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刑法【第二百六十條】虐待家庭成員，情節惡劣的，處二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

犯前款罪，致被害人重傷、死亡的，處二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

虐待行為的手段，有時與故意殺人的手段十分相似，并且虐待行為有時在客觀上也可能造成被害人死亡的後果。所以，虐待罪與故意殺人罪的界限較容易混淆……

端方簡雅的仿宋體漢字變成無數張牙舞爪的螞蟻，密密麻麻擠占了整個屏幕，右眼一陣尖銳的刺痛，方草放棄鼠标用力眯上眼，腦子裏還滾動着一條條的刑法注釋，激得某根神經硬生生的疼，輕揉眉心，好一陣才緩過神來。

刺痛消退，順手按下右手邊音響，随着熟悉柔和的音樂站起，方草雙手抱住後腦勺上下左右有節奏地舒展半晌，繃緊的神經漸漸懈怠下來。

聽母上大人說，某知名的養身專家貼心提示這套保健操可以護眼、護頸椎，再放肆扭一扭的話還可以防止腰間盤突出順便減肥，總之有病治病沒病健身，這才轉介紹給她。且不論有用無用，就憑母上大人拳拳愛護之心，她就無法拒絕。

想到母親大人的囑托，方草順帶扭了扭脖子伸了伸腿，松懈之後的困意襲來，才睜開眼向光線明亮處看去。

落地的玻璃窗外面是一排高大的法國梧桐，滿眼的綠色層層阻隔陽光，到窗前只剩下一個個不規則的小光點，她認真看了一會兒，眼球的脹痛總算平複下來。

任雨霏說她矯情，以前窩被窩裏看小說也沒見做過眼保健操，還不是視力5.0，這會兒年紀細胞繁殖都慢了才來學小學生雄鷹起飛試圖逆生長，豈不可笑？

可她能怎麽樣呢？

去年等紅燈的時候，一個濃眉深眼眶的小夥子眨巴着眼睛攔住她，發給她一張傳單，情真意切的說着健身的種種好處，她一時沒轉過彎為美色迷了眼，買了□□身房年卡。

拼着砸了那麽多錢，每周也咬牙去健身房待半天，一周兩周的實在難熬，教練小夥兒看出她的退意，盡職盡責晨昏提點外加上門接送，終于不負所望堅持了下來。

可惜天不遂人願，又幾個月後，一起健身的某位同行因為當事人報複，在健身房舉啞鈴的時候被人從後面一腳蹬在腰上，癱了！

新聞一出，她就成了高危人群，被多方叮囑，遠離事故高發區，于是健身房是沒法兒去了，在辦公室擡擡腿做個眼保健操勉強湊合。

沒辦法啊，律師行業五加二白加黑，只要不成神，過的都是狗一樣的日子，小強一般□□的身體太重要，雄鷹起飛真有用，別說她這樣二三十的，七老八十的也得每天跟着在廣場上蹦噠倆小時。

手心裏的光斑搖搖晃晃，漸漸生出灼熱，蜷了手指回過神來，才後知後覺發現纏綿多日的雨不知何時停了，轉眼又是一個夏天。

//

張程宇看着匆匆跑進律所的男人，提前醞釀好狀态，在男人抵達前臺時燦然一笑：“您好，這裏是君信律師事務所，請問有什麽可以幫助你的嗎？”

裝腔作勢的油面小生，吳志心裏煩躁，伸手抹一把額頭，急切的話語裏隐含不耐：“方，方律師在嗎？我有事找她。”

張程宇笑容更加燦爛：“您真幸運，方律師下午開庭，上午在律所，我幫您聯系一下。”

怎麽就幸運了？吳志太陽穴突突直跳，勉強應了好，不再多說。

說完見吳志還是苦大仇深的樣子，張程宇一邊撥號一邊規勸：“先生，您無需太着急，事情總會解決的，我們君信是南城最好的律所，合夥人都是法律界極有聲望的名狀，盡力做到客戶滿意率百分之百，案件勝訴率高達……”

吳志并不想對着這個毛頭小子發火，只是誰TM生活幸福萬事如意還到往律所跑啊？

他都急得口腔潰瘍了，他可沒那火星功夫跟繡花枕頭打哈哈，一着急腦門兒更加熱辣辣的，額頭上一條條褶子都冒着煙氣：“得了，別扯，麻煩你快點兒找到方律師，我這有急事兒。”

末了想到什麽，還不忘加一句:“你啥都別說，帶我見方律師就得了。”

