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傳說中的翁婿鬥法
第二日一早,鳳府門外又糾集了一衆人士,排着隊等着進門拜訪。
正在衆人為鳳府今日誤了開門接客的時辰而急不可耐之時,一道藏青色的人影不知何時立在了石階之上。
“在下鳳府管家鳳揚,”那男子垂手作了個揖,笑容溫和如春風拂面,“實在是對不起諸位大人,我家公子今日一早便蒙皇上召見,如今已經進宮了——”視線未起也便聽到衆人不滿的低語,男子嘴角笑容分毫未減,仍舊是溫潤如玉的聲線,“公子臨走之前交代過,承蒙大人們屈尊親訪,實是皇命難違,為表歉意,如不嫌棄,今夜公子府中恰擺家宴,還請衆位大人賞臉。”
階下的諸位一聽此言,雖不知心中作何想,但臉上皆是一副喜不自勝的模樣,一一作了別,也便離開了。
與此同時,禦書房。
面容冷肅的老皇帝一言不發地看着手中的奏折,恍若無人,而殿下那人也安靜地仿佛不存在,微垂了眸子,不知在想些什麽。
這一鏡頭已經延續了近半個時辰,老皇上終于率先開口,打破了沉寂:“鳳卿好定力呵,難怪朕那單純的公主會這般傾心于你。”
那墨袍的公子聞言回神,眼前便浮現昨晚窗上那女子不掩垂涎的視線——如此單純得可愛的女子,鳳封抿唇:“是微臣高攀了。”
老皇上自然看不到那人略微上揚的唇線,而那清冷的聲線也着實聽不出什麽感情來,眸色不由更為陰沉:“這般聽來,鳳卿是不喜這樁婚事了?”
聲音裏漸漸透露出淩厲與怒意。
鳳封絲毫不為所動,仍是不急不緩道:“微臣三生有幸。”
老皇上給噎得直翻白眼,所幸那人看不見,他平緩了語氣,繼續道:“朕聽聞,這幾日京城中好多些官宦商賈都到鳳卿府中拜訪,沒有給鳳卿整出什麽亂子來吧?”
“諸位大人心善,皆是看微臣初至京城,不識禮數,來給微臣指點一二,如兄如長;微臣感激尚且不及,怎會生亂。”鳳封緩言。
“哦?”老皇上故作沉吟,“依卿之言,是指點,可怎麽朕聽說,有幾位大人是有求于鳳卿呢?”言未止,視線已是倏忽間百倍淩厲。
鳳封似是分毫未有感受到那如芒在背的目光,微擡了眸子,涼如水的視線迎了上去:“微臣僥幸一身醫術頗佳,幸得幾位大人不曾嫌棄,互相探讨一二,實在算不得有求;至于其他,大抵是諸位大人看在公主殿下的份上,不忍拂了微臣的面子,這才作有求一說。”
“聽起來,朕的諸位大臣還真是識禮數、曉進退了,”老皇帝眼神裏壓抑着冷意,“難得鳳卿初至京城,就為朕發掘了如此之衆的人才,看來風卓日後繁榮昌盛,有賴鳳卿了。”
如此言重落了下來,鳳封微垂的眸子裏掠過一抹濃重,臉上卻是不動聲色:“蒙聖上之恩澤與衆位大人之勤勉,得風卓之盛世,指日可待。”
“……”于是老皇帝的視線更加淩厲,近乎實體化了。
鳳封不聲不響地候着。
“罷了,”不知時間過了多久,老皇帝方才溫和了聲音,“沁兒現今在禦花園,你去那兒尋她吧。”
“微臣告退。”鳳封垂下視線,退離出去。
殿中人影一閃,何進便站在了老皇帝身側,笑意深沉,耐人尋味:“此子非池中物。”
老皇帝眸色沉郁:“久居世外?哼,除去年紀尚輕,整個一只成了精的狐貍,跟朝中那些老奸巨猾的‘老人家’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
“據臣所知,他在公主面前可不是這般模樣。”何進笑意愈甚,“而且皇上您也派人探查過了,他确是一直居于外野,不理世事。”
“哼,年紀輕輕,便這般天生涼薄城府深沉的心性,朕如何放心将沁兒嫁與?”
“論城府,公主或許比之不及,但若是其他,說不定就另當別論了。”何進此時笑得像只真正的狐貍,“皇上您不告訴他那一位也在禦花園,不就想要了解他為了公主,是否會得罪那一位麽?”
“這有什麽需要了解?”老皇帝亦笑,眼裏閃過光芒,“從那丫頭定下這大婚伊始,他便得罪定了。”
湖光已涼,日色清淺,十月的天,雖已是巳時,仍掩不住寒意漸起。
禦花園一角的亭子裏悠然坐着兩人,遠遠看着便是相談甚歡的模樣。
小太監走在前面,邊走邊擦汗,餘光時不時打量一下身後閑适随意的墨袍公子,暗自叫苦……這位才是下月便正式成為驸馬的鳳大人,那亭子裏那與公主把酒言歡的英俊青年又是哪一位?這要是公主怪罪他将驸馬引至此處,那可如何是好?
墨袍的公子忽頓住了步伐,那小太監急忙停了下來,轉身小心翼翼道:“鳳大人?”
