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迷途
霍老爺生氣是不假,但是表演成分居多,在別人面前一定要表現得要打死兒子,這樣才能換得別人的原諒,不想王瑞這小子一下子就看穿他,說話也不留情面。
這時,霍柯搶下燭臺:“父親,教訓弟弟這件事毋庸置疑,但當務之急是向王家賠禮道歉,剩下的事情回家再說吧。”
霍老爺聽了,便舍下老臉來給王永德和趙氏賠不是,他在城裏也算是有頭臉的人物,為了兒子的錯,低三下氣的賠禮道歉,就怕王家不依不饒把兒子揪到官府去,到時候秀才功名革去了,這輩子就毀了。
都在一個地方住着,擡頭不見低頭見,王瑞又跟霍柯是朋友,見霍家态度好認錯了,王永德趕緊見好就收,空扶起霍老爺:“算了,小孩子不懂事,領回去好好管教就是了。”
王瑞也過來扶霍老爺,口中道:“伯父,剛才我因為擔心妹妹,情緒有些激動,可能說話沖了點,您別往心裏去。”
霍老爺哪敢往心裏去:“賢侄說哪裏話,是我們家對不起你們。”
兩家會面的結果是,霍家将霍桓帶回去嚴加管教,今天這件事就當沒發生過,至于結親,想都別再想了。
霍老爺和霍柯推搡着小兒子出門的時候,王瑞追上霍柯,将小鏟子遞給他:“這是你弟弟的作案工具,還給你們。”
霍柯一臉的無奈和抱歉,收起鏟子,拍拍王瑞的肩膀:“對不住你們,改天我請客,咱們再聊。”
王瑞知道今夜霍家父子肯定要對霍桓進行男子雙打了,默默的點頭,送了他們離去。
第二天,王瑞将昨夜發生的一切告訴了妹妹,包括作案人的底細,青瑗本就不待見霍桓,得知是他挖牆到自己屋內,意圖不軌後,更是對他厭惡不堪,呸呸呸幾聲:“惡心死了,看不出他是這種人,我這輩子都不會嫁給他。”
雖然霍家将霍桓抓回去管教了,但王家還是擔心這小子保不齊有別的法寶挖牆進來,于是每晚多安排了巡夜的人,連內院也有壯碩的仆婦巡邏。
王瑞摩拳擦掌的想,要是那小王八羔子再敢來,這一次絕不輕饒,非打得他生活不能自理不可。
霍家将兒子領回去後,嚴格禁足管教了起來,鎖在屋內不許出門,作案的鏟子也沒收了,據霍柯說,鏟子被他爹收去了,不知怎麽處置了。
因為兩家有意壓制消息,所以很快就風平浪靜了,仿佛什麽都發生過一樣。
不過,身為霍家的親戚,朱爾旦家對霍桓突然被禁足多少聽到點風聲,但也沒準信,只知道和王家生罅隙了。
朱老爹心想霍桓身為霍老爺最喜歡的小兒子,因為和王家交惡都被禁足了,自己這兒子嘴笨舌拙會不會也惹到王家公子,自家就經營一間小小的鋪子惹不起王家。
他把兒子叫過來詢問,最近惹沒惹到王瑞?
朱爾旦莫名其妙:“我最近都沒見過他,怎麽惹他?”
朱老爹心想也是,兒子自從得到了蕊雲,在家的時候确實更多了,雖然他以前也不大往外跑。
“沒惹到就好,回去溫書罷。”朱老爹把兒子打發下去了。
朱爾旦回到自己住的東廂,他沒娶妻,蕊雲現在家的名分是婢女,不過大家心知肚明,其實就是朱爾旦的小妾,等朱爾旦娶到正妻後,就讓蕊雲做妾。
見他回來,做針線的蕊雲放下手中的活計給他斟茶:“是不是發現陸判的事情了?”
