

王瑞也說不清楚,考生的心理總是很奇怪的,反正當時一門心思往家趕:“是啊,留在當地好了,着急趕回來遇到屍變。”

青瑗偎在母親懷裏,瑟縮着:“聽着就好可怕。”

“見到更可怕,指甲像鋼鈎一樣,兩三寸長!”王瑞張牙舞爪的朝青瑗比劃,吓的青瑗捂住眼睛抱住母親。

趙氏責怪的瞅了兒子一眼:“老大不小了,還吓唬你妹妹。”

見妹妹害怕了,王瑞變得正經起來,将事情來龍去脈講了一遍。

王永德氣道:“最可恨的是蘭若寺的那幫禿驢,見死不救,以後別想從咱們這裏要到一個銅板的香火錢。”

趙氏蹙眉:“可不是,本來還想下個月去做場法式,算了。”

說話間,菜都傳了上來,王瑞看着滿桌子的佳肴和周圍伺候的奴仆們,不禁深吸了一口氣,這就是他急着回家的原因啊,錦衣玉食,試問誰在被鄉試折磨後,不想趕緊回到這個溫暖的金窩呢。

王瑞最近幾日“風餐露宿”,此時一見滿桌的美食,頓時口中生津,大快朵頤。

見兒子吃得生猛,王永德含淚道:“慢點慢點,真是的,把我兒子折磨成什麽樣子了,考試就是折磨人的營生。”忽然想到了什麽,問道:“對了,你的鄉試考的怎麽樣?有信心的登榜嗎?”

王瑞差點把嘴裏的紅燒獅子頭吐出來,但考慮到衛生,他生生咽了下去,一伸脖:“我盡力了。”

“盡力就好,盡力就好。”王永德放出豪言:“就算考得不好又如何,只要兒子你平平安安,這次你大難不死,好好放松一下,爹明天給你千八百兩銀子,盡管出去玩!”

拿着銀子出去浪,正是王瑞憧憬的生活,但表面上平靜的道:“我得先好好休息。”

“沒錯,一定要身體養好了,我兒子真是太不容易了。”王永德給兒子夾菜,滿眼的慈愛:“這次考不中也沒關系,兒子你還年輕,慢慢考慢慢考。”他讀了一輩子書,還是個童生,兒子年紀輕輕就是秀才,被人尊稱一聲秀才相公,已屬于不容易了,至于中舉人那種祖墳冒青煙的事兒,不敢奢求。

王瑞見老爹沒有急着逼他,徹底放心了。

用完飯,王瑞叫丫鬟打來水,洗了個澡,美滋滋的蒙頭大睡,直睡到第二天中午被餓醒才起床。

他伸了個懶腰:“舒服的日子又回來了——”

不考慮這個世界本身的危險的話,王瑞的生活一直比較惬意,平常在縣學混日子,跟狐朋狗友吃喝玩樂,但凡縣裏有的,他想怎麽玩就怎麽玩啊,跟知縣公子是好友,他又有錢傍身,基本上在信陽縣橫着走。

在家,更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比如現在,王瑞剛醒,伺候他的丫鬟就端來茶水和痰盂,讓他漱口,再端來溫水給他洗臉,之後根據當日的天氣給他穿衣裳。衣裳自然是绫羅綢緞,富貴人家麽,衣裳做一堆,穿都穿不完,每日不帶重樣的。不是他浪費,而是衣裳的料子金貴,不禁洗也不能洗,穿髒了只能扔。

吃完午飯,王瑞精神抖擻,折扇一拿,去花園散步透氣。

一路上碰到數個做工的小丫鬟,她們都認得王瑞,紛紛跟他打招呼,一路過去,活像是檢閱士兵。閑步到了花園,王瑞深吸了幾口氣,暢快的道:“空氣不錯,清新——”

