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告白

魔宮裏的僵持一直持續到一個魔兵頭皮發麻顫着聲音在外面彙報：“……陛……陛下, 邊界那邊傳訊，仙尊大人已經過了虛無之境朝魔宮飛來了，不出一炷香就到了。”

地上趴着的大黑虎頓時一個哆嗦, “哧溜”一下爬了起來, 渾身的毛發根根炸起，差不多成了只刺猬虎。

墨九淵略微松出一口氣來, 揚聲道：“知道了，門外守着, 他到了叫一聲, 沒我的命令別放人進來。”

那魔兵應了一聲, 站在門外開始當起了“門童”。

墨九淵一手撐着下巴，低着眼睛幽幽的看着地上炸毛的某只虎，頗有些幸災樂禍, “現在怎麽辦？立刻閉關還是等着他過來發現某只熊孩子不顧生命危險思考一些沒意義的事，然後被他打屁……喂！”

他話音還沒落，大黑虎身上本就動蕩不安的氣息忽的一下變了，就像在在冰層下燃燒的火焰耗費良久的時光終于沖破了阻隔它的唯一屏障, 随着“嘎嘣”一聲脆響，冰層破裂，被束縛的火焰以可怖的威視洶湧奔騰着一湧而出, 整個房間瞬間籠罩在一層強大到幾乎讓人窒息的威壓之中，花瓶玉器桌子凳子等等瑣碎物品全部被那股恐怖的威壓碾壓得碎成齑粉，地上轉眼就鋪了厚厚一層粉末，就連墨九淵也不得已從房梁上一躍而下, 雙腿直直站在地上，屬于魔帝的魔息狂湧而出，才把那股恐怖的氣息給抵禦過去。

說也奇怪，那股氣息來得快，去得更快，不過那麽幾息時間，已經消失得幹幹淨淨，若不是地上那一地的粉末，幾乎都要讓人懷疑那是否存在過。

墨九淵驚駭的睜大眼，他甚至都來不及收回身上的魔息，目瞪口呆看着面前這只若無其事蹲坐着的大黑虎，眼裏除了濃濃的不可置信，還有一股幾乎要把它整只虎都焚燒殆盡的……嫉妒！

沒錯，那就是嫉妒！

魔帝之境有多難跨入，整個魔界都是知道的，一百個魔君裏有一個跨入就算不錯了，君不見那六魔君統治魔界有多久了，大幾萬年十幾萬年的都有，可他們愣是沒那個勇氣也沒那個機遇去跨入那最後一個境界，就算他天賦異禀，想當初為了晉階魔帝之境，前前後後至少也準備了有五百多年，就算這樣，閉關沖擊之時還是讓無回在一邊看護着，中途幾次差點走火入魔，花費很大代價才沖入魔帝之境，之後又閉關好幾年才徹底穩住境界不至于跌回去，而眼前這只小虎崽呢，一瞬間，一瞬間啊！

前前後後有一盞茶嗎？一盞茶都不到吧，就幾個呼吸的時間，丫現在已經是個魔帝了，看那洩露出來的氣息，除了魔息還不太穩定，境界已經徹底在魔帝之境穩下來了。

真是虎比虎，氣死虎！

怪不得它一點兒也沒把晉階的事放在心上，反而滿心都在思索怎麽把黑毛給白回去這種明顯很無聊的問題……

話說你是不是早就預料到這種情況了？

墨九淵狐疑的朝它看去，只見這只比剛剛又大了一截，幾乎和它本體差不多大的大虎一臉沉痛的仰着頭望天，一只黑乎乎毛絨絨的爪子塞嘴裏，就像一個立刻就要上戰場永遠不會回來的偉大戰士，臉上滿是将要赴死的悲壯。

風潇兮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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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九淵：“……”

他突然有點不想知道這只傻虎在想什麽了……

“為什麽！”

它咬着爪子，一臉悲傷的說，“為什麽我好不容易晉階到魔帝可以和逗貓棒求愛了，上天卻要給我一副如此醜陋的容顏，逗貓棒一定會拒絕我，一定會嫌棄我的！”

