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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魏九郎離開後,主城飛流直下的瀑布壩上又只餘城主魏修與顧宗主二人。
周圍清淨只聽得瀑布嘩嘩作響的聲音,令人心曠神怡,紛繁雜事仿佛也被瀑布沖刷了個幹淨。
忽地,城主魏修幽幽道了一句:“你真的弄來了火眼石?”此石乃傳說中鳳凰遺骨,幾萬年前便沒人見識過,就算有,也應當是存在于極寒之地的萬千寒冰裏,可那裏封印着成千上萬的上古妖魔和魔泉,根本沒有人能找到在哪兒。即便顧淩霄這人是修煉奇才,神通廣大、指不定得到了什麽秘寶或者傳承,知道極寒之地的方位,可這麽大件事兒,僅僅一個元嬰期的器修就能辦成,還全須全尾的回來,這不符合常理呀!
再來,這些年修真界也沒有任何大事動蕩,沒有任何魔修大肆作祟,沒有大能檢測到魔泉封印有松動,那麽顧淩霄那火眼石究竟從哪兒來的?!
——魏修越發看不透這位好友了。
魏修同大陸上這鼎鼎大名的顧淩霄是同一批入學鏡山門的門徒,兩人一同進入內門,住同一宿舍,第二年門派大比雖然分開了,卻關系一直不錯,幾乎每回顧淩霄有什麽突破,魏修都會前去恭喜一番,再喝一壺靈藥釀的酒。可這麽多年過去,魏修卻從沒聽顧淩霄說過喜歡什麽人,又是什麽時候和個凡人有了首尾,生了個那樣仿佛上輩子作惡多端,此生才如此殘缺的孩子。
顧淩霄不說,魏修便不好問,察覺得到這個問題的答案并不那麽容易套出來,就也不讓顧淩霄心煩了。可現在再不詢問,魏修害怕好友會走上歧路!
這真不是開玩笑,也不是空口無憑的揣測,魏修是真心擔憂顧師兄,也就管不了太多,昨日修書一封,令傳信使送上鏡山門!于是,才有了今日顧師兄前來和他對飲之舉。
魏修想,大抵是掌門讓顧師兄回去一趟,要詢問個透徹明白。而顧師兄知道是自己送消息出去,出賣了他,所以來自己這裏要說些什麽話,又或者要同自己決裂……
不過以顧師兄的性情,自然不會風風火火大鬧一場,天資卓越的顧淩霄更擅長不動聲色、出其不意地碾壓對手,讓對手痛不欲生。
魏修沒有顧淩霄那麽高的修為,僅僅金丹期一層,若是他和顧淩霄打一場,那是毫無疑問會屍骨無存。
魏修已然做好了要受罰的準備,誰想師兄只是來喝了幾杯茶,便起身說:“時候不早了,你要不要同我一起回鏡山門看看?”
魏城主一愣,誠惶誠恐:“師兄相邀,師弟怎能不陪?同去罷。”
“嗯,你是該同去。”背過身踩上飛行法器後的顧淩霄白衣飄飄,長發淩亂随風揚起,回頭之時眸色間的淩厲一閃而過,寒意刺骨。
魏城主腳步頓了頓,苦笑着也登上自己的飛行法器,随後兩道光影飛去,須臾之間,便到了金州大陸,徑直掠過萬崖林,路過七十二峰,落在白玉鑄成的飛來沿邊。飛來沿上有兩位低階外門弟子着藍衣鞠躬相迎,異口同聲道:“恭迎望虛城主、顧宗主!師祖已在內殿等候多時。”
十六年未踏上鏡山門的土地,顧淩霄目露懷念之色,聽見外門弟子的話,也沒有說些什麽多餘的客套話,只是點了點頭,便要領魏修一同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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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城主不比顧淩霄,雖曾是鏡山門的弟子,卻因為上任城主,也就是他父親在火獄之鏡隕落,魏修便回城繼承城主之位,和鏡山門的關系不如顧淩霄這種首席弟子親密,所以別說和掌門見面,就是連和掌門說話都不曾有過。
要知道,鏡山門的掌門手下七十二座峰主,這些峰主才是能夠見到掌門的親傳弟子,顧淩霄雖是最晚拜師,卻是被掌門天樞老者視作下一任掌門接班人培養,可謂是最喜歡的弟子了。
可惜這最看好的弟子為了和凡人生下的殘缺廢物與師傅天樞老者斷絕了關系,被分宗出去,自成一宗,名下弟子有的跟着出來,有的沒有,七零八落的藏身望虛城,至今沒有向天樞老者低頭認錯。
按理說這師徒二人都割袍斷義了,顧淩霄接到師傅的信箋看與不看、聽與不聽,那都随他自由,可顧淩霄還是來了,天樞老者也一直等着……
天樞老者修至分神期十層,堪稱金州大陸最強修真者,但已百年未有精進,所以幹脆在五十年前結束了長達三百年的閉關,分三屍游走大陸,尋找突破的機緣。
要不是突然接到關于弟子顧淩霄不對勁的消息,天樞未必回門派坐等。
天樞老者活了多久,已無人知曉,只知道其親早已死絕,徒子徒孫卻多如猴毛,不過能讓天樞上心的,也就其中幾個以顧淩霄為首的親傳弟子,可惜顧淩霄冥頑不靈……
随着門被推開,發出吱呀一聲,顧淩霄一腳剛踏入殿內,便聽見天樞老者的聲音雄渾沉穩,從四面八方傳來:“顧淩霄,你還知道回來?”
