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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單間,本來是海華排檔拿來放雜物的,後來老是有錯過船的客人,也就騰出來了。單人床,小方窗,再多就沒有了,梁安領他進去,瞥了眼顧泯,意思你住得就住,不住得就愛去哪裏去哪裏。
“沒有地方沖涼啊?”顧泯把窗口打開,拍了拍床上的薄被子,扭頭問。
梁安沒應他,指了指排擋前面的水龍頭,顧泯一愣,讷讷:“牙膏牙刷有的買不?”梁安搖搖頭,從門口走出,他要去幫阿叔的忙了。
顧泯一時無話可講,見人走到燈牌,才扯開嗓子嚷:“要是女孩子在這裏過晚,你也讓人家去洗冷水,沒有牙膏刷牙啊?!”梁安沒扭頭,心裏清楚要是女孩子當然不會,他會領人去隔壁阿婆家裏面洗澡,也有牙刷牙膏給人家。
“笑什麽?”梁叔把剩下幾只飛蟹炒了,端到梁安面前,煙屁股上下晃動,“什麽事那麽好笑?”梁安一愣,摸了下嘴巴,“沒什麽阿叔。”蟹子炸過後再炒的,梁叔“咔嚓”咬下一口,轉頭看到站在單間門口的顧泯,笑了,“怎麽老是有笨仔記不住最後一班船時間。”
梁安咬了口螃蟹,跟着笑,“是啊,誰懂他啊。”話音剛落,手機傳出提示音,顧泯把錢轉過來了,他把屏幕給梁叔看,“等下給阿叔發紅包。”梁叔去年開始學着用智能手機,有些地方梁安教他好多遍都記不住。
“聽阿珍講,她那個兒子又出去打工了?”煙燒到尾了,梁叔低頭在沙上掐滅,重新點了一根,呼出一口煙霧,“你回來這麽多年,不想再出去啦?”
梁安低頭給他發紅包,頭都沒擡,“不想出去了。”轉好,他擡頭,抿唇笑了一下,“我陪着阿叔,不然哥嫂他們在市裏面買了房子,阿叔老了有病有痛都沒人知道。”
梁叔重重吐出一口煙霧,頭拗着一撇,“我這幾年身體好得很,哪裏用人照看,你、秋仔他們兩公婆想出去就出去,小漁村有什麽好待的!”漁村教育不行,連個像樣的小學都沒有,堂哥堂嫂他們有兩個兒子沒辦法,最近在市裏看房子,海華排擋多年掙的錢都要貼進去。
梁安只是笑,“老人的病哪裏講得準,我不想出去,再講,你一個人也顧不過來排擋生意。”梁安是梁叔大哥的兒子,哥嫂跑海出事後就是梁叔一家帶,那時候是梁叔最苦的時候,兩個孩子上學、生活什麽都要錢,他除了跑船出海,其他什麽能掙錢的都做過,那幾年梁叔又黑又瘦,煙瘾很大,又脆又硬老得特別快,仿佛一個小病就能摧垮他。
煙霧籠着梁叔黑色的臉,他咳嗽兩聲,站起來,“随便你了。”他懂梁安知恩,心裏疼他這個老叔叔,排擋忙不過來可以請人幫手,他懂,他都懂,算了,拗不過的。
燈牌熄滅的時候,顧泯躺在單間床上,不一會兒,有腳步聲和海風聲混在一起,響過窗戶,他知道,是梁安回家了。
漁村的早晨比城市早那麽兩個鐘頭,顧泯被吵醒後睡不着,幹脆跑到沙灘上等日出。橘色的太陽,一點點的,映紅海面,圓圓的它沒有頭尾,把遙遠的海平面染亮,天先是黑的,然後是赤橘色的紅,慢慢的,青了,像熟鴨蛋的殼,殼一破,鴨蛋白露出來,天就亮了。
天一亮,就有船,船老大也沒醒多久的,吃了螃蟹粥就來開船,呵欠一個個的打,把顧泯都傳染了,跟着打了一個,心想待會兒回到酒店洗完澡就補個覺。
早上到處有露水,顧泯租了輛自行車沿着公路騎上去,這麽早沙灘上就有人了。騎車上坡最累人,他把車停好鎖在車棚,推開酒店大堂門進去,迎面碰上昨天那個前臺,似乎已經忘了顧泯,公式化的開口說:“先生,現在是酒店的早餐供應時間,如果您有需要可到餐廳自助點餐。”顧泯一愣,回她一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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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只是想點個粥,一不小心就買多了,顧泯看着面前這一盤子的食物,後知後覺。這裏是酒店東面的溫泉區,他訂房時都不知道這裏還可以泡溫泉,還是買早餐時聽別人提到,問了下前臺才懂,刷牙洗了個澡後,他拿着浴衣和換洗衣服就過來了。
