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永和三年,深秋。
正值紅楓遍地, 野果盈實, 山花爛漫。
溪澗邊白衣白裙的女子提着裙裾踩在光滑的鵝卵石上, 口中哼着不知名的山歌,忽聽得光滑的山壁上有人快走呼風,女子下意識擡頭,只聽‘嘩啦啦’一聲,整個人便被花枝砸了一臉。
“隋淵, 你幹什麽!”女子橫眉怒目,但因儀姿過人,一颦一蹙都美如畫景。
抓着鈎索的黝黑少年郎撓了撓頭,不知是看呆了, 還是因為女子厲聲質問, 一不留神松了手, 在山間一蕩,來了個倒挂金鈎。
“燕……燕姑娘, 我……我……我看這些花美極了, 便想采摘一些送給你,結果方才林間竄出一只猴子,我這一躲便沒拿住, 抛了你一臉。”隋淵嘟嘟囔囔,也忘了騰身,幹脆這麽大喇喇挂在那裏倒着說話。
燕素儀“噗嗤”一笑,左看右看, 故意損他:“猴子?喲喂,果然是好大一只皮猴在眼前蕩秋千!”
隋淵瞧她開心,心中也頗為暢快,幹脆順勢接着逗她,腳腕用力來了個猴子撈月。
可哪知,燕素儀只笑了一會便斂去那份光彩,一腿掃起地上落花,握在手中沖他揮了揮,目光也沒多流連幾分,直愣愣走了:“謝謝你的花。”
隋淵“啪嗒”一聲摔落在枯草地上,連滾帶爬起身追了過去:“燕姑娘,你又去後山查看暗道機關?”
燕素儀颔首,指了指背後一處山崖峭壁:“我先前在那山後發現有天然石窟,你點幾個弟子稍加改造,等暑氣甚時,便可搬些桌椅吃食,讓門中老人小孩進去納涼。”
見她把事情安排得妥帖,隋淵這個掌門更是一番羞赧:“燕姑娘,你我本是萍水相逢,卻這麽費盡心思幫我們,隋淵感念姑娘大恩,此生無以為報,來世當牛做馬……”
“別別別,說什麽報不報的,本姑娘做事全憑心情,我愛幫誰就幫誰,不求你回報。”燕素儀趕緊打斷他的絮絮叨叨,可轉頭一想,隋淵畢竟年少,且貴為一派掌門,自尊心想來極強,于是又改了口:“種瓜得瓜,種豆得豆,興許以後我也有需要你傾力相幫的時候。”
隋淵抱拳,振振有詞:“姑娘若有需要,請盡管開口。”
燕素儀瞪着眼睛看了他半晌,吐了口氣,頗有些頭痛:“隋淵,你可是一派掌門,你得拿出一些掌門的氣勢和威儀,不但要不茍言笑,而且還得學着裝些城府,才能立足于世。你記着,你不是誰的仆從,也不是誰的打手!”
“燕姑娘,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這掌門乃是臨危受命。”隋淵嘟哝,眼皮一耷拉,頗有幾分委屈。
白門中這一輩數隋淵武功最出彩,且為人親和,所以衆人都推舉他,可除此之外,他實在有些一根筋,和這份位倒是不怎麽配。
燕素儀哭笑不得,只能扭頭自顧自往前走。
沒走幾步,前方樹叢搖曳。隋淵大喝一聲率先沖過去,壓低聲音道:“燕姑娘小心,山中恐有野獸!”
哪知燕素儀擰眉,一把飛針掃出,冷笑道:“野獸倒是沒有,我看怕是有野人。”
只見她玲珑針掃過之處,落葉枯花,一抹影子向上飛掠。隋淵咬着腮幫,将釣月鈎一舞,只聽一道金石之音乍起,索鏈尖端的鈎頭被接住,銀光一閃,锵锵兩聲落下,隋淵的攻勢被打斷。
但畢竟己方有兩人,燕素儀飛針後旋即擡腿踢去,那人失力落下剛踩到樹枝,樹枝卻應聲而斷。
“咦?是你!”那人似瞧清她的樣子,驚了一聲。
一擊有效,燕素儀立刻追上。可哪曉得那人留了一手,燕素儀袖口被他一帶,兩人一起摔了個實打實。
燕素儀反應快,當即拔出腰間匕首往前一刺,喝道:“哪兒來的野人,會不會講人話,不如叫兩聲姑奶奶來聽聽?”
剛才護着她墊在下方的慕容恪用手架開她來勢洶洶的匕首,揉着太陽穴嘆了一聲:“我的小姑奶奶,你能不能從我身上下去。”
“是你啊!”
燕素儀這才看清楚,登時臉上有幾分驚喜。眼前這家夥雖然衣衫狼狽,但還真不是個野人,可不是那日同她一塊兒夜闖趙王宮的男子嗎!
————
白門的人看兩人相識,先入為主給定了朋友的關系,于是承了燕素儀恩情的一衆弟子無以為報,便繞了個彎把這份好給了慕容恪,不僅邀他住下,還好吃好喝招待着。
燕素儀沒戳破歷來。慕容恪安心裝扮成江湖人,但畢竟出身貴族,眼界和見識非常人能比,且他武功高強又待人親和,于是很快于門人弟子打成一片。
那日,大雁自頭頂飛過,山野起了呦呦幾聲鹿鳴。
燕素儀在溪邊洗過一頭烏絲,自然散開垂落在胸前,她拿着皂角與木梳返回屋舍,聽見有個不足十歲的小童沖她喊道:“恩人姐姐,玄恭哥哥在湖心亭裏同三長老下棋,大家都圍着看呢,你不去嗎?”