這話說的,很有老父親對不争氣兒子的态度。
不争氣的顧淩霄當即撲通一下雙膝跪地,行了三個五體投地的大禮,額頭抵在地面,久久不肯擡起,聲音卻是不卑不亢,回道:“孽徒顧淩霄見過師傅。”
“孽徒?我看你還不知道自己孽在哪裏!”裏面的人聲越來越近,沒用法力加持,顯得沒有之前那樣深不可測,“給我滾進來,我倒要聽一聽你從何處得了火眼石,最好是拿出來給為師瞧一瞧,也好讓我這個孤陋寡聞沒見識的老頭子開開眼!”
跟着跪下的魏城主聽這師徒二人對話是意想不到的随和,一時松了口氣,又跟着顧淩霄亦步亦趨的站起來走了進去,在內殿的內庭回廊上,看見那德高望重的師祖。
只見天樞掌門身形巨大,長寬大約相等,于是盤腿坐下的樣子像是一個巨大的鴨蛋,和想象中的仙風道骨截然不同,魏城主幾乎直接愣在那裏,但又怕自己禮數不周到,就默默縮在牆角,一邊看崇拜的師祖和師兄談話,一邊被庭院之中的景象吸引。
四方的庭院裏有一片山水臺,乃縮略版的鏡山門地圖,但若是從這裏挪動哪座山,哪個樓,現實裏的山和樓便随之而動,很是神奇。
魏修身為財大氣粗的望虛城城主,向來見識廣遠,一看庭院裏的布置和懸空的琉璃方塊就曉得這是空間法器萬裏玄盒之能,萬裏玄盒乃極品法器,如今存世的極品法器一只手都數的過來,實在難得。
就在魏城主在默默打量四周的時候,顧淩霄跪在師傅天樞的面前,正經危坐,背脊筆直,等了一等,才憑空拿出兩顆石榴籽一般大小的紅色寶石,雙手呈給師傅,說:“請師傅一看。”
天樞掌門目光落在那‘石榴籽’上,‘石榴籽’立時懸浮空中,天樞掌門一邊緩緩端詳,一邊直接詢問:“說一說,你如何得來?”
魏城主聽到這話,也是好奇,連忙豎起耳朵,結果卻是不見顧淩霄任何的只言片語。
“不說?”
顧淩霄聲音極冷:“恕孽徒不可說。”
“呵……”天樞掌門輕笑一聲,威壓瞬間猶如泰山壓頂落在顧淩霄、魏修頭上!
後二人當即腰背都彎下一節,可顧淩霄很快又頂着壓力坐直,決不退縮的望着師傅,還是那句話:“恕孽徒不能說!”
天樞掌門此時眸中燃起一絲怒意,全然未有方才的慈眉善目、輕松和藹,懸浮空中的‘火眼石’更是突然***,化為灰燼!天樞掌門随後迅速以單手點在顧淩霄的眉心,觸及之際,顧淩霄當即反抗,卻很快被威壓鎮得動彈不得!
不過這等束縛倒也難不住顧淩霄,顧宗主仿佛也不管眼前的是自己的師尊而非其他什麽阿貓阿狗,眸底湧起破釜沉舟的戾氣,雙手翻覆一握便以強力震開天樞掌門的手指!
可天樞掌門的穿心指哪怕是接觸受困人額頭一秒,也能從中攝取片段記憶。天樞掌門要看的,無非是自己愛徒究竟想做什麽,做了什麽!不過十六年未見,便已有入魔之兆啊!