墨九淵嘴角一抽，他沉默半響，陰森森的開口：“……你是在說我們幽冥魔虎一族都是醜陋的嗎？”

大黑虎側過頭來幽幽的朝他看了一眼，雖然沒有明說，眼裏那明晃晃的嫌棄還是說明了它的态度。

魔帝陛下忍不住爆發了，“你父親還是幽冥魔虎呢你個不孝子！”

大黑虎一臉理所當然的說：“所以我一直比較喜歡母親的本體。”

墨九淵：“……”

魔帝陛下不打算和一只熊孩子計較，他深吸幾口氣勉強把暴躁的怒火給壓了下去，冷靜下來的腦海裏後知後覺的想起這大虎剛剛說的那句話。

和逗貓棒求婚……

他眼睛隐隐的一亮，“你喜歡那柄劍？”

大黑虎低頭瞟他一眼，覺得這沒什麽不好說的，有些難為情的點頭道：“是啊，我都喜歡他九十年了，可惜他身份修為都太高了，我覺得配不上他，一直在等晉階到魔帝之境再去和他開口，但是現在黑漆漆一片，他肯定要嫌棄我了。”

墨九淵一臉溫和的微笑：“若是你登上魔帝之位，身份修為都和他等同，求愛成功的可能性會大大增加。”

大黑虎嫌棄的看他，“當我傻呢，要真成了魔帝，我不得和他分隔兩地？我才不要！”

墨九淵：“……”

為什麽關鍵時刻突然變聰明了！

他想了想，只能一步一步引誘它，“這樣如何，只要你做這個位子，我就幫你追到他，而且不用和他分隔兩地，魔界這九十年已經被我差不多蕩平了，一派平和沒什麽要做的，你只需要每一個月過來在這邊待一兩個時辰，處理一些瑣碎之事，其他時間完全可以待在他身邊，不論身份地位還是修為勢力，完全和他等同，這叫門當戶對，世界上再也沒有比你們更配的了！”

大喵盯着他看了半響，幽藍色的眸子裏陰森森的，半響它終于開口：“我聽逗貓棒說過，等無回回來這仙尊位子就是無回的了，說什麽門當戶對，就算無回仙尊再好，我喜歡的也是逗貓棒！”

墨九淵：“……”

你不要突然變那麽聰明，我會不習慣的！

話說喜歡無回……就算你真的喜歡了我也不會把他讓給你的！

大喵彎起眼睛幽幽的笑——他知道墨九淵為何這麽迫不及待想把魔帝位子甩出去，不就是想變成只小黑貓蹲在無回身邊博可憐嗎，無回可是馬上就要醒了，他錯過自己，那就沒有下一個機會了。

它悠悠然晃晃腦袋，“要我做魔帝也不是不可以，無回仙尊回來以後，逗貓棒不僅要把位子還給他，說不準還要重新變回劍回到他身體裏，這樣我就沒有逗貓棒了，既然你和無回仙尊很熟，不妨就給我求個人情，讓他把劍許給我做魔後……不是魔後也可以，至少別把他收入身體裏，我要帶着逗貓棒來魔界住，盡量遠離無回仙尊！”

萬一那個仙尊和別人打起架來，把逗貓棒招回去直接當成武器砍砍砍刺刺刺，它随時都有可能失去逗貓棒，多不好啊，果然還是離遠點比較安全！

墨九淵抽抽嘴角，“……好，我盡量。”

你放心，無回是很少會用到天衍劍的，那可是他親兒子，寵還來不及，怎麽會随意讓他置身于危險之中？

大喵嚴肅的看着他，“是一定！不然我可以随時叼着逗貓棒消失得無影無蹤！”

墨九淵：“……一定！”

大喵放心了，繼續思索起洗白的事，“到底怎麽把毛變白呢？”

墨九淵試着提議：“……你可以化成人形。”

大黑虎郁悶的嘆氣，“試過了，剛剛晉階氣息不穩，最多身形縮小，短時間內化不了形，況且你見哪只虎求愛是化成人形的？要以最雄壯最威武的姿态向最喜歡的人展示自己最美好的一面，人形？那麽一副幹柴模樣，逗貓棒會一劍把我拍飛的！”

