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迷茫的分叉路口

并排坐在石凳上，程钰抽出一根細細的香煙，幽幽地點燃。辛貝聞到玫瑰濃烈的焦味。辛貝厭倦渾濁的煙霧缭繞，程钰抽的這一款，卻沒有令她那麽生厭和排斥。

“我和喬宇離婚了，”程钰轉過臉來看着辛貝，嘴角微扯，仿佛在講一件很可笑的事情。雖然早有心理準備，辛貝卻還是忍不住瞪大了雙眼。原來，她心裏還抱着僥幸。

“其實，我有一個美國男友，我們在一起六年了，他等了我很久，我決定嫁給他。”程钰轉過頭，盯着前方，嘴裏吐出一個煙圈說，沉默良久，她将煙蒂丢在地上，用她黑色的高跟鞋碾滅。

“守了喬宇這麽多年，把自己的青春全搭了進去，到頭來，還是一場空。”程钰凄然地說，辛貝看到她眼角滲出了眼淚，還沒來得急掉下，就被她好似不經意地用指尖拂去，“他承諾給我四分之一的家産，”程钰笑道，“你說好不好笑？”

“你拒絕了？”辛貝好奇。

程钰激動地回應，“當然，這麽多年的恩怨，豈是區區四分之一的家産就能夠一筆勾銷的？”

程钰今天開一輛黑色的保時捷，她上了車，凝望着車窗外仍然站在原地的辛貝，意味深長地微笑，車輪慢而低調地滑過這片土地。

辛貝還記得第一次見程钰時，在別墅大門口，她開一輛大紅色的敞篷車，從車上下來，身穿名貴的綠色皮草，妝容精致而張狂，像從巴黎時尚周剛回來的時尚女王一樣，本就近一米七的身高，蹬一雙棕色恨天高，走到辛貝跟前，摘下墨鏡，居高臨下地盯着辛貝的臉看了許久，“你是陳佩雲的女兒？”當時僅有十八歲的辛貝，也并不怯懦，一臉茫然地望着她說，“陳佩雲是我的姑姑。”

時光匆匆，一切恍然如夢。那時的程钰多麽的嚣張和高調，如今，她褪去了豔麗和色彩。拒絕四分之一的家産，對于一般人來說，需要多麽大的勇氣。喬宇的四分之一，是不可估量的。程钰堅持這麽多年不離婚，豈是為了那些錢，她若拿了，那麽，她這麽多年壘砌起來的尊嚴，就會崩塌。即使分手，也要留給喬宇好的印象，這該是多麽深的愛。辛貝默默地走回室內。

穿着黑色西裝的男子從喬宇的書房走出來，朝辛貝點頭微笑。他是喬宇的私人律師，辛貝知道，他是來處理結婚手續的。

喬宇從書房走出來，辛貝驚訝。不過一個月不見，喬宇的臉竟然瘦削了一圈，滿臉的倦态。他看到辛貝，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走過來，不管不顧地摟住辛貝，吻住她的嘴唇。

辛貝忙推開他，“別這樣，芸姨待會兒過來了。”她說着便要走開，“我去看看芸姨做了什麽好吃的……”

然而她話還沒說全，就被喬宇一把拖住，“你就是個貪吃婆。”他從身後緊緊地箍住辛貝的腰，“我和她離婚了。我說過要和你結婚的。”

該來的還是來了。辛貝的心像被一塊巨石重重地砸下，尖銳地疼痛，又無法搬開，壓得她透不過氣來。

“我在溫哥華買了一套別墅，結婚以後，我們就過去，以後，我的工作，就是陪着你。”喬宇在她耳邊輕輕地說，仿佛卸下一擔很重很重的負重一樣，輕輕地嘆了一口氣，“丫頭，嫁給可好？”

而對辛貝來說，那些話卻像胸口碎石般殘忍，喬宇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在加重辛貝的恐慌，她動了動身體，“好了，芸姨快出來了，看到我們這樣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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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本來就知道，我們又何須隐藏。”喬宇仍然将她拴在懷裏。

“你這麽久沒回來，都瘦了一整圈。我去煲鍋跳魚湯給你補補，好不好？”她倉皇地逃開，膝蓋撞到茶幾的桌腿，鑽心的疼痛，她也顧不得停下來。那時，她多想歇斯底裏地大哭一場，像個什麽都不懂的小孩子一樣，為什麽她要一次又一次地與人生作鬥争？

