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黑貓

天闕宮外面的确不太太平。

天闕島作為仙尊的居住之地, 守衛那是必須嚴謹的，盡管從天闕島上一眼是看不到周圍有天兵駐守，但那也只是看上去而已。

天闕島附近還有其它漂浮的浮島, 這些浮島分布位置暗合一套星辰運轉規律, 乃是一座集攻擊，防禦, 迷幻于一體的大型陣法，浮島之上都有數量不菲的天兵駐守, 平日裏随意到這裏來的人會被這些浮島之上的天兵在外面攔截, 經通報之後才可入內, 一旦發現中心的天闕島有任何不妥，這陣法随時都會啓動。

而它現在，就是處于啓動的狀态。

四聖獸族族長此時正聚在陣法之外, 看着陣法裏被包裹在異度結界之中的天闕浮島，面色都不怎麽好看。

“都快一個時辰了”鳳紫憂心忡忡的的蹙着眉，姣好的面容浮上一抹優色，“再等一會, 若是仙尊還不出來，我們就強行破結界。”

白軒剛毅的臉上顯出一絲不耐，“我剛剛就說了趁早破結界, 是你們自己不同意。”

蒼琊在四人之中一向是最冷靜最能縱觀全局的人，四人隐約有以他為首的的趨勢，他擡手拍了拍白軒的肩膀，安慰道：“這世上能打得過仙尊的人還不存在, 就連墨九淵都不是仙尊的對手，除非他自己願意，不會有人能傷到他，我們只需困住四周以防襲擊者逃跑，其他的，仙尊會處理。”

白軒還是有些擔心，“可萬一出什麽意外……他上次不就栽在墨九淵手裏了嗎？我們這次都沒看到有什麽人進去天闕宮裏，這襲擊者肯定是他身邊的人，我女兒女婿小外孫也在裏面，萬一出什麽事……”

“仙尊不會在同一個地方栽兩次。”

玄璟溫和一笑，“他可以輕易撕開空間裂縫，這異度結界是困不住他的，現在唯一的可能就是仙尊在逗獵物玩，有仙尊在，他們的性命不用擔憂，我們只需要封鎖周圍，避免這只獵物趁機逃脫，其他的，仙尊自會處理。”

白軒一想也是，他原本對無回還是很信任的，只是上次墨九淵捅他一劍的事實在把他吓壞了，加上裏面還有他家那三個不省心的，難免會關心則亂。

他還沒調整好心态，那始終靜靜矗立的結界突然泛起一道水紋一樣的漣漪，結界從最頂端開始漸漸消散于空氣之中，露出其內被包裹的世界。

然後一片倒吸冷氣的聲音瞬間在四面八方響了起來。

足足有整個天闕浮島那麽大的森林……不，那麽大一棵樹揮舞着長長猙獰的枝丫，選準其中一個方向，拖着巨大的身體“嗖”一下就沖了過來，那撲面而來的磅礴生之氣息與那洪厚的修為讓四人頓時臉色大變，連忙啓動陣法，頓時洶湧燃燒的火焰，憤怒咆哮的雷霆，鋒銳刺骨的風刃，冰寒銳利的冰箭，凹凸不平的土石，還有很多猙獰可怖的仙器，紛紛朝着那龐大的樹身兜頭就砸了上去。

菩提樹周圍頓時亮起一層濃郁的綠芒，兜頭襲來的攻擊全部在那綠芒之外停頓了下來，向前疾沖的身形也随之停了下來，位于它前方以為必死無疑的天兵們頓時松了口氣，紛紛逃命似的躲避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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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聖獸這時候才有機會打量天闕浮島的情況，卻見無回悠悠然邁步而出，視線漫不經心瞥一眼處在“水深火熱”之中的菩提樹，淡淡道：“這顆菩提樹妄想侵占本尊身體，冒充我掌管仙界，罪不可赦，不過這樹曾經助我良多，念在往日情分，方才我與它定下約定，只要它不傷一人，憑自身實力離開仙界，我與百裏不會動手，且看它自身實力。”

頓了頓，他不忘補充一句，“哦，對了，這樹生之息極為強大，每一根枝芽都是頂級的療傷聖品，足以生死人肉白骨，你們若需要，盡可從它身上摘取，它可是很樂意提供的。”

