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邊澤明知道自己惹禍了,趕緊回病房換了身衣服,簡單拿了随身的行李便慌張的逃出了醫院,打車直奔瑜藍湖別墅,在路上給老劉打電話讓他回去收拾東西順便辦出院手續。等車上了南濱江大橋,他才穩定下來情緒,抖着手撥出了龔旭的號碼,龔旭卻用異常冷靜的口吻告訴他:“我都知道了,你回來吧。”邊澤明從他的聲音中無法聽出什麽端倪,他更是不知道此時龔旭已經和卓沐陽通過話了,而且正因為這種平穩的語氣給了他一種安全感,驅走了他心中的所有不安。邊澤明總以為自己做事很穩當,從未失過手,可真的遇見事情了,他卻鎮定不下來,他遠沒有自己想得那般強大。

不用一刻鐘,車子穩穩的停在龔家別墅門口,付好錢下車,迎接他的是龔旭和他身邊站着正處在尴尬期、所以有些醜的“嗷嗷”,“嗷嗷”看見他便跟看見生人似的叫個不停,這家夥明顯是在他面前給自己立威風呢,他推開大門剛一走進,“嗷嗷”便一秒破功,朝他直撲過來,這家夥真是大了不少,力氣也大,這一蹄子踹過來直接怼在他肚子上,幾乎把他膽汁給壓出來。“嗷嗷”扒在他身上,那條蓬松的尾巴搖得十分谄媚,又舔又咬的好不親熱,口水糊了他一臉,和剛才那副狗樣子大相徑庭,完全一副外強中幹的嘴臉。

“嗷嗷”和他親熱完便乖乖的挨着他站着,他則怔怔的看着龔旭,癟癟嘴,有股子發散不出來的委屈想跟龔旭一股腦的傾瀉出來,其中很大一部分是好幾天沒看見龔旭的思念以及被看到之後的驚吓,他想過去抱龔旭,想着就走過去了,龔旭沒表現出拒絕他的意思來,就這麽安安靜靜的讓他抱着,臉還埋在他懷裏,感覺好乖。可他發出來的聲音悶悶的,但依然能聽出咬牙切齒的架勢,“臭小子,你就給我作死吧,我說的話你是不會聽的。”

“對,對不起。”邊澤明小聲道歉,松開了懷抱,不小心弄亂了龔旭的頭發,很想讓人再揉上兩把,可這哪有認錯的樣子啊,于是強忍住了,把手攥得死緊。

“走吧,進屋。”龔旭轉動輪椅,邊澤明趕緊狗腿子似的上前去推。

龔旭的現在住的這間房向陽,還有個開闊的大露臺,窗簾是會随風輕飄的白紗,比那間常年拉着遮光簾的沉悶房間好得多,清爽又開闊。此時,龔旭就坐在窗臺邊,整個人也沒那麽陰郁了,大概是困擾了他一整年的心結終于要打開的原因,他在說話的時候臉上沒太多的表情,語氣也很平靜,邊澤明卻是一臉的難以置信。

“什麽?你說你接到卓沐陽電話了?”

龔旭從床上拿起一部破舊的手機,說:“這個一直放在家裏,也沒響過。”

這手機是前年很流行的款式,屏幕已支離破碎成蛛網狀,洩露出來的液晶遮蓋了一半的屏幕,顯得非常狼狽。邊澤明無法想象這手機在這種慘狀下竟然還能響,更想不通現在只要出新手機就會買來玩,玩夠了直接丢給他的龔旭為何還留着這具“殘屍”。

龔旭舉着手機自嘲笑道:“最初我真的不相信是他害我,可住院的時候,我攥着手機幾天幾夜,他都沒給我來過一個電話,一直到剛才……”

是啊,一個深陷在愛情裏的人肯定不會相信害他的那個人竟是自己最深愛的人。

邊澤明心口湧出了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意,他拉住了龔旭的手,安撫道:“你別難過,你還有我啊。”即使這表白顯得蒼白無力,可他也是希望自己的一點小心意能夠驅趕走龔旭的難過。

“嗯。”龔旭應着,邊澤明剛要笑,便被龔旭打擊了:“你別給我惹禍我就謝天謝地了。”

邊澤明還是自責的,小心問道:“那接下來怎麽辦?”

龔旭那雙好看的眼睛在他身上掃了幾個來回,嫌棄說道:“去洗個澡,換身利落的衣服,等他上門。”

“啊?”邊澤明疑惑地看向龔旭,就見龔旭把那部破爛的手機攥在手裏,發白的手指下足了力氣,指尖呈現出白色來,幾乎下一秒就要把這本就脆弱的手機捏碎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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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意轉換為恨意,真的能夠摧毀一個人的美好。

邊澤明不過是遲疑了一下的功夫,龔旭就催促起他來:“你快去,愣什麽神呢!”

