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入戲
她抽抽搭搭地道:“我怕,我怕宮裏……那些人。太醫署在宮裏……我怕……”
“阿苦,”他的聲音很低,好像害怕驚動到什麽,“你今年十五歲了,你差點都要嫁人了。”
她愣愣地看着他,淚痕滿臉,“那又怎樣?”
“這世上有很多可怕的東西。”他似乎在嘆息,她不能确定,他的臉隐在月光的背面,沉靜得像一痕虛影,“也許你躲不開,也許沒有人能幫你,你都要自己去面對。”
她靜了許久。
許久之後,她擡起眼,定定地看着他道:“你不走,我就不怕。”
他很自然地道:“我為何會走?我一輩子都要呆在司天臺的。”
她歪着腦袋思考片刻,似乎感覺到他這句話是可以相信的,遂眉開眼笑,“那倒是。”蹦跳着上來拉住了他的袖子,“那我要是走丢了,你也會找到我的,對不對?”
“自然。”他淡淡地道,“今日不是就找到你了?”
她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眼角的餘光瞟到他提着的那盞花燈,臉色卻又變得不太好。他将花燈提到她面前來,問她:“不喜歡?”
她嫌棄地撇撇嘴,“笨死了,這太陽月亮都轉得好笨!”
尤其這還是那個眼睛長在天靈蓋上的沐陽公主買的,她就更不喜歡了。
他微微一笑,“确實,這是随風轉,不是自己轉的。”
她一揮袖便拂開了它,讓它跌在了地上。
他忽然又道:“阿苦。”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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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十五歲了。”
“嗯?”
“不喜歡的玩具,也不可以随地亂扔。”
他說着,将花燈提起來,慢悠悠地踱到牆邊,放好。這期間,阿苦一直拽着他的袖子。
“……你十五歲了。”
他又重複了一遍,将自己的袖子擡起來,她簡直已将他的雪白衣袖抓出窟窿來了。她不好意思地想縮回手,他卻将她的手握在了手心裏。
“只有小孩子才會牽大人的袖子。”他平平淡淡地道,“你是姑娘家了,應當牽手。”
不是吧……她疑惑。她在扶香閣裏見過的算不算姑娘家?她們……啊,她們和恩客也不怎麽牽手的,一般直接摟着就進房間去了……
呸呸呸,她怎麽能把師父想成……想成……總之,總之牽手是很美好的事情,跟扶香閣一點邊兒都不沾就對了!
她很開心,五指在他掌心裏亂撓,像不安分的小貓。他由得她鬧,只将手掌包覆住她的小手,那從手爐上得來的溫度便漸次遞入他的心腔裏去,彙入血液,沉默而洶湧地奔流。
阿苦原以為這一晚她過得很舒心了,直到她見到了那家馄饨攤,她才察覺出還有那麽一點兒不完滿。
“師父,”她小聲道,“我餓啦。”
他看了一眼,“想去吃?”
她拼命點頭。
夜已太深,街巷間只他們兩個行人,月光将他們的影子拉得老長。那馄饨攤開在偏僻的街角,只有一個老頭,這會子已經在收攤,桌椅都摞了起來。阿苦當先跑上前去,笑得花兒也似:“老伯老伯,再來兩碗馄饨好不好?”
那老頭顫巍巍地看他們幾眼,未殊徑直将十文錢放在了竈臺上。老頭拿過了錢,轉身去重新開火下馄饨了。
阿苦動手搬下兩條長凳,拍了拍道:“你坐!”
未殊看了一眼,夜色昏黑,長凳上的油漬倒也看得不很清楚。他終于是什麽也沒說,坐了下來。阿苦噌地一下就竄到了他的身邊,像之前沐陽公主那樣挽住了他的胳膊。
他立刻滿臉通紅,咳嗽兩聲,“你做什麽?”
“牽手都可以,”她咕哝,“挽胳膊怎麽了?”