已經氣得說不出話來的菩提樹：“……”

啊啊啊世上怎麽會有這麽無恥的人啊啊啊！！！

沒辦法，為了自己的小命，偏偏還得盡力配合。

菩提樹勉強把綠芒外面的火焰雷電冰箭土石給彈到了一邊，還得注意不能傷到天兵們，滿心屈辱的把樹冠點了一下，表示贊同。

四聖獸可不管它贊同還是不贊同，早在無回說出菩提樹想要占據他身體的那一瞬間，這四只往日裏沉着冷靜的神獸突然就炸了！

無回可是他們這輩子最崇敬最佩服的人，那就是逆鱗一樣的存在，若是換成九十年前那還得猶豫一番，因為那個仙尊做事實在太不得人心，若是白卿真的死了，估計他們還得全部反叛呢，然而這九十年來，仙尊已經完全恢複了三萬年前那讓他們一心追随的風采，仙界被他治理得井井有條，比這三萬年來不知要平穩了多少，他們早已恢複了三萬年前那對無回又敬佩又尊崇的心态，如今乍一聽這顆一直住在天衍劍劍域裏的菩提樹竟然妄想占據仙尊的身體，那就相當于是觸了逆鱗一樣，四只神獸瞬間就全部炸了！

“唧——！”

“昂——！”

“嗷——！”

“吼——！”

四人瞬間變成本體，蒼青色神龍仰天怒吼，一大口帶着毀滅氣息的龍息就朝着菩提樹兜頭噴了下來，巨大的綠樹倉皇逃開，還沒站穩身形，又是一道幾乎能焚盡空氣的紫色火焰疾沖而來，雖然逃得快，一小半身體還是被紫色火焰給攀附上去了，燙得它頓時凄厲的慘叫起來，一道枝丫橫劈而下，當機立斷直接把那一小半身體給切了下來，還沒來得及松口氣，又是一道紫色的雷霆兜頭劈下，其間還夾雜着一道陰冷森寒的水息，巨大的身體無處可逃，頓時就被狠狠的擊中，整片綠色的樹葉燃起一大片陰森森的藍色火焰，燙得它整棵樹都在那瘋狂的咆哮起來。

它下意識要伸出枝丫橫掃攻擊，一邊百裏笙摸摸下巴，狀似無意的說：“怎麽辦，我也看着有點手癢……”

菩提樹動作一僵，慢吞吞又把枝丫收了回去，努力熄滅身上的恐怖幽藍色火焰，還沒等徹底熄完，又一輪攻擊已經到了。

其他天兵們也沒閑着，紛紛在四周忙着撿菩提樹掉落的樹枝樹葉，偶爾得空了也投過去一個悶雷火焰什麽的，漫天漫地都是菩提樹的樹葉趁亂飛舞，所有人都忙得一塌糊塗，努力為他們的仙尊出一口氣。

無回看了一會就覺得無聊了，他其實不是喜歡欺負弱小的人，若不是這棵樹三番五次觸到他的底線，他不會如此把它逼到絕路，他四處看了看，發現水天衡一臉失神的望着菩提樹的方向，臉上神色很是複雜，既有一點隐約的快意，又有一絲淡淡的惆悵，整個人的精神都不是太好。

他輕輕蹙了下眉，交代百裏笙看着外面，邁步走過去，拂袖在他身前一揮，一道劍氣鈎織出的門頓時出現在空氣之中，門內的世界是一片泥地，地上溝壑縱橫，像是剛剛才被翻過一次，松軟的很。

那是天衍劍真正的劍域。

他淡淡道：“進來，我有話和你說。”

話音落下，他已然自己邁步走了進去，水天衡猶豫了一下，跟在後面走了進去，身後的門随着他的動作緩緩的消失在空氣之中，就像從未出現過一般，一點痕跡都沒有。

兩人選了一塊凸起的巨石站立，面前就是菩提樹主樹幹原來所在之地，樹沒了，那裏自然就是一處深深的坑洞，因為三萬年動也不動停留在這裏的原因，即使菩提樹離開了，這裏的生之氣息也極為濃郁，非常适合三個重傷患者養傷。