餐廳牆壁上的電視機裏，正播放着娛樂新聞。兩個娛樂主播，像耍寶一樣，你一言我一語。

“今年金秀賢的路是很曲折啊！”

“是啊！自從參加韓國真人秀節目《我們結婚了》以後，一直流連忘返于照片門，約會門之間。”

芸姨将做好的紅燒肉端到餐桌前，看着電視說，“嗳，Baby，這不是和你一起拍節目那個男孩嗎？”芸姨每天要操心的事情很多，不太關注娛樂圈，但是在仙貝夫婦舉行婚禮的時候，見過秀賢。

辛貝站在廚房的流理臺前，不聲不響地用色拉油拌新鮮的果蔬，隔着一扇玻璃門，聽電視機傳來的聲音。

“不過，Smilebaby倒是樂此不疲皮啊！炒作這玩意還真的好使，很多粉絲稱呢，這Smilebaby就是踩着金秀賢這塊踏板，一直平步青雲，登上雲峰啊！”

“啊！”辛貝心不在焉地切生菜，結果鋒利的刀刃切破了手指。芸姨緊張地跑來，看到辛貝流理臺上，大理石地板上，布滿一滴滴殷紅的血，大驚失色，慌張地捧過辛貝的手，“哎呀，怎麽回事？這可怎麽是好啊！”

“噓。”辛貝蹙眉，朝芸姨抿嘴搖頭，示意她不要讓喬宇聽見。

芸姨去取藥箱，辛貝愣愣地坐在餐桌前。那兩個娛樂主播還在喋喋不休。

“這誰是誰非呢，炒作本來就是一種經營手段，又不是犯罪。我覺得作為粉絲呢，也不必要那麽指責。這也都是明星背後團隊的良苦用心。”那個很娘炮的男主播搖頭晃腦，“龍龍最近很火啊，不僅身形像金秀賢一樣有型，臉蛋似乎更勝一籌，吸引了不少少女粉絲的心呢。現在福林集團董事長喬宇，已經把他簽約為唯你傳媒藝人了。”

“嗳，也許是唯你傳媒原本就為龍龍策劃好的炒作呢。好了，我們言歸正傳啊，今年金秀賢的首部電視劇《大齡王妃》收視率好像不怎麽樣！”

“唉，是挺慘淡的。不過，好事多磨嘛！最近，他又将出新作品啦！讓我們一起去看看吧！”

當熒幕上出現金秀賢的身影時，喬宇也正捧着醫藥箱，走進來。辛貝像只受驚的兔子，驚愣地凝望着喬宇。而另一邊，電視機的播報新聞的女聲，若有若無地灌進辛貝的耳蝸。

“金秀賢和裴秀智再續前緣，即将拍攝電視劇《三生有幸》，演繹甜蜜情侶。《三生有幸》講述的是玄幻世界裏的帝君之子與凡間女子輪回三生的故事。”

喬宇不動聲色地捧起辛貝被切破的食指，取掉附在上面的已經被血浸濕的餐巾。他擰着眉頭，絕決地說，“馬上去醫院，切得很深，會破傷風。”

“金秀賢和裴秀智也是三年後第一次合作，這對金童玉女首次合作這樣新穎的劇本，也是很令人期待的……”

辛貝是在這樣思緒淩亂不堪，心情複雜沉重的情況下，被喬宇摟着肩膀離開餐廳的。坐在車裏，辛貝始終顯得局促不安。車裏異常沉默。喬宇的表情是沒有表情，顯得冷漠而疏遠。辛貝知道，那是喬宇真的生氣了。辛貝會在喬宇承受的範圍內，任性，後來想想，那不過是另一種撒嬌。一旦喬宇真的生氣，辛貝會恐慌，會懼怕，就像現在這樣。

“你也即将畢業了。畢業以後，就出國吧，我已經幫你辦好留學手續了。”喬宇的口氣近乎命令，辛貝心裏咯噔一下，疼得發慌。

秀賢坐在keyeast的個人休息室裏，浏覽一份報紙。關于《三生有幸》的報道，在娛樂版的頭條上，很醒目。可惜，這不是在中國，不知道辛貝知不知曉這條消息。他握着手機，近一個月沒有聯系了，他對她的思念，一天加深一天。有時候，他真的不懂，這樣痛苦的堅持，是為了什麽。手機裏，辛貝的最後一條簡訊，是在辛貝開記者招待會的前一天。

“歐巴，我不會離開你。你要記得，我永遠都在。只是，這一段時間，我們暫時不要聯系了。為了我們美好的将來。勿回。”