鳳封微微一笑:“無事,你先下去吧。”
小太監一聽,如蒙大赦,感激地揖身退離。
鳳封仍站在原地,指尖拂上一旁粉瓣鑲白邊的芙蓉,不遠處兩人歡暢的交談聲已入耳。
“林瑾,你何時回了京城,竟然不提前通知我一聲?”洛天沁此時絕無昨晚撒嬌賣蠢的模樣,擡腕便是一壺清酒滿了兩杯,笑容清暢比于男子也有過之,“我竟然比父皇知道的還晚,你也未免太不夠義氣了——今天我心情好,你就暫且自罰一杯吧?”
白衣青年聞之亦笑:“我現在可不是當年那個一杯倒的娃娃了,你可別想又把我灌醉了送到勾欄去。”
洛天沁立時笑開了懷:“你怎麽那麽記仇啊,你賣身那筆錢我後來不還分了你一半嘛!”
“你還好意思說,把我扮成女子送到那種地方去,事後就給了我半兩銀子賠罪,我就那麽廉價?”林瑾不以為忤,挑眉笑問道。
“這可不是我定的價,”洛天沁直擺手,似是想起了什麽,一時笑得樂不可支,“那可是老鸨親自估量的,什麽‘腰太硬,腿太短,眉毛太濃,身高太矮,不值錢’,那可是專業評估呢。”
林瑾眼角抽了抽,惱怒笑道:“托你的福,至今我回京城還不敢經過那條街。”
“修身養性嘛,我懂得。”洛天沁立時笑得好不猥瑣。
林瑾無奈搖頭,再擡眸時,話音一轉:“想當初,你追在我後邊喊瑾哥哥的時候,還說要嫁我呢;如今才幾年,你就沒大沒小地直呼我的名字,目标也換了?”
“喂喂,當初可是你拒絕了我一顆純真的少女心哎,現在怎麽還倒打一耙了?”洛天沁一怔,而後笑鬧道,“怎麽了,現在發現本姑娘原來是個潛力股了?”
“雖不知你說的是什麽,但我若說,”林瑾語音一頓,直直地擡眸望過來,視線堅定不容忽視,“我若是說,我後悔了呢?”
洛天沁傻眼,一時氣氛尴尬而暧昧。
不遠處的花叢,墨袍公子淡色的唇線微微挑起,眼底劃過一絲刻骨寒厲的暗芒。
“咳,”沉默半晌,洛天沁幹咳幾聲,将視線轉向滿園的豔麗,“今年這醉芙蓉開得可真好看。”
林瑾的眸光暗了下來,片刻後應聲輕笑:“你從小便最喜這芙蓉花了不是,哪一年它不是這般開?”
“今、今年自然不同,”洛天沁暗蹙了眉,心頭叫苦,臉上卻漾着笑容,“這芙蓉喻貞潔,下月之後我可就為人妻,大概應該天天抱着它了,哈哈……”
“我在閩南的院子裏為你種了滿院的紅芙蓉,茂然生長了幾年,如今卻是……”林瑾笑容苦澀,“造化弄人。”
紅芙蓉……洛天沁暗汗,那不是新婚用的麽?她咬了咬牙,方欲開口,忽然身側不遠的蹊徑傳來那好聽的熟悉聲音——
“離我與沁兒的大婚之禮尚有十數日的時間,林公子就已備好了賀喜之禮,鳳封在此先謝過了。”
見那人唇線微勾,眸色淺淡,一身閑适迎光而來,洛天沁一愣,而後猛然起身,躍起來撲上去:“鳳鳳——!”起跳瞬間額頭滑下黑線……貌似跳早了,預計會撲在那人腳尖前,那人會一副清冷模樣跟她說“殿下不必行如此大禮”麽?-_-!
而鳳封一怔,便上前幾步,伸手将那女子撈入懷中,下颌貼着女子的額發,笑容似很是無奈。
洛天沁先是僵了片刻,回神後便極為歡喜地開始抱着難得“主動”的鳳封猛蹭:“鳳鳳鳳鳳鳳鳳鳳鳳~~~~”
目睹了“配合默契”的全過程和那人沾染寵溺的無奈笑容,林瑾的眸色愈發陰沉,雙手在袖子下緊緊攥成了拳。
另一邊,鳳封垂下小扇子似的長而彎卷的睫,掩住眼底變涼的笑意,“輕”聲道:“怎麽說林公子也是你小時的玩伴,你還不給我介紹一下麽?”
那聲音幾乎稱得上溫柔,便如同清羽劃撥過心頭,聽得洛天沁像是要丢了魂兒,只曉得趴在那人懷裏傻樂。
“乖,下來,”那人的聲音愈發輕和,“有外人在,別鬧了,嗯?”
壓低而泛着喑啞的聲線,微微揚起的帶着魅惑之意的尾音,她的眼前瞬間便滑過好多畫面——初見時那驚才絕豔随意風、流的一眼,那次亭畔輕吻在他微涼的耳尖,京城宮外當衆欺上去的溫潤觸感,昨夜那一閃而過的白皙身線……
于是,某色女的最後一點理智也被震飛了。
于是,她抱得更緊、蹭得更狠了。
于是,被抱的那人笑得更“寵溺”了。
于是,林瑾的臉徹底黑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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