自從那次在十王殿分別後,陸判竟然時不常的過朱爾旦的房裏做客。蕊雲第一次見到時,吓得的昏了過去,不過第二次就平靜多了,之後就淡定了,現在見到陸判,就像見到朱爾旦的朋友一樣正常。
只是除了他們倆,朱家的其他人卻不知情,尤其是朱老爹和朱老娘,兩位老人若是知道,非得吓個好歹。
“不是這件事,他們問我惹沒惹到王瑞,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莫名其妙,算了,不去想了。”朱爾旦知道自己腦子不好使,所以一般想不通的情況,他都不會刨根究底的思考,而是選擇暫時擱置一邊,擱着擱着就忘了。
蕊雲苦笑,朱爾旦的确不是個聰明人,腦子說好點是僵化,說不好聽簡直是塊榆木,但榆木也有榆木的好,就是直腸子待人真誠,所以他肯為蕊雲贖身帶她回來,待她是很好的,而朱家二老也不可待她,蕊雲對目前的狀況是滿意的。
只是有一個擔心,就是臉上的黑斑又擴大了,現在有碗口那麽大了。
她真的害怕這麽下去,不管是臉,連身體都長了黑斑。
朱爾旦忽然一拍腦袋:“今天是初五,陸兄可能會來,你去打些酒來備在屋內,萬一他晚上來了,我和他喝一杯。”
蕊雲答應了,當晚準備好了酒菜。
和朱爾旦猜的一樣,晚上一陣風吹開門,穿着大紅官袍,青面猙獰的陸判推開門進來了:“哈哈,我又來蹭酒了。”
“已經準備了酒食,您快坐。”朱爾旦招待的殷勤,親自給陸判斟酒。
兩人和以往一樣喝了一通,席間陸判忽然神秘的道:“被你招待了這麽久,我也沒什麽可回報你的,不如過幾天我送你一顆通竅的心吧。”
朱爾旦不明所以:“心還能送嗎?有多餘的?”
“你不知道,有罪人到了陰間,若是受了挖心掏肺之刑,那些心肝肺就丢在一旁,別說多餘一兩顆,簡直堆成小山了。我算到過幾天有個兩榜進士要受這刑,我将他的心髒拿來給你換上,至此之後,你想不作錦繡文章都難啊。”陸判道:“你的文章不好,是心竅不通,按理說應該洗心革面,但你堵的實在厲害,不如直接換一個。”
哪有讀書人不想才思敏捷呢,朱爾旦當即給陸判跪下:“若是真的,受學生一拜。”
陸判慢悠悠喝了一口酒,笑道:“本官從不說假話,你就等着吧,我一得到進士的心,便過來給你換上!”
蕊雲在裏屋将兩人的對話聽得清楚,愁眉緊皺,哪能聽鬼神的話呢,心髒能随便換嗎?!真是喝醉了。
——
轉眼到了年底,沒幾天就要過年了,王瑞等秀才們攜帶禮物去探望書院的山長,雖然今年鄉試全軍覆沒,但大家都知道這不怪山長,崔山長作為書院的授業者,不管是儒學造詣,還是人品都是過得去的,只是學生們自己不争氣。
崔山長喜歡清靜,不授業的時候住在遠離縣城的山谷附近,養了幾個奴仆,過着質樸的古雅日子。
在王瑞看來,自耕自種自給自足的陶淵明生活,偶爾來了閑情逸致看看來行,真讓他過來住十天半個月非得瘋了不可。
其他人沒說,但想法跟王瑞差不多,所以探望完山長,大家都不想過夜,嫌棄這裏清苦,紛紛告辭。
王瑞和韋興賢還有霍柯一路返回城裏,因為出了霍桓那檔子事,霍柯見到王瑞十分不自信,不停得說已經将弟弟打了個半死,再不會出來為禍了,而且霍家商量着,等明年開春了,就把他送到金陵的書院去讀書,不讓他在陽信縣待着了。
王瑞的馬車與霍柯的并列走,兩人對着說話,王瑞很“大度”的道:“哎呀,何必呢,他就是年紀小不懂事,好好教育一下就行了,你想啊,咱們那個年紀不也是做事不過腦子麽。”
這敢情好,把這個小禍害送走是最好的。
霍柯搖頭:“唉,不說他了,總之罷,希望金陵的書院能讓他長長品性。”
這時候就聽前面韋興賢的馬車車夫道:“前面有個小酒店,咱們先歇歇腳,吃頓熱乎的再趕路罷。”
這時候已近傍晚,吃頓飯,然後一口氣趕回城裏,正好能在城門關閉前進去,其實有韋興賢在,就算城門關閉了也能叫開,所以衆人當然不願意餓肚子趕路,正好到了飯時,便停下來吃飯。
這家所謂的酒店,不過是一間房,推門進去,幾張桌子,有個矮胖的老板在櫃臺後面打瞌睡。
韋家的家丁一拍櫃臺:“店家,上酒菜!”
