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貞人

煎餅攤的李大餅子求娶錢阿苦,扶香閣的窦三娘愣是把聘禮擡到了兩萬貫。也不知道那一賣煎餅的哪來那麽多錢,跟石頭似地直往扶香閣裏砸,終于是把窦三娘砸得頭暈手軟,一張口就答應了。

“我聽聞他家老母親快不行了。”弋娘卻還有些憂心忡忡,“這不會是拿我的阿苦去沖喜吧?”

“我看阿苦自己挺樂意的。”窦三娘挑了挑眉毛,“她比你通透,她不認人,只認錢。”

弋娘又嘆了口氣。她上次跟阿苦把話說重了,其實自己也不那麽樂意讓阿苦嫁個煎餅郎。可是那只玉環的主人,難道是她們能沾惹的人物?阿苦原本念師父念得那樣發狠,不知怎麽地這幾天卻換了心思,整個一恨嫁臉,就差沒把自己打扮成一煎餅貼到李家攤子上去。這幾天聘禮送到,阿苦就歡天喜地馬不停蹄地出去買首飾買裙子了。

“她現在把聘禮錢花了,不是坑自己麽。”弋娘又說。

窦三娘哈哈大笑,跟個男人似的笑得前俯後仰。

“這才是聰明姑娘。”窦三娘大笑着,朝弋娘眨了眨眼睛,“別說,我看她主意大着呢,吃不了虧。”

時候已近傍晚,扶香閣的飛檐上風燈飄旋,紙醉金迷的色澤一層層往外暈開,染透了天邊黯淡的霞光。阿苦坐在槐花坊的金記首飾鋪子門口臺階上,撐着腦袋看那晚霞,心裏茫茫然飄過占經上歪七扭八的字眼,可是她一個也記不起來了。

她真是這世上最差勁的徒弟。

從這裏,隔幾個店面便能看到李家的煎餅攤。她偷偷觀察了很多天,那小販人和善,對着主顧從來是一張笑臉,就是滿臉麻子,她瘆得慌。她有時覺得就這樣嫁了也沒什麽不好,雖然她不喜歡他,可是他也不會傷害她。

一個高大的人出現在李大餅子身後。

李大餅子笑着回頭:“客官要點什麽?”然而看到那人,他便呆滞住了,轉眼,他堆上了更假的笑容:“是您呀官爺……”

阿苦站起身來張望,可是那人已帶着李大餅子進了一條陋巷,李大餅子連煎餅攤都不管了。

不會吧……阿苦張大了嘴。

李大餅子,可不會惹了什麽官差吧!

她小心翼翼地蹩到了煎餅攤邊,往那巷子裏瞅了一眼,立刻縮回了身,耳朵貼牆仔細聽着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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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答應了嗎?”一個低沉的聲音,帶着上位者的威壓。

“答應了,答應了!”李大餅子忙不疊地回答。

“幾時成婚?”

“這……”李大餅子顯然愣了一下,“還沒排日子……”

“你把人領回鄉下拜堂。”

“這我還沒跟她家裏說……”

“一個妓院裏的雛兒,還要廢那麽多口舌?公主給的銀子都被你吃了?”

——“唔唔唔唔唔!”

“閉嘴。”一個冷定的聲音打斷了她的驚呼,而那只大手仍然捂緊了她的口。男人從她身後箍緊了她,輕而易舉地将她拉離了煎餅攤子。

他放開手,她立刻跳開幾步遠,兩手叉腰立刻要罵人的時候,眼睛瞪圓了——“是你?大嫖客?”

晏瀾的臉上有些挂不住,“我那次去扶香閣是辦事兒,怎麽你老這樣叫我?”

“每個客人來咱閣裏都是‘辦事兒’。”阿苦理直氣壯。

晏瀾語塞。

阿苦搖了搖頭,其實她心情并不好。剛才聽到的那句話信息量太大,她需要回味一下。

但她不需要在陌生人面前回味。

于是她轉過身去想往回走,晏瀾又三兩步跟了上去,銅扇子擋着臉,壓低聲音道:“那人我認識,很不好惹——你瞎偷聽些什麽呀。”

阿苦腦子轉了轉,“那你怎會在這裏?”

晏瀾不做聲了。

阿苦道:“還是來‘辦事兒’?”

晏瀾好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才開口道:“我是來找莫姑娘的。”

“莫姑娘?”阿苦停了步子,想了半天,“你是說——小葫蘆?”眼睛漸漸地睜大了,“你跟小葫蘆……唔唔唔唔唔!”

***

“咚咚咚咚咚咚”。

阿苦敲窗子的節奏是一點空隙也沒有的,一連六下重敲,能把人的魂兒都給敲出來。不然她早先屢次半夜進司天臺,也不會鬧得人仰馬翻。

“做什麽呀大半夜的。”小葫蘆卻已經習慣了,打着哈欠開了窗。

“你跟小王爺怎麽回事?”阿苦瞪着她,開門見山就問。

今晚的月亮很亮,把阿苦一張白皙的臉照得跟鬼似的。小葫蘆的表情抽了抽,然而她還是很平靜,“什麽怎麽回事。”

“他今天來看你了?”

