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只求一人安

當朝宰相之名足以吓退大多數懷有歹意的人,但所謂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總有那麽幾個不惜命的會冒出來——甫一出了玉香樓的地盤,林瓊便發現身後多了不少撥的尾巴。

“林大少爺,”李成宇側身傾向林瓊,“不如我們先回我的府中吧?”

林瓊眸色沉了沉:“縱然我将林李兩家的關系在玉香大會暴露出來,短時間應是不會傳回京城,至少不會傳回那人耳朵裏……但你的府邸不同,那裏更有可能埋伏着衆數眼線。後面這幾個人,舉止神色都不像是訓練過的侍衛仆從,不過江湖雜碎爾爾,收拾了便是,不能因為怕這點小麻煩就招致更大的禍患。”

“大少爺高見。”李成宇面上恭敬,眼底卻有一絲輕蔑……到了這最後一步,分明就是把他作為随時扔出去背黑鍋的替罪羊,卻說這些冠冕堂皇的話來混淆視聽,當他是傻的不成?

“他們不會在城裏明着動手,”林瓊微微側了下身子,而後不動聲色地轉回來,“不回老宅了,直接去城外。——冷公子,麻煩你傳信回去,讓都尉軍那些人在城外待命。”

“我随他們一起在城外相候,還望林少爺拖延些時間。”大皇子身旁的人群裏,一個存在感無限接近于零的男子低聲應答,身形移了幾步便沒了蹤跡。

林瓊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一行人繼續不急不慢地在城中兜着圈子。

而那遠遠随着的莽夫打扮的幾個人短暫地聚首片刻,即擦肩而過,一直走在最前面的大漢迅疾而清晰的聲音已經進了其餘幾人的耳朵:“三師弟,你身法甚佳,便尾随冷千葉那個怪物,這次不必再露痕跡,定要小心,做下記號;五師弟,你速去通知小師妹,便說那林瓊果真要調用大皇子的都尉軍在城外威懾;二師弟,你發信號給影衛,帶着他們一起循記號前去。”

幾人互相颔首示意後,人影各自飄向自己的目标方向。

此時跟在大漢身後的人不減反增,那大漢皺了皺眉毛,不再加急的自言自語聽起來低沉之極:“……我還是不放心影衛那群二貨,若是他們害得小師妹出點意外,師父還不把我等剝皮扔鍋裏煮了……不行——四師妹,你帶着你那幫徒子徒孫快快到出城的地方守着,萬一影衛辦事不力,你也好将那些鐵衣換布衣的東西收拾個徹底。”

“……你才徒子徒孫,小師妹都早交代過了,就你瞎操心……”那粗麻短褐難掩眉眼風情的女子很不雅觀地翻了個白眼,嘴裏嘟囔着快步離開了。

大漢傻笑着摸了摸頭,轉身率先往城外方向走,眼裏閃過的精光跟那憨厚的神情毫不相符,嘴裏依舊樂呵:“走,我們遛會兒狗去——到了城外,大師兄給你們打狗肉吃!”

另一邊,被大漢喊作三師弟的白面男子皺着眉望着遠處那道時隐時現的身影,不由自主地疑聲道:“奇怪……怎麽感覺那人故意引我前去……是我多心了麽?”

等到林瓊一行人出城約有兩裏地的樣子,他臉上的淡定之色早已消失不見——從剛才在城中繞行幾圈,李成宇突然被李府家仆面色惶然地叫走伊始,他就覺得事情有些不對了。

近日這一宗一碼的事情摞起來,不順意的地方實在太多,他總是茫然間有一種被人操縱的感覺,卻說不上緣由。本以為是大事将舉,自己心有難安,如今到了這裏,安排好的都尉軍卻不見蹤影,他終究不能再自欺欺人了。

思緒及此,林瓊腳步驀然一頓,停下身影。

本就對這詭異氣氛有所察覺的一衆随從随之停了步子,不知所措地望着林瓊。

林瓊長嘆一聲,而後豁然轉身,對着身後因仆從讓身而空曠的大道放聲道:“不知哪路英雄,還請出來一見!”