牽手的時候,畢竟所有的感覺都集中在那五指之間;然而這臂膀卻是連着胸膛,連着胸膛裏的一顆心,他被她蹭得直發癢,偏偏還是說不出的那種癢。還沒說話,她卻又開口,帶了幾分追問的意思:“那為什麽公主殿下就可以挽着你?”
未殊斟酌道:“但她畢竟放手了……”
他覺得自己好像不會說話了。
她眼珠子轉了幾圈,大致明白了:他是不喜歡公主挽着他,他沒有明說,但他畢竟迫得公主自己乖乖放手了……是這個意思吧?不知怎的,她心裏極其得意,那老頭正将馄饨盛上來,她猛地一敲筷子,扯開嗓子唱了起來:
“我将這紙窗兒濕破,悄聲兒窺視。多管是和衣兒睡起,羅衫上前襟褶祬。孤眠況味,凄涼情緒,無人伏侍。觑了他澀滞氣色,聽了他微弱聲息,看了他黃瘦臉兒。張生呵,你若不悶死,多應是害死。”
柔腸百折的曲調,愣是被她唱得虎虎生風。唱到最後,她自己也笑了起來,斜眼觑他,又重複了一遍:“張生呵,你若不悶死,多應是害死!”
他聽得懵懵懂懂,卻只覺好聽。她的聲音如黃莺,清脆婉轉,在深阒的夜裏袅袅盤旋而上,驚破天邊層凍的雲。那老頭似乎也聽得很舒暢,眯着眼睛微微笑起來,将他倆打量一番,那促狹的表情反叫未殊有些尴尬。
“這是什麽故事?”未殊不恥下問。
阿苦雖然詞兒記得溜,故事卻向來只記個囫囵,“嘛,這是一個叫張君瑞的書生和一個叫崔莺莺的小姐好了……張生回去就害相思,來了這麽一出……”
未殊很好學:“他們怎樣好了?”
阿苦撓了撓頭,她記不清了。這出戲扶香閣的客人最愛點,弋娘說男人都喜歡崔莺莺那樣的女人,“夠勁兒”。她想了半天,道:“就是互相看對眼了呗。”
賣馄饨的老頭飽含深意地笑了起來。
未殊想了想,似乎也接受了這個解釋,雖然他更想知道的是這個“看對眼”的過程裏發生了什麽。然而阿苦已經将臉埋進了馄饨碗裏,一口一個吃得飛快,他忙道:“慢些吃,別噎着。”
“嘎嘣”。
一聲清脆的響,他們都聽見了。
她苦着臉,嚼吧半天,吐出一枚極小的銅錢,兩眼都睜大了:“天……福壽錢!”
那老頭仍是笑,和藹地開了口:“不是福壽錢,是姻緣錢。”
未殊擰了擰眉,便要湊過去看,阿苦卻突然将手掌收緊了,對他嬉笑,“可不能給你看,你是算卦的祖宗。”
她話說得圓,可是天知道,他朝她湊近來時,她的呼吸都亂了。湊得近了,他見到她瑩白肌膚上淺淺的絨毛,青澀得令他心如擂鼓。可是他卻聲色不動,而她,竟也奇跡般地端住了。
咫尺之距,她看見自己在他眼中的倒影,像是懸空的,那麽危險,又那麽刺激。
她小心翼翼地呼吸着,然而所呼吸到的依舊全是他的氣息。
他的目光漸漸地收了回去,他直起身來,道:“是該有姻緣了,我也看見了。”
她讪讪一笑,不知如何應答。
她想她會永遠記得太烨十四年的上元節,不是因為承天門前的山燈和火龍,也不是因為紛湧的人潮和歡呼,而是因為夜深人靜之後,這一碗好吃的馄饨,和那一枚銅錢的祝福。
後來每當她與未殊說起這一夜,未殊都很無奈地道:“所以你對那一夜的記憶,就是馄饨味兒的?”
“對啊,”她很認真地想了想,“我還記得是豬肉餡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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