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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嫌棄我的哥哥們流落荒隅了?那你又何必纏着我,我根本不想嫁給你。”

“婵娟,我不是那個意思,你知道,我這人一向口沒遮攔。”閻莊忙道歉,這回是把話說錯了。

婵娟也曉得他有口無心,沒有多加責怪,可阿娘現在走了,又剛從慕容伯伯家出來,秦叔叔家又不想去,唯這所新居才是栖身之所,還是母親想的周到,一早兒就安排好了。走進去一瞅,很不錯的一座府邸,雖然占地不大,但正堂、陪房、抱廈、回廊一一俱全,桃紅柳綠點綴着,廊下有小池,池邊種植各色花木,質樸而清雅。

閻莊也是頭一次來到這裏,誇贊道:“很漂亮呀!看來,尚宮是費了心思布置的,很合心意吧?”

李婵娟點點頭,同時又凝眉,“阿娘為何要我搬出來住?”

“我怎麽知道,尚宮就是這樣吩咐的,還把鑰匙給了我。”閻莊又一捉摸,定是尚宮給他的新房子,用來迎娶婵娟的,便引着她四處亂轉起來,進入室內,拐過正堂,來到一處錦幔曳地之所,榻案整潔、窗明幾淨,壁畫繪飾牡丹,雕閣皆垂纓絡,這明明就是新房嘛!“這是寝室吧!床榻夠大,将來能容得下我們倆兒。”

李婵娟雙頰飛紅,似嗔似怒,“說什麽呢!誰要嫁給你。”

閻莊詫異,她不是後悔了吧!“尚宮的話你都忘了?你答應過她的,我知道你生我的氣,保證不亂說了,別生氣好不好?是我說錯話,畢竟沒娶過媳婦兒,不知道如何與你相處,以後多娶幾次就熟悉了。”

“你想娶幾個老婆?”李婵娟揚眉質問,“我還沒進門兒,你就想着納妾了?”

“我不是那個意思。”閻莊連忙辯解,急得滿頭大汗,“我真的不是那個意思,有你在身邊長相厮守,此生足以,我納妾做什麽!要不我發誓給你聽?我不會納妾的,真的。”

“誰要嫁給你了,你納不納妾跟我有什麽關系?”李婵娟是給他氣壞了,婚都沒訂,竟在這裏讨論納妾。

“大事不好。”閻莊拍了拍腦袋,忽然想起一件事兒,“我不跟你多說了,自打回來,我還沒有見過太子殿下呢!得去少陽院轉一圈兒才行。”

“還不趕緊去。”李婵娟替他着急,這閻莊果真沒心沒肺,連自己的正經主子都忘到腦門子後頭了。

閻莊前腳剛走,就傳來細微的敲門聲,謝氏開門一看,竟是少陽院的小內侍安福全,太子殿下就立在他的身後,穿着極普通的常服,慌忙下拜。

安福全一邊說,一邊往院裏瞧,“乳母,閻莊呢?他從廣州回來了,也不去少陽院看望殿下,殿下還有好多話要問他呢!怎麽找也找不到,打聽了一路才找到這裏,他在嗎?”

謝氏一聽,壞了,閻莊剛剛走,“來的真不巧,閻莊剛剛去了少陽院,走成兩岔子了,要不您先進來喝杯茶。”太子一路找來,想來也累了,忙将他們請進來,又吩咐侍女沏茶。

李弘也不像急着尋找閻莊的樣子,只是打量着新居,也認為這裏布置的不錯,正堂內瑞英軟簾飄動,坐榻幾案是花梨木的,窗臺下有琴案,琴案上擺着一張七弦琴,茶也顧不得喝,坐下撥弄起來。李婵娟正在寝室裏收拾衣物,忽聽有人奏起了《西洲曲》,走出來一瞧,竟是太子坐在那裏彈奏,閻莊前腳剛走,他後腳就找來了,真不湊巧,便讓侍女把《瑤山玉彩》取來。

李弘微微側目,琴聲嘎然而止,起身笑道:“閻莊就沒個譜,上午還在阿娘那裏,一轉眼就沒了人影兒。”