花園靜谧,雖然入秋,花朵凋謝,但勝在樹木錯落有致,氛圍清新宜人。

突然一陣吵嚷聲,打破了這靜谧的局面。

“你還敢睜眼說瞎話?!剛才我明明看到你那賊眼珠子盯着人家小丫鬟看!呦呵?還說你沒看,還說你沒看?!”是女子低聲尖銳的罵聲。

“哎呀,你別胡說了,我根本沒看,有人有人,你別嚷嚷了。”一個男子道。

男子的聲音頗為耳熟,王瑞一皺眉,這不是堂哥王瓒的聲音麽,果然就見王瓒和一個女子互相指責着打遠處走來,那女子,王瑞認得,是王瓒的妻子陳氏,性子潑辣的醋壇子。

陳氏不忿道:“怎麽着,你敢色迷迷的犯渾卻怕人說嗎?”

王瓒尴尬的道:“瑞兄弟在這兒呢,你就少說兩句吧。”

王瑞不想摻和夫妻的事,笑道:“我想起我還有事,你們先忙。”說完,轉身跑掉了,陳氏出了名的不講道理,見誰罵誰的主兒,最愛一哭二鬧三上吊,他惹不起惹不起。

陳氏見王瑞避開走了,索性放開了,叉着腰将丈夫狠狠數落了一頓,才扭着腰走了。

王瓒抹淨臉上的吐沫,只覺得家裏憋悶,垂頭喪氣的出了門去散心。

晌午十分,各家各戶不是在吃飯就是在午睡,胡同中路人稀少,他一個人走着,想着妻子一貫裝橫跋扈的樣子,忍不住氣道:“死婆子,哪個男人不三妻四妾,怎麽就那麽愛呷醋?!”揉揉臉:“可苦了我了。”

正念叨着,餘光忽然瞥到迎面走來一個女子,夭夭喬喬,十幾歲的年紀,眉眼帶着媚态,懷裏抱個包袱,走起路來腰部一擰一擰的,顯得腰肢纖細,臀部豐滿。

王瓒眼珠子登時黏在女子身上,那女子發現了,卻也不生氣,而是哼笑道:“這位公子,你看什麽?奴家有什麽特別之處嗎?”

他心中一喜,趕緊搭讪:“我看你一個弱女子自己趕路,好奇罷了。”

女子嬌哼道:“你也是一個人趕路呀,再說我自有我的難處,你不能替我解憂,問了有什麽用?”

王瓒黏糊過去,笑嘻嘻的獻媚:“不知姑娘有什麽難處,你只要肯說出來,我能做到的,一定替你解難。”

女子想了想,眼圈一紅,哽咽道:“我爹娘貪財将我賣給一個大戶人家做小妾,但他娘子不容我,每次非打即罵的,我受不了,收拾跑到了這裏,如今眼下無家可歸,也怕被他們抓回去,我真是走投無路了。”

“可恨的大娘子,醋缸,河東獅,母夜叉,竟連一個弱女子也容不下。”王瓒感同身受,罵起那未謀面的女人來,說完,拍着胸脯道:“你別難過,這件事包在我身上,不就是住的地方嗎?我給你找一處。”

女子一聽,喜上眉梢,作揖道:“謝公子,小女子不知該如何報答。”

王瓒見她身材妖嬈,忍不住咽了下口水,攬着她的肩膀道:“好說好說,你随我來。”

将女子安置在哪裏,他有點犯難,家裏肯定是不行的,會被母夜叉吃掉,他在府外也沒有外宅,但已經應承了,怎麽也要将女子安置下來。

忽然,他靈機一動,有一處現成的地方——王瑞的書齋。

書齋建在王家大院最為偏僻安靜的胡同角落,為的就是讓王瑞能安心讀書,如今王瑞才參加完鄉試,等待放榜的期間,他是不會來書齋讀書的。

此處正可以讓這女子暫時歇腳。

王瓒帶她向王瑞的書齋走去,關心的問道:“姑娘芳名可否告知在下?”

女子舔了下嘴唇,媚眼一笑:“奴家叫做尤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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