因為是早上,偌大溫泉區稀稀拉拉只有幾個人,顧泯無聊的往自己嘴裏塞小蛋糕,喝了半杯橙汁,拍了張照片發給梁安,“泡溫泉~今天下午我會帶上牙膏牙刷的。”
每天晚上都忙到太晚,第二天梁安往往會起得比較晚,一般都九點鐘以後了,被微信提示音吵醒,他左手揉着酸澀的惺忪睡眼,右手在床單上摸手機,好一會兒才摸到,皺眉眯着眼看到底是誰給他發消息,一看備注睡意走了大半,貼着牆壁半坐起來,嘆了口氣有些惱,回了個“哦”,倒頭又睡回去,真的是男人年紀越大越讓人煩,因為臉皮變厚了。
咽下嘴裏蛋糕,看到消息的顧泯眯了眼,梁安這是睡懵了才會給自己回消息嗎?熱水緩緩沒過腰身、胸口,他籲了口氣,不過,到底是個好兆頭。
覺一補,睡醒是十二點半了,出酒店吃了個中午飯,顧泯幾乎被烤化在路上,只想躲進空調房裏吃冰淇淋喝椰子水,原打算的,坐船過廣村前,逛逛榕華島都直接取消了,找了個網吧上網,順便買了個青椰喝。
下去五點,到鐘了,顧泯伸了個懶腰,到前臺結賬。太陽熱度不減,烤着沙灘,去碼頭的路上,他看到不少皮膚曬紅的游客,心想這得有多大的熱情,他反正是不行,只想找個涼快地方待着。
船老大都認得他了,拉他上船,“又是去廣村啊?”顧泯點點頭,“人家都講榕華島比廣村好玩,你倒好哈哈。”他不置可否,說:“最後兩天在島上好好玩,這兩天先在廣村嘛。”船老大不懂現在後生仔的想法,只當顧泯太閑。
跟顧泯猜的那樣,梁安是有點睡懵了,中午吃飯看着自己回複顧泯的對話框,是怎麽看怎麽別扭,知道他下午還會過來,幹脆給阿叔講了一聲,晚點去排擋。于是乎,他到排擋的時候,顧泯正抱着青椰喝,見是他,眨了下眼睛,“老板,可以點菜了嗎?”梁叔在廚房扣章魚牙齒,傾身看外面這兩個人,“阿安啊,來啦。”本地話,顧泯囫囵聽懂了。
“嗯。”梁安應了阿叔,扭頭看顧泯,長相的原因吧,他生氣的時候是不怎麽容易看出來的,畢竟他只是看着你,也不多講刺人的話,顧泯從前笑過他這一點——嘴巴笨吶,要吃一輩子虧的。
顧泯吸了口椰子水,擡頭讓他瞪,這一次語氣哝了點,有點讨好賣乖的意思,“老板,可不可以點菜啊現在?”梁安抿了嘴巴,“還不行。”沒什麽起伏冷冷的,顧泯看他故作的這幅樣子,壓住笑意捂住嘴巴,天生是笑模樣的熱情性格人,作冷樣子,有一點……一點怪可愛的。
再發惱梁安也不能趕客人走,最後他還是點到了菜,辣炒蛏子王、雜炖海魚、蔥炒鱿魚,還有一個海白西瓜煲,梁安一邊記菜名,一邊想這嘴巴真叼。
只有他這一個客人這麽早,梁叔搞完前面三個菜,就去繼續處理海鮮了,煲好了讓梁安端過去給他,煲是砂鍋裝的,燙手,放下去重重的一聲,梁安拗不過心裏這口氣,跟着坐下來,等顧泯舀出一碗湯,盯着他問:“你到底想幹嘛?”
顧泯把舀好的這碗湯推到他面前,“你吃不吃?”
這人氣人的本事見長,梁安咬咬牙,舀了一口嘗嘗,這兒常有熱情客人讓他嘗嘗菜,他勸自己,這樣很正常,兩人對坐無言,各自喝了半碗海白西瓜煲,梁安按不住,“我問你想幹嘛,來榕華島玩幹嘛天天來這裏吃海鮮,睡那張小床很舒服啊?”
顧泯給他夾塊魚肉,“你跟船老大打聽我從榕華島那邊過來的啊?”他明顯話裏有話,梁安怔了一下才體會出來,拗勁兒上來,摻着氣,“嗯,打聽又怎麽樣?!”
“不怎麽樣。”顧泯笑笑,又給他夾了一塊蛏子肉,“你問我想幹嘛,這不是很明顯嘛。”他擡頭,對上梁安的眼睛,“我在追你,對了,問下子,你單身嗎?”
“你……”梁安咬了咬牙,這次是真的咬,牙根都繃緊了,“你他……”髒話說不出來,好話他也一時說不出來,把瓷碗往顧泯面前一推,推凳站起來,轉身往廚房走。
顧泯也跟着站起來,盯着他的背影,“诶我講,我講我要泡你,你是單身不?”梁安頓住步子,作聽不見,顧泯又問:“诶這麽傲的嗎?問單身不單身都不講的嗎?嗯?”半真半假,半笑半怯,顧泯看着他笑着問出這些話。
梁安轉過身,幾乎是脫口而出,“泡你個大魚頭!”他講得大聲,梁叔從廚房門口探出頭來看,顧泯看了梁叔一眼,笑着對梁安說:“你可不是大魚頭。”
梁安順他視線扭頭,看到自家阿叔,不和顧泯辯,也不理他在自己背後笑,喊了聲“阿叔”,進廚房幫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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