“嗯哼。”

“他幹嘛來看你?”

“他高興。”

“他幹嘛高興來看你?”

“……”

“你們在一起做什麽了?你們在一起能做什麽呀?哎我說你都不來找我了,敢情是你有新夥伴了……”

“他不是我的夥伴。”小葫蘆耐心地糾正,“他是我喜歡的人。”

阿苦傻眼了。

小葫蘆瞥了她一眼,就知道她聽不懂。“你都要嫁人了,還不知道什麽叫喜歡?”

阿苦說:“我只知道什麽叫不喜歡。我不喜歡沐陽公主,也不喜歡李大餅子。”

小葫蘆道:“人是不能嫁給自己不喜歡的人的。你不能嫁給李繼忠。”

阿苦反應了老半天,才想起李繼忠是李大餅子的正名。

小葫蘆又說:“你要是想不明白,你就不該現在嫁。”

“可是我娘逼我嫁,我也沒有法子。”阿苦下意識地反駁。

小葫蘆笑了一笑,“是嗎?”

她擡手便要關窗,被阿苦一把抓住了窗棱子,“那你和小王爺打算怎麽辦?他可是舍盧人的王爺!”

小葫蘆仍是笑,不說話。她的笑容那麽美麗,美麗得有了幾分寂寞的味道,竟讓阿苦感到有些難受。

小葫蘆合上了窗,阿苦轉過身,看見月光妥帖地灑滿了人間。

這天晚上,在九坊擺煎餅攤的李繼忠,死了。

***

小閣之中,簾帷靜默垂落,未殊端坐蒲席上,對着式盤靜坐發呆。

晏泠隔着輕飄飄的簾帷望着他,那麽飄渺的一個男人,真像外界傳言的神仙一樣,仿佛一不留神便能乘風飛去。這樣的男人,不知到底還有沒有心?

“李繼忠是不是您殺的?”她壓低了眉毛,頗有些小孩子似的憂悒。

未殊擡起了頭,“什麽?”

“我們舍盧人,不作興漢人那套假模假式。”晏泠咬咬牙,目中晶瑩,“原來仙人這樣心疼那窯子裏的小姑娘,都肯為她殺人了。”

未殊道:“不是我殺的。”頓了頓,又道,“請殿下不要在司天臺地面侮辱小徒。”

晏泠呆了呆,漸漸地,眼底蓄起了淚花,口氣卻是嘲諷的:“本宮聽聞令徒可是真心想嫁他的,這一來令徒不知該有多傷心吧!”一跺腳,轉身便走。

未殊并不留她,只是略微怔忡。秋深了,垂落的簾帷之外是一庭空阒的冷。他站起身來,無妄問:“公子要去哪裏?”

他沒有回答。

他不知道,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去哪裏。

他從來都是無處可去、無人收留的,不是嗎?

下人來通報說宮中請仙人過去一趟。他揉了揉太陽穴去更衣,心中想,他還是有利用價值的,他在這世上,還并不是全無聊賴的。

含光殿。

當朝皇後胡氏,與阿穆爾是草原上的夫妻,恩情最深,然而從無子嗣。後來阿穆爾成了可汗又成了皇帝,連姓名都換成了漢文的,身邊的女人也漸漸多了起來,沐陽公主晏泠的母親璎妃就是其中之一。胡皇後容貌并不算頂出衆,只是聲音溫柔,不似草原,倒似草原下的流水。

按理外官不可入內廷,古公公卻帶着未殊旁若無人長驅直入了。

“仙人辛苦了。”胡皇後微微笑着道,“仙人請喝茶。”

茶裏有股馬奶味。未殊放下了杯子。

“仙人占算靈驗,本宮常聽陛下說起,十分佩服。”皇後眼波輕柔,聲調緩慢得催人入睡,“仙人上回不是跟陛下說有旱情?這會子奏報已送到乾元殿了。”

未殊的表情這才有了一絲變化,卻只是淡淡地“嗯”了一聲。

皇後端詳着這個黑發白袍的年輕人——是真的年輕,肌骨清瘦,容顏冷隽,一雙眸子黑不見底。她熟悉這個年輕人,她是看着他長大的。

“仙人近來還頭疼嗎?”她溫和地問。

未殊擡眼,眼神有一瞬的錯愕,胡皇後沒有放過。

“仙人想不想知道自己為什麽頭疼?”

“不勞娘娘了。”未殊安靜地道,“在下正在學習岐黃之道。”

“仙人真是通才。”胡皇後不以為忤,反而笑得愈加适意,“本宮是想拉攏你呢,這天下除了聖上,也就本宮認識你最久了吧?你不幫本宮,卻要去幫那些外人嗎?”

未殊沉默。

“本宮還聽聞你最近收了個小徒弟,結果鬧得心煩。本宮就順手幫你解決了一下,倒也不求你報償什麽……”

未殊的目光驟然一冷。

“只是本宮今日能殺了李繼忠,明日也能殺了錢阿苦。”皇後溫柔地道,“仙人不如考慮考慮,幫本宮參謀參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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