墨九淵：“……”

不，我森森的覺得要是你以本體去求愛才會被拍飛的！

一人一虎還在這邊苦惱的思索，冷不丁外面的“門童”一聲大吼，“恭迎仙尊！”

大喵撐在地上的前爪一個趔趄，直接啪叽一聲摔在了地上，猝不及防之間把正好在它身前的墨九淵也給壓成了一張扁扁的肉餅，于是大殿裏頓時傳來一陣“乒鈴乓啷”的奇怪聲響，間或還伴随一兩聲驚懼憤怒的猛獸低吼聲，就像是在吵架。

以劍生前所未有的絕快速度一口氣飛到這裏的重衍：“……”

他穩了穩氣息，有些奇怪的問：“裏面是在打架？”

面無表情站在門口的魔兵：“……魔帝陛下正在和十三皇子交流感情。”

重衍：“……”

魔界奇葩又特殊的交流方式……

考慮到裏面有墨九淵在，重衍并沒有貿然強闖，只提聲道：“蠢……君冥，我來接你回去，你在嗎？”

半響沒聲音傳出來，門還是靜悄悄的在那裏閉着，一點都沒有打開的痕跡。

重衍有些憂桑。

果然是黑化了啊，以前從來沒有不理他過，哪次不是他還沒出聲就巴巴的飛撲過來了，現在都叫出聲了還不出來，事情有些嚴重啊。

屋裏。

兩只小山一般大的黑虎幾乎擠滿了整個大廳，不得不趴在地上才不至于把房子頂塌了，而這兩只的相處也并不太愉快。

墨九淵氣得拿虎掌拍它，“你化成人形不就可以掩飾黑毛了，就算你做不到，我可以幫你穩住氣息再化形啊！”

墨君冥擡起一只爪子拍回去，同樣怒氣沖沖：“不行，我一定要以最雄壯的姿态和他求愛，人形太瘦了，會被逗貓棒一劍拍飛的！”

墨九淵胡須都在哆嗦了，“他是劍，不是虎，他欣賞不了你的本體！”

墨君冥理直氣壯道：“那也欣賞不了我的人形，還不如本體威猛呢！”

墨九淵拿爪子在它腦門上拍拍拍，“那你倒是出去啊！”

墨君冥拿尾巴在它虎背上抽抽抽，“都說了我要洗白啊，我這樣出去會被他扒光黑毛的！”

墨九淵鼻孔裏冒出兩道紫色的雷電，“啪叽”一下把它腦門按地上，怒吼：“你信不信我現在就把房子炸了讓你出去？”

墨君冥一尾巴狠狠在它背上猛抽一下，咆哮：“你信不信我出去就跑仙界再也不當什麽魔帝？”

墨九淵一翻白眼，四爪朝天躺在地上，徹底被氣得說不出話了。

墨君冥一個翻身肚皮朝天，嘆氣，“要是能染白，或者把毛包起來不讓他看到就好了。”

墨九淵轉了轉眼珠，忽然伸出爪子在它肚皮上一拍，“有辦法了！”

墨君冥被它拍的差點一口氣出不上來，不過很快又被它後半句話吸引了，“什麽辦法？”

墨九淵拿爪子撐下巴，仰着腦袋“呵呵”一笑。

重衍在門外等了好半天都不見某只喵出來，終于打算進去看看情況，剛剛一步邁出，守在門前的魔兵連忙橫步一移，出聲道：“仙尊，陛下有令，沒得他允許不能讓您入內。”

