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秦琤難得起了個大早,下了一整夜的雨到了早上依舊沒有停,他推開門撐着傘去了院子裏,踩着被雨水洗刷得幾乎發亮的石子路,聞着潮濕空氣裏夾雜着的青草芳香,在園中閑庭漫步。
霍钊霖睡得晚了一些,被窗外河道上隐約傳來的撐船人的歡笑聲吵醒,已經快九點了。披上外衣走出房門,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院子角落裏芭蕉樹下的秦琤,雨珠正輕輕敲打着蕉葉,青翠的葉子因為承接不住雨露而晃動不停,秦琤閉着眼睛微仰起頭,鼻尖觸碰到潤濕的蕉葉,唇角上揚,是最漂亮的弧度。
霍钊霖怔愣了片刻,回過神時才想起要把這一幕畫下來,來的時候他們別的行李帶的不多,霍钊霖的畫板卻是随身背來了的,回房間裏拿了畫板出來,随意幾筆勾勒,剛才那已經深刻進腦子裏的畫面便躍然紙上。
霍钊霖看着卻不太滿意,或許是他水平不夠,怎麽畫都覺得沒有剛才親眼看到的場景更加叫他心動,秦琤已經走回了房門邊來,看到他手裏的畫,一雙漂亮的桃花眼綻放出格外明亮的光彩:“這是你剛才畫的?真好看。”
霍钊霖笑問他:“你是說畫好看還是你自己好看?”
“都好看,”秦琤絲毫不謙虛,“你趕緊畫完啊,畫完了我拿去裱起來,和你之前給我畫的那幅一起。”
“你真想要?”
秦琤點頭:“想要。”
霍钊霖親手畫的他,他怎麽會不想要,何況确實畫的很好啊。霍钊霖也不再糾結了,既然秦琤喜歡就把它畫完吧,至于剛才那一瞬間的心動,他珍藏在記憶裏就夠了。
十點過後下了一天一夜的雨終于停了下來,太陽也出來了,秦琤心情愉悅地拉着霍钊霖出門,沿着河邊蜿蜒的青石板路往前走,不時停下拍幾張照片,拍風景,更拍身處在這風景裏的他身邊的人。
“你別總拍我了,我幫你也拍幾張照吧。”
霍钊霖接過秦琤手裏的相機,秦琤快步跑到河道中間的石橋上,舉起手比V,對着鏡頭露出最燦爛的笑臉,一身火紅羽絨服耀眼得仿佛小太陽一般的他,與這水墨色煙雨蒙蒙的江南小鎮明明應該格格不入,這樣的畫面卻偏偏很神奇地并不叫人覺得違和,反而有一種奇異的和諧感。
霍钊霖快速按下快門,将這一刻永久留存。
石橋邊有老大爺在賣糖人,身邊圍了幾個丁點大的小孩,秦琤沒見過這個,也好奇地跑過去圍觀,親眼看到那一個個栩栩如生的動物形象的糖人被老大爺吹出來,秦琤和那些小孩子一起嗷嗷叫了起來,十分驚嘆,小孩子們一人拿了一個糖人兒心滿意足嬉嬉鬧鬧地離開,剩下秦琤很不好意思地舔了舔唇,掏出了錢:“我也要兩個。”
老大爺笑得很和善,操着一口濃重的鄉音問他屬什麽的,秦琤眉飛色舞道:“狗,我屬狗的。”
他說着又指了指霍钊霖:“他屬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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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钊霖很無奈,覺得秦琤這小狗實在幼稚得可以,卻又不想壞了他的興致,到底沒有勸阻他。
老大爺笑呵呵地點頭,捏着棍子動作熟練地開始滾糖,到了吹糖的那一步,卻讓秦琤自己上了,很耐心地教他要怎麽吹,秦琤聽得似懂非懂,笨拙地吹着氣,總算把這一個小狗糖人給吹了起來,他樂不可支地接過,遞給了霍钊霖。
另一個小馬形狀的糖人也是秦琤吹起來的,他拿到手裏細細舔了一口,眯着眼睛像是在享受什麽美食一般。
霍钊霖笑問他:“好吃嗎?”
“甜。”
不怎麽愛吃甜食的霍钊霖也嘗了嘗自己手裏的小狗糖人,确實甜,和秦琤嘴角的笑一樣,簡直甜進了心坎裏。
繞着河沿着這不大的小鎮逛了一圈,快中午的時候霍钊霖帶着秦琤進了巷弄裏的一間頗為古色古香的茶館裏,走向了坐在角落裏獨自品茗下棋的老人桌前。
“雲爺爺。”
霍钊霖很恭敬地與老人打招呼,正捏着棋子猶豫着下一步要怎麽走的老人擡起頭,看到霍钊霖驚喜萬分:“钊霖?你怎麽回來了?快坐!”