“哎。”邊澤明腳底抹油趕緊跑了。

瑜藍湖別墅區,永遠是卓沐陽可望而不可即的地方,他曾經做夢都想成為能夠住在這裏的有錢人,而且還要住在這裏中心區域最好的那棟大別墅裏,過着夜夜笙歌、醉生夢死的生活。可夢了無數次,醒來後卻發現只是一枕黃粱,虛幻成空,如同泡影一般。

當出租車真的接近這片富人區的時候,卓沐陽的心髒鼓噪着,對這滿眼繁華的向往與期冀竟然超過了對姜旭和邊澤明的恨意,他目光呆滞的看向車窗外,不允許自己放過一點美好。生活在這裏是何等的曼妙啊,就像一座王國,他坐在王座上便可以俯視如蝼蟻一般的芸芸衆生。

他奮鬥這些許年,盼望的就是這一天能夠早日到來。

“先生,到了,再裏面的話,不是業主或者沒有通行證是進不去的。”出租車司機面無表情的踩了剎車,挂好檔,對他說道。

這話成功的打斷了卓沐陽的美夢,他發出不滿的咋舌聲,視線依然還停留在車窗外那一棟棟的別墅上,他從口袋裏掏出一把零錢,也不等人家清算,便開門下了車。

此時,他目光所及之處,是一棟棟高矮不一、院落交錯的別墅,夕陽的餘晖掃在瑜藍湖的水面上,秋日傍晚的微風吹來陣陣綠樹青草的沁香,這裏宛若人間仙境。身處其中,實在要比坐在車上顯得更加真實。

雅蘭山山腳下不遠處有一處壯觀的獨門大院鶴立雞群一般昭告天下它才是這裏衆多別墅中身份最為顯赫的一家,不用想,這就是龔家了。

他繞過保衛森嚴的正門,從某處不起眼的便道翻牆進去,腳下是由大理石鋪成的步道,他心髒跳得愈發快了,擂鼓一般,不是因為做賊,而是第一次這麽趨近于他所夢想的生活。

他之所以害姜旭,是因為自己無法容忍姜旭背叛了他這件事。但現在看來,當年姜旭傍到的人應該就是龔家了,要不然也不會在一年之後這麽大費周章的來報複他。

他做賊似的來到龔家院子外面,隐隐約約能聽見從大房子裏傳出來的狗叫,他心驚膽戰,又怕狗咬,而且院牆太高,面積也大,他走了一大圈都沒找到可以翻牆進去的地方,走投無路來到了正門口,卻發現這大門敞開着,門口站着個西裝革履的中年人,他戴着副黑框眼鏡,表情嚴肅,聲音如洪鐘一般,一開口便吓了他一跳。

“你是叫卓沐陽吧?”

直接戳穿他的身份讓他連裝成過路人都不行,直接怔在那裏不知該怎麽辦。

中年人又說:“我們家小少爺等你很久了,請進吧。”

龔家的……小少爺?是誰?

他一臉懵逼的跟着那位中年人走進這深深庭院,第一眼見到的竟是別墅旁的室外車庫停着一輛牌照為張州五個8的悍馬,他就已經目瞪口呆,無暇再去看其他別致的景色,盯着這車一路走進了那扇雕花大門之內。

別墅之內更是他活了二十幾年沒見識過的豪華布置,歐式的裝修風格幾乎如從電影看見的宮殿一般,他遍尋空洞的大腦,最後發現自己匮乏的詞彙量根本修飾不了這裏的富貴,不自覺的挺了挺脊背,可他內心還是湧起一股深深的自卑來。

他配不上。

中年人帶着他穿過大廳,将他帶到一扇門前,說:“晚餐準備好了,小少爺在裏面等您,請進吧。”男人說完轉身便要離開。

卓沐陽滿腦子問號,終于沒忍住,叫住了對方:“你等會兒。”

“什麽事?”中年人回頭看他。

“我想問下,誰是小少爺?我來這裏找的是姜旭,姜旭你認識嗎?”

中年人的撲克臉終于有一絲動容,嘴角撇出來一個若有似無的笑容,卻也沒告訴他答案,只說:“您進去就知道了。”

卓沐陽站在門前,深吸了幾口氣,才把那扇厚重的大門推開,他清楚的看見自己推門的手是微微發着抖的。迎面撲來的是食物特有的香氣,一下子勾起從一早折騰到現在的他的食欲,竟然從肚子裏傳來不争氣的叫聲。他暗罵了自己一句,還不等罵完,擡眼看去,就見長桌旁坐着一個人,這人穿着一件乳白色的絲綢襯衫,頭發微卷着,因為燈光正好打在他帥氣的側臉上,将他的雍容氣質襯托到極致,整個人高貴得就像從歐洲油畫中走出的小王子一般……

可這哪裏是他認識了四年多,熟悉到幾乎能記住他身體每寸皮膚的姜旭啊。他記憶中的姜旭永遠都是一身樸素的T恤牛仔褲運動鞋,背着個雙肩書包,沖着他甜甜一笑的男孩子啊。唯一一次讓他産生與現在同樣感覺的便是他和那個女人一起吃飯的時候,他始終覺得那也不是姜旭,正是這次剛好激起了他的殺意。

只是,只是這王子坐在輪椅上,竟是這幅畫唯一的敗筆。

他的腿……怎麽了?所以,他到底是……姜旭嗎?

他向前走了兩步,想确定一下,誰知姜旭開了口,他說:“我們終于又見面了,老朋友。”

這話止住了他的腳步,卓沐陽瞪大眼睛,終于确定了內心的疑惑,他就是姜旭。“姜旭,你真的沒死。”他扯出了一個特別尴尬的假笑來。

只見姜旭的嘴角彎了彎,伸出一只手指晃了晃作為否認,“我不是姜旭,我姓龔,我叫龔旭。”

“什,什麽?”卓沐陽磕磕巴巴的問了一句,問話中帶着疑惑。

姜旭不回答他,只是大笑起來,這笑竟不是他記憶中的明媚燦爛,而是有些陰森,笑罷了,他啞着嗓子說:“那個叫姜旭的人早就被你害死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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