這麽謹慎？裏面到底在做什麽？

重衍正在思索着到底要不要強闖，忽而門“吱呀”一聲打開了，墨九淵抱着一小團隐約有點像白色的東西走了出來，一看到他，頓時嘴角一撇，目光頓時有些悲傷。

重衍被他這神色弄得一懵，心裏“咯噔”跳了一下，有些緊張起來。

莫非是那只喵出了什麽意外嗎？

墨九淵輕輕嘆一口氣，一臉凝重的走上前去，一只手挪開，露出了他懷裏始終抱着的東西。

重衍在看清那“東西”的一瞬之間，瞳孔驀地一收縮，臉色也變得有些白。

那是一只巴掌大的小貓。

說是貓其實也不準确，因為它全身上下都被一層又一層白色的繃帶牢牢綁住了，連指甲尖尖都沒放過，全身上下只有眼睛和鼻子的部位捅了四個極為細小的窟窿，白色的繃帶上還有一些鮮紅的血漬，它虛弱的趴在墨九淵懷裏，眼睛還是睜開着的，只是整只喵都顯得有些無精打采，似乎下一刻就要直接奔赴黃泉了。

重衍呼吸一頓，顫抖着雙手朝那“木乃喵”伸了過去，連指尖似乎都有些不穩的觸在了“木乃喵”的身上，墨九淵見狀，一臉沉痛道：“它晉階的時候出了意外，魔息外洩差點暴走，雖然成功晉階了，但傷勢很重，需要調理一段時……喂！”

他眼睜睜看着那雙剛剛還在顫抖的手突然穩穩的在“木乃喵”身上輕輕一劃拉，銀藍色的劍氣閃過，包裹得嚴嚴實實的繃帶就像流水一樣從貓身上滑落了下來，露出了繃帶之下黑不溜秋一大撮毛。

重衍：“……”

墨君冥：“……”

墨九淵：“……”

某只“重傷”的黑喵眨巴眨巴眼，僵着身子慢悠悠擡頭，對上了重衍低頭望着它的目光。

陰森森的，似乎有些恐怖。

“之前在鏡子裏看到那只突然出現的黑爪子，我就猜到了……”重衍一字一頓的說，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裏蹦出來的，帶着一股幽冷的氣息，“你那爪子我怎麽可能認不出來，爪墊上哪裏黑哪裏粉哪裏凸哪裏凹什麽形狀我閉着眼睛都能畫出來，我原來還以為你真的生氣了不想回來，直到剛剛看到那嚴嚴實實包裹的繃帶，我突然就知道你為什麽不肯理我了。”

他深深的吸口氣，幾乎是咬牙切齒的說：“就為這毛顏色的事，你跟我鬧半天別扭，你是對我有多不信任？”

黑喵激靈靈打了個寒顫，連忙從墨九淵懷裏站了起來，抖掉身上礙事的繃帶，急聲道：“逗貓棒你聽我解釋……”

重衍冷冷的看它，“難道你不是不信任我？”

黑喵看着他仿佛醞釀着一團冰雪風暴的眼睛，切身感受着那令人窒息到幾乎喘不過氣來的恐怖氣勢，腦海裏“嗡”的一下一片空白，下意識道：“逗貓棒我是因為愛你才……”

“嘭”的一聲響，一股冷風直接把它卷了起來兜頭就帶上了半空中，與之伴随的還有一句略微帶着點嫌棄的聲音：“把那身毛染白之前不許見我！把那身辣椒味給我洗幹淨了！”

黑喵在半空中拿爪子捂眼睛，嘴裏幽怨的喃喃，“看吧，果然被一劍拍飛了。”

“撲通”一聲摔進水裏的時候，它還有空掙紮着咆哮一句：

“喵嗷嗷嗷嗷逗貓棒你果然是嫌棄我了咕嚕嚕嚕！”

重衍看着它落入一邊的水池，輕輕握了握有些發癢的手，不着痕跡的長舒一口氣。

好險，剛剛差點把那一撮黑毛給拔了，看慣了白色，果然黑色什麽的還是不太習慣啊，幸好扔得早沒露餡，嗯，很好。

話說這貓剛剛似乎說了什麽，說了什麽呢？

一邊的墨九淵默默轉身，不着痕跡往屋裏挪。

這柄劍似乎比以前要恐怖了點，算了，他還是不要惹了吧。

“咕嚕嚕嚕……”

某只喵一邊劃水一邊吐水泡，幽怨的控訴，“明明就是嫌棄了，所以我到底為什麽要信任你啊咕嚕嚕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