“他找不到殿下,自然會回來的,在這裏稍等片刻如何?”李婵娟便将一卷《瑤山玉彩》還給他,“讀了差不多一年,該物歸原主了。”

“還什麽!你留着便是。”人家非還不可,他只能接過來,随手展開,尾篇的留白外竟附了一首詩,正是《西洲曲》,字跡很是娟秀。

憶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

單衫杏子紅,雙鬓鴉雛色。

西洲在何處?兩槳橋頭渡。

日暮伯勞飛,風吹烏臼樹。

樹下即門前,門中露翠钿。

開門郎不至,出門采紅蓮。

采蓮南塘秋,蓮花過人頭。

低頭弄蓮子,蓮子清如水。

置蓮懷袖中,蓮心徹底紅。

憶郎郎不至,仰首望飛鴻。

鴻飛滿西洲,望郎上青樓。

樓高望不見,盡日欄杆頭。

欄杆十二曲,垂手明如玉。

卷簾天自高,海水搖空綠。

海水夢悠悠,君愁我亦愁。

南風知我意,吹夢到西洲。

“我随手寫的。”李婵娟局促不安,一時不查,竟在別人的書上亂畫,

“沒關系,和我在開篇寫得那首倒是相得益彰。”李弘淺淺一笑,毫不在意,瞅了瞅屋子裏擺放的荷花樣水漏,都等了大半個時辰,閻莊仍不見影子,閑聊道:“尚宮這次沒有回來,你一定很是想念她吧?”

“是啊!”李婵娟微微蹙眉,就覺得無依無靠似的。

“殿下,還是回去吧!該用藥了,以後見那小子不遲,還怕他飛了。”安福全也等不及了,天曉得閻莊什麽時候回來。

李弘點頭稱是,在這裏耗下去不是辦法,請身向李婵娟告辭,上了馬車朝蓬萊宮去了。

晚間,少陽院燭火熒熒,安福全小心翼翼端來了藥,才要去拿饴糖,卻見太子殿下一口氣喝了下去,似喝茶一般。

“殿下,您不覺得苦嗎?”

李弘像是沒聽見,正對着《瑤山玉彩》發呆,落入眼簾的只有一首《西洲曲》,驀地想起什麽,朝安福全吩咐道:“你去打聽一件事,是關于蕭尚宮的,找一些年歲大的宮人們打聽,二十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麽!她因何冒充王妃,她究竟是什麽來歷。”

安福全就覺得他怪怪的,時過境遷,太子殿下為何關心蕭尚宮的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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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盞孤燈幽暗,窗外雨聲瀝瀝。

被夜雨聲所擾,蕭可翻來覆去地睡不着覺,推了推夢鄉中的人,“你聽說了嗎?李義府死了。”

“李義府是誰呀!”楊翊沉睡正酣,管不着什麽李義府。

“你不知道李義府?”蕭可再也沒了睡意,“你怎麽可能不知道,他從前是中書舍人,文章詞藻華麗,與來濟并稱‘來李’,知道他是怎麽死的嗎?封禪泰山,大赦天下,可偏偏下了一道‘惟長流人不聽還’的旨意……。”剛說到這兒,人家把身子扭了過去,拿褥子蒙上頭臉,聽也不想聽。

蕭可拿他沒辦法,只要提到關于從前的人和事,他就是這個态度,‘惟長流人不聽還’,那就是千裏和曦彥根本別想回去,雖說西樵山臨近廣州,可到底還是嶺表之地。李義府已死,皇後身邊只剩下一個許敬宗最有分量,他剛剛又提拔了李義府的死對頭劉仁軌為右相,看來皇後已經處在不利的局面上了。

一時間,窗外燈火通明,人聲嘈雜,像是有事發生,披衣起身,推門一望,微微細雨中,青竹急急忙忙往香兒屋子裏去了,當時怔了一下,香兒眼看就要生了,別是出了事兒,趕緊跟了過去。

香兒躺在榻上,一頭一臉的汗,懷胎十月,一朝分娩,其中的辛苦只有做過母親的才知道。

“她是不是要生了?這還不到日子呀!”蕭可用帕子給香兒拭着汗水,見青竹還在那裏立着,急道:“你不是大夫嗎?給她看看。”

“我又不是穩婆。”青竹一時為難,“我已經讓青墨去山下請穩婆了,就是您找的那一位,也讓人通知了千裏,熱水我都燒好了,女人生孩子,沒有那麽快吧!”