秦琤有些意外,卻沒有多問,跟着霍钊霖一起坐了下來,在霍钊霖為他們介紹的時候與他一樣很恭敬地笑着喊了一聲:“雲爺爺好。”
“你好你好,”老人笑得很開心,“本來之前應該去參加你們的婚禮的,無奈我這腿腳不争氣,實在走不動了。”
“沒關系,您的賀禮我們已經收到了,謝謝雲爺爺。”霍钊霖很客氣,這位老人是他外公的老友,也是這裏人,早年與他外公還是生意夥伴,後來老人移民去了歐洲,在那邊生意也做得很大,這幾年年紀大了才把家業交給家中子孫,回了老家來養老。
他在國外那幾年這位老人給了他不少照拂,他外公在國外的那些産業,之前也一直是這位老人幫他找的人在打理。
桌上的棋局只下了一半,老人自己與自己對弈陷入了僵局,秦琤順手執起他這方的黑子放了一顆上去,老人眼前一亮:“好棋!”
霍钊霖想開口阻止的話默默咽了回去,老人看秦琤的目光裏多了幾分熱切:“你會下棋?現在像你這樣的年輕人會玩這個的可真的不多了,這步棋走得真不錯,一下就豁然開朗了,我怎麽就沒想到呢。”
秦琤笑了笑,謙虛道:“小時候跟着我哥哥學的,我剛也是碰運氣的,這不算什麽。”
雖然他并不清楚老人和霍钊霖的關系,但見霍钊霖對老人态度很不一般,而且似乎是專程來這裏見他,便也很有眼色地擺出了謙遜小輩的姿态讨老人歡心。
“已經很不錯了,要不是你這麽神來一筆,我這還不知道要糾結多久。”
老人樂呵呵的,拉着秦琤非要與他下完這一局,秦琤樂得奉陪,一老一少隔着棋盤厮殺了起來。
霍钊霖給他們添茶,擡眸間目光觸及秦琤因為思索而微抿着的唇角和專注的眼神,心裏有些觸動,他對秦琤确實了解得不多,以前只以為他是只懂得花天酒地一無是處的纨绔,現在想來是他太狹隘了。
老人無疑是圍棋高手,秦琤剛才那麽一下确實是誤打誤撞了,真正對弈起來他其實很吃力,卻依舊努力地不想落後太多,每一步都要思慮再三才會下手,半局棋足足下了大半個小時,最後以老人贏了半子獲勝。
“小夥子,你很不錯。”老人顯然覺得很過瘾,毫不掩飾對秦琤的贊賞。
秦琤笑着沖霍钊霖揚了揚眉,眼裏盡是得意。
霍钊霖只是笑,第一次體會到了與有榮焉這個詞的意思。
老人叫人換了一種茶葉來,親手泡了遞給他們:“你們嘗嘗,這是我自己種的茶,味道不比外面賣的那些差。”
瓷杯裏飄着嫩綠的葉子,獨特的茶香萦繞在鼻尖,秦琤端起來輕抿了一口,入口清香,不知不覺這一小杯便喝完了,甘甜味道綿延在唇齒間,回味無窮,他笑着點頭:“很好喝。”
老人很高興,又給他添了一杯。
霍钊霖也慢慢品着茶,卻顯得有些心事重重,老人放下茶壺,問他:“钊霖,你今天是特地來這裏找我的吧?有什麽事你可以直說。”
秦琤也看向了霍钊霖,霍钊霖确實是專程來找這位老人的,昨天剛到這裏就聽家裏老管家說了老人每日中午都會來這間茶館喝茶下棋,他才特地找了過來:“确實遇到了一些麻煩……我需要很大一筆錢,外公在海外的資産我已經變賣了一些,剩下的我想全部抵押出去,但是數額太龐大了,敢接手的銀行很少,而且價格都壓得很低。”
老人并不意外,他知道霍钊霖必然是迫不得已,要不也不會特地來求他,所以到底遇到了什麽麻煩他也不多問:“我知道你外公那些資産值什麽價,我可以幫你做擔保人牽線搭橋,不會讓你被人給糊弄了,你不用擔心,這只是小事而已。”
秦琤心中詫異,給百億甚至千億的資産抵押做擔保,在這位老人嘴裏竟然就只是一件小事而已?
霍钊霖心知事情絕不像老人說的這般容易,他也沒想到老人會開口就答應幫他做擔保,事實上他原本只想老人能給他牽個線,他在歐洲沒有任何根基,沒有一個介紹人只怕哪間銀行都不願意貸這麽一筆龐大的資金給他:“這于您來說,會不會風險太大了?”
老人搖了搖頭,嘆氣道:“你母親是我看着長大的,她還要稱呼我一聲幹爹,這輩子我最後悔的事就是沒有在當初她執意要嫁給你父親的時候勸住她,現在能為你做這點事情,真的只是舉手之勞而已。”
只是做一個擔保而已,并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他也相信霍钊霖的能力,總不會真的讓他擔上風險。
霍钊霖一時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麽好,最後也只是道:“謝謝,您能幫我這個忙,真的很感謝您。”
秦琤悄悄握住了他桌子下面的手,也向老人道謝:“謝謝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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