有時候，秀賢也會胡思亂想，辛貝是不是不愛他，所以一次又一次地選擇遠離他。他是內斂的人，本就不擅長表達自己。若辛貝選擇後退，那麽結局，注定就是悲劇。那樣，他會痛苦，他常常問自己，能不能勇敢一次，能不能比辛貝先走出一步，能不能先抓住她的手？

宋慧琳突然而至的電話，令秀賢驚訝。電話接通時，秀賢的心出奇的平靜。

“秀賢呢！”宋慧琳的聲音熟悉而陌生，“恭喜你了！”

“嗯？”秀賢一頭霧水。

“我看到新聞了。”電話那頭沉吟了，“你肯重新面對裴秀智，我知道，你終于放下。”随之，是宋慧琳別扭的哼笑，她大概覺得尴尬了。

而秀賢，卻心如止水，一笑置之。原來，他已能倘然面對自己的過去了。

“我們一起吃頓飯吧！嗯？”宋慧琳試探性地問。

“好啊！”秀賢爽快地說，還不忘自嘲而笑，“不過，跟我吃飯很危險，動不動就會飛出緋聞來！”

電話那頭，是長長的沉默。秀賢自知失言，他無意間的玩笑話，大概是令宋慧琳窘迫了吧！

幾個月前，秀賢沒有赴約出席宋慧琳的結婚酒宴。那時，他無法面對自己深愛的女人成為別人的新娘。自己所做的所有努力，頃刻間，都毀于一旦，都失去了原有的意義。如今想來，并非如此，沒有了宋慧琳，他照樣需要晝夜不停地工作，他需要彌補過去的貧窮，需要給家人制造良好的生活條件，他也喜歡這種萬衆矚目的光環，而宋慧琳之後，還有另一個和他相愛的女人需要他去守護。所有的這一切，都是他努力的動力。

“謝謝你，慧琳！”秀賢由衷而發，他的确感謝宋慧琳，至少，她曾經給了他很大的動力，也給了他很多的歡樂。

“嗯。”良久，宋慧琳才強笑道，“不用擔心什麽緋聞了，就是我們的話劇社幾個老朋友，他們都太久沒有見你了。我們聚聚，就在你當初拍婚紗照那個酒店，嗯？”

挂了電話，宋慧琳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不知道為什麽，她總覺得胸口堵得慌。懷孕四個月的肚子，已經隆起好大，修身的棉質紅色長裙套在她身上，依然明豔動人。秀賢于她而言，是個特殊的存在。是她一次次地推開他，可是，如今，他真的把她放下了，她卻覺得這麽心痛。好像胸口被活生生地刓去一塊肉，疼痛之後，變得空落落的。

她結婚後不久，發現她的丈夫在夜店泡女人。其實，她應該早有心理準備，她的丈夫，本就不是專一的主。他是財閥二世，雖然是腰纏萬貫，卻是坐享其成，難免有纨绔子弟的作為。他當初看中宋慧琳的，也正是她的美貌，只不過宋慧琳除了美貌，也有她的伎倆，因此得以嫁入豪門。盡管她心裏很明白，卻還是忍不住跟他吵了一架。

她一個人跑到酒吧喝酒，那個時候，她突然很想很想金秀賢。在酒精的作用下，她真的撥了秀賢的號碼，那是從舞臺劇社團的老朋友那裏要來的號碼。連婚禮都不肯參加的秀賢，竟然及時地出現在了酒吧，出現在了她身邊。她淚眼汪汪地望着秀賢已經成熟而俊秀的臉，陌生又熟悉。溫暖的懷抱，久違的氣息，她依然眷戀他的體溫，如果可以酒醉不醒，該多好。她親吻了秀賢的唇，僅是親吻而已，因為秀賢理智地推開了她。他們之間，真的只能望而止步了。

那晚，她去了秀賢的銅雀區豪宅，睡在秀賢那張大大軟軟的床上。而秀賢睡了沙發。酒醒以後，反而變得疏遠尴尬。秀賢遞給她口罩和帽子，目光氤氲，口氣依然關切，“以後，再也不要一個人出來喝酒了。”

他開車送她離開，沒想到，會掀起那樣大的風波。她曾想過，如果事情真的到了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她願意離婚，同秀賢遠走高飛。只是，她已經沒有了自信，秀賢是否願意放棄現在的一切，繼續追逐她的步伐。

于是，她選擇了沉默。而秀賢，也心照不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