“你到底懂什麽?還是大夫呢!去問問你家師傅,從前女大夫趙蓉蓉是怎麽做的?”蕭可心急之下未免嘴上不饒人,搶白她幾句,轉而柔聲安慰香兒,“覺得怎麽樣?疼就喊出來。”

“我沒事兒,阿娘不要責怪青竹姐姐了。”香兒疼了一陣兒,剛剛緩過來,她也很緊張,牢牢抓着蕭可的手。

“別怕,千裏一會兒就來了。”蕭可頻頻向窗外回頭,穩婆、千裏一個都不見,不着急才怪,又嫌青竹戳在那裏礙事兒,“你不是天天給香兒煨雞湯嗎?湯呢?總要讓她喝兩口吧!”

青竹是哭着跑出來的,差點兒撞在師傅身上,趕緊把淚拭去了。

“你這孩子是怎麽了?大半夜的哭什麽?”整座醫館被折騰的雞犬不寧,楊翊再也睡不成了。

“沒有啊!看着香兒疼得厲害,就忍不住哭了。”青竹另找到說辭遮掩,欲言又止道:“師傅,千裏的母親不回長安嗎?打算一直待在我們這裏?”她越來越不喜歡蕭可,整日纏着師傅不說,每每頤指氣使,好像醫館是她家一樣,從前與師傅、師母相處一直相安無事,她一來全變了。

楊翊一聽就明白,是宣兒給她氣受,“她是擔心香兒才這樣的,你好好照顧香兒就是,千裏說要擺酒謝你呢!”

青竹默默點頭,去給香兒準備雞湯了。

不大一會兒,李千裏匆匆趕來,才要往香兒的屋子的紮,卻見青墨挑着燈籠而來,後頭跟着一個婆子,就是萬國俊找的那個穩婆,趕緊把她讓進去,剛邁開進去一只腳,又給穩婆推了出來,杵在門外幹着急。只聽香兒在裏頭喊得撕心裂肺,恨不得替她受苦,正在着急上火的時候,又給人攔腰抱住了,回頭一看,竟是曦彥,身上還披着蓑衣。

“你怎麽在外頭立着,小嫂子怎麽樣了?我來的時候碰見大嫂了,她也挺着急的。”

“你大嫂又不是不講理的人。”李千裏哪有心思跟他多說,抱怨道:“她們不讓我進去,阿娘在裏頭呢!”

“不讓你進去就別進去了,全是一屋子女人,咱們到耶耶屋裏坐坐。”

“反正我是坐不住,就在這裏立着吧!”

哥哥要立着,曦彥只好陪他立着,依舊是蒙蒙的夜雨,當晨星閃耀在地平線時,細雨方注,屋子裏似是有細微的嬰兒啼哭聲傳來。李千裏再也按捺不住,推門而入,明燭高照,帏帳垂落,阿娘、青竹和穩婆都在,香兒已經睡着了,嬰兒就在她的身邊,裹在了襁褓之中。

蕭可招手叫過兩個兒子,“你們來得真是時候,快來看看孩子,是個女兒。”

“我有女兒了?”初為人父,李千裏喜不自勝,摟抱了弟弟,又眼巴巴瞅着女兒,自襁褓裏露出一張小臉兒,再看香兒,已是精疲力竭的睡去了,柔柔撫着她的臉頰,“阿娘,香兒沒事兒吧!剛才真是吓壞我了。”

兒子那是一臉的擔憂,蕭可忙安慰,“沒事兒!好好調養就行,女人生孩子還不都是這樣。”

“阿娘辛苦了。”說着,李千裏鼻子一酸,當年母親也是受了香兒這樣的苦,才把他帶到了這個世上。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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