“不去。”燕素儀一口回絕,她對琴棋書畫素來不感興趣,心中一陣發笑:這下棋一坐就是好幾個時辰,有什麽好看的,無趣得很!
然而她剛走了兩步,就聽見背後兩個弟子慌忙跑過,一邊跑還一邊碎碎念——
“沒想到這玄恭公子棋藝如此了得,一連三局,殺得三長老片甲不留!”
“哎,別提了,方才五兒喊上幾個人開盤押注,我這不全壓了三長老了嗎,現在輸得連褲衩都要賠進去了!”
說得那麽慘,其實白門上下避難于此,根本沒有什麽錢財,大家不過以自個兒藏私的小玩意兒拿出來以物易物罷了。
燕素儀一聽,停下腳步,摸着下巴思忖了一會後,追着那兩個人去。等靠近了湖心亭,她在後頭亮了嗓子,拿着手中珠花喊道:“你們下棋押注呢?來,小哥接着,這個給你,我全壓三長老了!”
她聲音清脆響亮,話一出口,在場所有人都看了過來。慕容恪亦轉頭來瞧,見她素面素衣,儀态大方,這番美人風骨比得上山外十萬胭脂水粉,不禁也有幾分怔忡。
随後,他落子,竟失了神,眼看着一副好棋,轉眼失了半壁山河。
三長老在側吹胡子瞪眼:“我一把年紀,還不至于小肚雞腸到為幾局棋怄氣,要個小輩讓我!”
“非是相讓。”慕容恪勾唇一笑,推手作罷,道:“而是為博紅顏一笑。”
只見慕容恪當着衆人面走下亭廊,從還在愣神的白門少年手中拈起燕素儀的珠花,對着她遙遙一瞥:“這花如此好看,輸掉了多可惜。”
白門多是男人,還是些愣頭青,瞧這場面都忍不住踮腳伸脖翹首以望,更是恨不能唿哨喝彩。三長老左右瞥了兩眼,看他倆郎才女貌十分登對,再掃兩眼旁邊一群毫不拾掇的窮小子,一人一腳踢過去:“還愣着幹什麽,一個個都不消練功的嗎,白門還沒有亡!”
等人鳥雀散,三長老撚着胡須嘆了口氣,端着茶壺就着嘴兒啜了一口,也搖搖晃晃走開了:“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只可惜了隋淵那小子喽。”
莫名其妙被慕容恪挑逗一番,燕素儀本就不太自然,眼下看衆人都走了,自己待在這兒也沒趣,索性扭頭繼續往屋舍去。然而,她剛一轉身,慕容恪突然向前一步拉住她的手臂,将珠花插到了她的發上。
“你想不想學鮮卑話?”趕在燕素儀開口罵人前,慕容恪先堵了她的口,一面說一面往亭中去,挑挑揀揀将棋子收回棋簍。
燕素儀和他擡杠:“我為什麽要學?”
慕容恪想了想,道:“這樣你就能同我這等的青年才俊對談如流了。”
“……”燕素儀白了一眼,實在聽不下去,氣得要走。
慕容恪計上心來,突然開口,當面叽裏咕嚕說了兩句鮮卑話,引得燕素儀又不甘心回頭:“你說什麽?”
慕容恪一臉正經:“我誇你美。”
“真的?”燕素儀一臉不信。
正巧,有位白門弟子溜回來拿落下的草帽,聽見兩人對話,心頭畢竟向着恩人,猶豫了一下還是開了口:“恩人姑娘,我家祖上在北方待過,曉得些鮮卑話,他……他說你是母老虎。”
燕素儀擰眉一回頭,果然瞧見慕容恪在旁憋笑,她立刻瞪了一眼,腮幫鼓動咬着一口銀牙狠狠道:“好呀,來而不往非禮也,你也得跟我學漢話。”
“我漢話可不用你教。”哪知道慕容恪突然傾身上前,垂首在她耳畔一字一句念道:“餘情悅其淑美兮,心振蕩而不怡。無良媒以接歡兮,托微波而通辭(注)。”
他頌的乃是曹子建《洛神賦》中佳句,表傾慕之意,借外物傳情。
燕素儀伸手要推,可手卻僵在半空,恰好刮到頭頂那朵珠花,突然就燒紅了臉:“呸!誰稀罕你!”
隋淵手中提着兩條秋日肥美的鲈魚一路跑來,在廊橋前看見霞光中的兩人,燕素儀在左臉上緋紅,兩眼卻含笑;而慕容恪昂藏在後,器宇軒昂,人如珠玉。
“他們怎麽笑得這麽開心?”隋淵撓了撓頭,頗為不解。
偏巧,一旁還有不開眼的附和:“掌門說的是極!”
“往日和她說十句,她也未見得有如此笑容。”隋淵提在手中的魚兒還在活蹦亂跳,擺動的魚尾打在他小腿上,可他卻無動于衷。
彼時,誰又知道廊橋前的少年因那一抹守望,又反過頭來令白門重陷危難;而廊橋上的兩人,在命運與歲月的撥弄下分分合合,終致天各一方。
但現下,晚霞披在隋淵身上,他默了默,忽然招手一喝:“燕姑娘,玄恭公子,晚上可有美味的魚羹哩!”
作者有話要說: 注:引用自曹植《洛神賦》
大家有興趣可以猜猜本章有多少前後呼應的彩蛋,有驚喜~每次把這種美好的片段放在現實之後,就覺得有點殘忍orz
看文愉快~麽麽噠小可愛們~題材雖冷,但有你們,就很溫暖~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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