路上依舊是一片枯寂,只有風呼嘯而過的聲音。

就在林瓊心中慢慢升起些希冀的時候,卻見身旁仆從一個個傻了眼似的看着他們前行的方向:“少、少爺……”

林瓊驟然轉身,瞳孔一縮——只見道路正前方,不知何時被擺上了一張座椅,其上一位明顯女兒身的公子裝扮的人,翹着腿,嘴裏叼着蘋果,好整以暇地望着他。

那目光,像是天神低下眸子來看一只做戲的蝼蟻,戲谑而冷漠。

“安…樂……”林瓊只覺得自己嘴裏滿滿的全是苦澀,再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若說當年趁這女子羽翼未豐,他可以借父之勢任意欺淩,那今日,站在這裏,這女子洗盡鉛華一步臨天,他連為人魚肉的資格都沒有。

路正中間的女子把玩着手指,擡了一雙漂亮的眸子去望那個神色頹然的男子,眼角一顆淚痣襯得整張臉蛋都甚是妩媚:“…林瓊啊林瓊,當年逼我離京之時,你可曾想到,你會有今日?”

“……”林瓊的神色變幻了幾度,最終定格在一種洛天沁看不懂的坦然之上。“安樂公主,今日你勝我敗,林瓊無話可說;我知道憑公主的心智,既然此刻會出現在我面前,必然是萬事俱備;今日之後,無論林家如何,大皇子如何,我林瓊已經問心無愧——但憑公主處置。”

洛天沁的神色變得有些古怪,她是絕想不到林瓊會說出這麽一段話的,只是這古怪頃刻便轉為一種惱意:“問心無愧?你謀我風卓江山,還說的出問心無愧?!”

林瓊目光一頓,唇翕動了幾下,似是要說什麽,最後還是一言未發,眸光一并黯淡下來:“安樂公主,你可喜歡林蕭?”

“林蕭?”洛天沁神情又是變換一分,對于那位被她逼得跳了井的林家小公子,要說不記得,那就真是昧良心了,“林瓊,你莫不是還在期望着都尉軍的到來吧?拖延時間不成?我所作所為所言所行,你林家會不知其由?”

“……”那一瞬間林瓊的目光連洛天沁也看不懂,最後那男子只是仰頭笑了一聲,目光決絕,“我本是寄希望于冷千葉和李成宇,看來已是無望;現今回想起來,當日福來客棧,便是我第一步邁進你劃下的圈——一步一步,一套一環,能讓安樂你如此費心,林瓊死而無憾!”

幾乎是電光火石之間,林瓊提劍而上,淩厲的鋒芒直指洛天沁的眉心。

洛天沁的眸子裏升起如霧般的迷茫:“師兄,別殺——”

只是話音已遲,路邊林間飛出了一支箭,伴着一陣血霧,穿透了那男子的身體。

洛天沁的眼前竄過一淩血花,有一滴尚是溫熱的血濺在她的臉上,有些灼人;她不知是不是錯覺,似乎看見,這個從她來到這個世界就一直暗恨在心,總是面目陰沉的男子,臉上閃過一絲刺目的偏偏溫和如春的笑意。

林瓊擡手想去擦拭那女子白皙面龐上的血跡,卻最終沒有伸出去。他猜眼前這個他窮其一生都沒能觸碰到的女子,定然不願他相觸碰;他想這個他窮其一生都只求一笑獨予的女子,在他最後一刻終于得見,心尖上的那滴血找到了它所希冀的位置。

他感覺到全身的力氣一點點從心口的那個洞流逝,嘴唇輕輕動了動,他已經聽不見自己有沒有将那些話留在這個世界上。

“……我後悔了……安樂……”

時隔數年,你我終于得見,我竟在那客棧裏對你視而不見……

安樂,女子如禍水,此言不假……明明是你逼得我林家兄弟反目,你卻從來不知。

洛天沁怔怔地看着那個倒在地上的男子,從始至終,她在這人身上,沒有感覺到一絲殺意,反而……

洛天沁閉了閉眼,然後睜開,眸底已是雲淡風輕:“将這裏收拾了;林家餘孽,一個不留。”

說完她便轉身離去,沒有多看倒在地上的男子一眼——有些事,她不必弄懂。

而千裏之外的皇宮,明黃色衣袍的青年男子手中攥着一紙信書,上邊印着入紙的墨跡——

“願殿下謹記當年之言,事成後林家悉數奉上,林瓊,只求一人安。”

作者有話要說: 蛐一直想寫個深情的男配來着,今天終于寫了個深情的炮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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