老板一下子醒了,喊道:“渾家,出來,來客人了。”
這是一件夫妻店,夫妻倆人既是夥計又是廚子,諒這間小店也沒什麽吃的,衆人就叫他們上熱乎暖身的就行了。于是老板推薦:“不如嘗嘗豬肉手擀面,好吃得很哪,這雪天正好,吃得熱熱乎乎也好趕路。”
大家也不挑剔,都點頭同意,叫老板和老板娘去做了。
這對夫妻轉身進了後廚,留下衆人在堂內等着吃飯。
不過酒店雖破,但卻很整潔,這點倒是不錯,像王瑞這種人,在不幹淨的地方絕對不會吃東西的。
其實吃什麽無所謂,這些人人肚子裏又不缺油水,最關鍵的是寒風天有個地方暫時吃口熱的歇歇腳。
“你們看,這店雖然破舊,但這壁畫水平卻頗高,簡直是惟妙惟肖。”韋興賢指着兩邊牆上的壁畫道:“堪稱精妙,想不到這深山破廟能有這樣的繪畫造詣。”
壁畫占滿了兩邊的牆壁,內容龐雜,上面有貴族男子宴客、女子舂米、少女賞花等幾組畫面。
王瑞歪着頭品賞道:“的确不錯,不過雖然精妙卻很雜亂,瞧不出來是什麽主題,而且在一個酒店內居然有這樣的壁畫,不覺得有點詭異嗎?”
霍柯盯着少女賞花的部分,有個拈花微笑的少女,櫻桃小口微微翹着,仿佛在朝他微笑。他只覺得這少女長得十分像沒有毀容前的蕊雲,不覺得愣怔出神,神思漸漸出竅。
韋興賢沒注意到霍柯的表現,聽完王瑞的話,也認同他的看法:“确實亂,不過這種小店,哪有道理可講,想怎麽畫就怎麽畫。”一邊吃東西一邊瞄這些壁畫,忽然間,他竟覺得壁畫上的貴族賓客們動了起來,朝他招手。
韋興賢揉了揉眼睛,可這一揉,不僅沒将幻覺揉走,反而看得更清楚了,那畫上的賓客的确朝他招手。
他膽子大,咧嘴一笑,也朝他們招手,這一招手不要緊,只覺得身子沒了重量,駕着一陣風就鑽進了壁畫中。
王瑞鼻子發癢,低頭側臉打了個噴嚏,對身旁的朋友道:“天兒還真冷。”不見回應,不經意的一瞅,愣了,人呢?
韋興賢和霍柯不見了!
剛才還明明在他身邊的,他回頭問其他人:“霍公子和韋公子呢?你們誰看見了?”
衆家丁本在聊天,沒太留意自家的少爺,再說都在一個屋子坐着,能有什麽事兒,心想還能丢了不成,也就沒把眼睛黏在這兩人身上。
結果就這麽青天白日的,兩個大活人,還是成年男子,竟然就在眼皮子底下沒了。
這也太特麽的詭異了吧?!
這個時候,就是衆人再遲鈍也發出了驚呼:“這個店有古怪!”
王瑞和文順立即奔向後廚,掀開廚房的簾子一瞧,可哪有那對夫妻的影子。
這店沒有後門,他們進去人就沒了,只能說他們不可能是人類。
“少、少爺這也太詭異了,鬧鬼啊。”文順抖聲道。
王瑞狠拍了文順一巴掌:“不許說那個字!”
“您怕啊?”文順拽着王瑞的衣袖:“小的也怕。”
他們不敢再廚房逗留,轉身回到大堂,結果,一瞧大堂的情況,差點摔一跤。
大堂內竟然也一個人都沒有了!
“少爺,您看,跟畫裏面的人吃飯的人,長得像不像韋公子?”文順指着其中貴族大宴賓客的那組壁畫喊道。
王瑞眯起眼睛仔細一瞧,可不是麽,不知什麽時候畫面上多了一個人,那長相那穿着分明就是韋興賢,正跟畫中人對飲,看表情喝的正酣。
而另一邊,一個與霍柯一模一樣的男子也出現了圖畫中,正跟着一個賞花女子身後,表情親昵的說着什麽。那模樣,一臉的獻媚,看得人想打他幾拳。
而三家的家丁也都能在畫面上找到,或者三三兩兩一臉懵懂的杵在畫面角落,或者正糾纏畫中的婦人和少女。
就在王瑞思考這怎麽辦的時候,就聽文順感慨道:“那舂米的婦人還真是豐腴啊……”
等王瑞朝着他聲音方向看去時,人已經不見了。
而壁畫中,一個舂米的婦人旁,多了個跪地給人家抻裙角的小厮。
大堂中,空落落的,只剩王瑞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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