而此時，這三個人不過在坑洞裏睡了一會，氣息已然完全平穩下來了。

無回的肉身，就放在坑洞的另一邊。

他看着那具鮮活的肉身，銀色的眸底隐約有絲懷念，“天衍，你來還是我來？”

魂海裏傳來一道聲音，“我來吧。”

無回點點頭，他閉上眼睛，一團溫潤的白芒緩緩從眉心之間飄了出來，落到那具沉睡的肉身之上，緩緩融入了進去，那身體手指輕輕一顫，眼簾慢慢擡起，露出底下一雙銀色的眼眸。

他有些僵硬的站起身來，略微活動了下因長久不動而有些虛軟的身體，臉上露出一抹滿意的笑，“你們談，我去一邊穩固魂魄。”

重衍睜開眼睛，看着眼前重新恢複了活力的人，眼眶竟然罕見的有一絲酸澀。

多少年了，他一直期待着看到眼前這一刻，現在真的看到了，心裏頓時湧上一股濃濃的欣喜。

無回于他而言，是最包容的兄長，最慈善的父親，最博學的師父，最親密的朋友，亦兄亦友，亦師亦父，是他心中不可替代的存在，當時差點以為他會魂飛魄散，那滿心的絕望幾乎要把他當場逼瘋。

幸好，他還活着。

無回溫和的看着他，就像看着自己好不容易養大的孩子，眼裏是濃濃的慈愛和包容，他微微一笑，擡手在重衍肩膀上輕輕拍了拍，“這些年來，辛苦你了。”

重衍搖搖頭，聲音微微有些暗啞，“你活着就好。”

無回大概也是想到這些年來的種種心酸，他輕輕嘆口氣，“我剛剛強行蘇醒，對魂魄造成了一些傷害，需要閉關調養一段時間，外面還得你照顧一番。”

重衍搖搖頭，“無礙，我等你出來。”

無回微笑着點頭，邁步往一邊行去，打算搭個小房子出來進去閉關了。

重衍穩了穩情緒，這才轉頭看向一邊的水天衡，輕嘆口氣，道：“你既然牽扯進這件事裏，我也有必要告訴你一些事了。”

他稍微組織了下語言，徐徐開口：“我是無回的佩劍天衍劍，當年無回被墨九淵重傷，仙界一團亂，他将我化成他的模樣，将畢生功力全部傳與我，讓我去仙界封印墨九淵，離開魔界的途中遇到了被魔族欺淩的你，我便順手救下了……”

他把菩提樹與他們的關系，當年的真相，以及菩提樹的背叛和九十年前那次回歸一一道出，随着他的話落，水天衡本就蒼白的臉色更是白的幾乎透明，身形晃了幾晃，差點有些站立不穩。

原來他一直喜歡的人竟有那麽陰暗的一面，背信棄義，忘恩負義，乘人之危，貪慕虛榮，不擇手段……

他原本以為他只是因為墨九淵的關系痛恨魔族，原來是他本性如此……

他竟是從未曾真正的了解過他……

腳下一軟，他差點直接跌跪在地上，幸好被重衍及時扶住了，他慘然一笑，伸手拂開重衍的手，低聲道：“讓我靜靜，你讓我靜靜……”

重衍知道他此時正是心神最虛弱之時，倒也不勉強他，松了手，看着他一步一晃朝着另一邊緩緩走去的身影，輕輕蹙了下眉。

看來短時間不能放他出劍域了，這副模樣，很容易走火入魔而死。

他垂眼看向一邊坑裏躺着的三人，眸光微微一閃，沉默良久，忽而一擡手凝出一柄長劍，直接插在了白卿與墨辰不遠處的地上。

他駐足良久，終于輕輕嘆口氣，轉身走出了劍域，身形轉眼就在空氣之中淡化消失。

就在他走後不久，插在地上的長劍忽而微微亮了起來，一只黑色的小貓四爪一躍，從劍上直接跳到了地上，它圍着三人轉悠了一圈，确定都沒有生命危險，終于長長的松出一口氣來，幽藍色的眼睛轉而盯着那柄劍，翹着尾巴發起了呆。

喵嗚！怎麽辦，一不小心變黑了，逗貓棒會嫌棄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