然而被攝取來的記憶太過碎片化,天樞掌門只能看見幾幕嬌兒沉睡的畫面,那很溫馨,沒什麽可指摘的,但最後一幕卻是在一個山洞,洞有數百平方,密密麻麻懸挂着人形蛹!洞壁爬滿經文,放眼望去卻是全由魔紋書寫的咒語!
任何需要用魔紋書寫的經文,都不是什麽好經,如今魔道凋零,幾百年未有大禍降世,沒有魔頭橫空作惡,各類妖魔都夾着尾巴東躲西藏,哪知眼皮子底下卻出了纰漏,鏡山門的首席弟子居然弄了個魔窟出來養屍!每一具屍體都是活生生被抽掉神魂,才能做成人形蛹的啊……
人形蛹,一般用作奪舍和煉制傀儡軍,這些人魂魄都永遠被困在魔窟之中,要麽天長地久孕育出個惡胎,要麽被某個魔道中人吃掉,修為大增!
天樞掌門電光火石便明了孽徒如此作為是為了什麽。
——還能是為了什麽?就是那個眼瞎腿瘸的殘廢!
當即一個巴掌扇了過去,天樞老者怒目圓瞪:“孽畜!你以為你能瞞得了我?你連我都瞞不過,還想騙誰?更何況你的兒子是人,別人的子嗣就不是嗎?!你為了他,已然迷失心智!斷斷不能再由着你胡來,今日為師便幫你肅清心魔,你縱是現在不接受也給我受着!等你恢複心智清明,便知道,為師是為了你好!”
這一巴掌直接将顧淩霄打出一口血,可顧淩霄根本來不及擦,便攔住師傅的去路,道:“孽徒自知罪孽深重!但只要芽兒能夠像正常人一樣,能夠有最平常的靈根,能夠稍微修煉入門,孽徒就是日後死無葬身之地也在所不惜!師尊要麽成全,要麽就先殺了我,不然休想動我芽兒一根頭發!”
天樞掌門深痛的看了小徒弟一眼,面色逐漸愈發凝重,一個轉身便消失,顧淩霄緊随其後,卷着一股狂風追逐過去!
還沒反應過來到底怎麽回事,師徒二人怎麽吵起來的魏城主心驚膽戰的用了一張傳送符回到城中,卻還是晚了他們一步,他耳朵微動,便察覺到兩股可怕的力量朝着後山安居殿飛速靠近!
安居殿內禁制重重,可是卻硬是瞬間被天樞掌門揮袖間強行破掉。
殿內燭火迎來一陣凜冽寒風,卷走無數燭火,使得原本還在和顧北芽說話的少城主心頭一驚,剛要大叫,卻又不知被什麽力量擒住喉頭,一點兒聲音也發不出來,身體更是半點也動不得!只能看見黑暗之中,那名為扇音的器靈眨眼間擋在渾然不知危險靠近的顧北芽身前,然而卻毫無用處地被一分為二,身首異處的掉落在地,現出折扇原形!
一個龐大的身影不知什麽時候出現在殿內,以手為刃高高舉起,殺了器靈後又想要殺了小芽兒哥哥!少城主頓時吓得腦袋一片空白,渾身血液都像是開始倒流一般手腳冰涼,拼命想要大喊大叫,卻只有眼淚流出害怕得幾近暈厥。
就在這等危急關頭,可怕的‘賊人’手起刀落,像是要直接将顧北芽從中間劈成兩半!但當鮮血‘撲哧’噴濺在少城主臉上時,少城主卻是發現顧宗主不知何時回來了!這素來冷心冷面的修煉奇才,在外無數人聞風喪膽,無數人崇拜景仰的顧宗主很是溫柔的将什麽都不知道的顧北芽擁入懷裏,後背是一道巨大的裂縫,森森白骨都直接從裏面露出,卻硬是連痛呼也死咬在牙關沒有發出。
時間在這一刻,似是靜止了。唯獨顧北芽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只感覺得到突然抱住自己的,是爹爹。他依戀的圈住爹爹的脖子,笑着想說些親密的話,但又很快敏銳的嗅到血腥味,于是臉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瞬間褪去:“爹爹?”他聲音清冽微顫。
爹爹沒有回話。
未知的恐懼使得總是羞于睜眼的顧北芽猛地睜開那雙空洞漆黑的眼睛!那渾沌全黑的眼睛連眼白都沒有,乍一看去像是兩個深淵□□長在一張靈氣逼人的漂亮臉蛋上!
邪氣頓生。
少城主從未見過這樣異常的眼睛,好像顧北芽那屬于眼睛部位的魂魄被人生生挖走,于是留下兩顆全黑的死肉,永生只能作一具精致的人偶,任人擺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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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