張程宇剛翹起一半的嘴角，定格了。

//

坐在律所的會客室，吳志有些忐忑地理了理貼在身上的短襯衫，見四下沒人，還小心翼翼就着手機屏幕用手抓出個發型。

方草進到會客室看到的就是一個男人翹首挺胸正襟危坐，不像是找律師，倒像是談判對峙，這場面有些喜感，她在對面沙發坐下仍是肅冷着臉，頗有架子的開口:“吳先生好，我是君信律所獨立律師方草，負責接待您的案子。”

吳志聽着女律師的話，心跳莫名加快，但好在沒忘記正事，在方草的引導下簡單敘述這次的事情。

魚哥在南城開了家酒吧，他跟着做了酒吧經理，本來是美女如雲生意紅火，結果昨晚上突然冒出來幾個便衣警察，證件一亮說有人舉報天涯酒吧有人吸/毒，接着就直接沖進二樓包間，并且看到不可描述的限制級畫面，然後魚哥被帶走了。

“……那有現場找到毒/品嗎？”

吳志看向這個穿着正裝一臉嚴肅的女律師，下意識點點頭：“一個包……5克左右。”

方草沒有錯過他一瞬間的閃爍，有點無奈:“我必須要知道真實的情況才能判斷接下來怎麽做，保守秘密是我的職業操守，請您放心。”

漂亮的女律師滿臉真誠地看着自己，吳志臉頰微微發熱，伸手摸了一下頭頂：“我說的是真的。”

“是一個包子？冰？還是葉子？或者是別的？”

聽到方草淡定地說出一串道裏的行話，吳志錯愕地看向她:“冰……你，怎麽知道？”

吳志的表情在意料之中，方草覺得有些好笑：“我是一名專業的律師，并不是第一次接觸刑事案件。”

吳志有點兒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我不知道律師知道的這麽多。”

方草點頭，冷靜沉穩道：“沒關系。你來找律師，那你能确定，這些都和你們老板完全沒關系？包括限制級場面？”

方草說得很誠懇，吳志卻聽懂了方草話裏面的疑問，拍着胸脯保證：“昨晚的事兒和酒吧魚哥都沒有關系，我們不提供特殊服務，不過那是個老顧客，出手大方點兒，我們這行也要保護客人的隐私，不會去打擾客人，這不算我們的問題吧？”

方草不置可否，又問了一些細節，心裏了有數。

如果這個男人說的話全部都是真的，那事情并不嚴重。

服務行業保護客人隐私屬于情理之中，酒吧如果盡到了通常意義上的照看義務又對此不知情的話，頂多罰款訓誡了事，法律層面是很難追究進一步責任的，老板進去算是殃及池魚，解釋清楚就可以放人了。

方草比較好奇的是吳志說的那位魚哥在南城沒熟人才找到律所，沒人脈還敢去做這一行，膽子不小，可真不是個聰明的買賣。

//

南城公安局的審訊室。

方草快速掃過手裏的文件，低頭寫字，低垂的眼睫掩盡情緒：“請簡述你被拘留的原因？”

何虞生摸了摸自己的寸頭，邪氣地笑着：“我不進來怎麽能見到你呢？是吧？”

“無故占用司法資源，擾亂執法，情節嚴重的構成妨礙公務，也是罪。”方草擺開文件在他前面，示意他簽字。

何虞生認真聽着方草說話，一字一句在狹小的空間裏有立體式環繞聲的效果，回味片刻才拿起一旁的簽字筆，也不看內容随手畫上自己姓名：“啧啧，這麽多罪名呢，大律師你可得幫我辯護啊，我哪有那麽壞是吧？”

說完還不過瘾，朝着對面板着臉的人抛了個眼神，捧臉調戲，“來嘛，說說看，哪個罪最适合我？”

方草輕笑，輕嘲不屑道：“我不知道哪個罪适合你，倒是知道判什麽刑适合你！”

是嗎？

對面的男人這次沒接話，只是依舊風流地笑着看她。

//

宋桁亮在辦公室審核完吳志出示的證據，并沒有多少意外，昨晚審訊完光頭就知道這家酒吧沒什麽可扯的，只是照例訊問的時候，這人一直不說家庭信息，單态度就讓人不爽了。

加上昨晚的舉報電話接得蹊跷，今天早上收到鑒定信息說光頭用的那批貨水很深，可能有大魚，忙着正事兒就把這人給忘了。

順手辦完剩下的流程，剛好方草出來，宋桁亮略一思索，頗為随意地迎上去：“好久沒一起聚聚了，什麽時候一起吃個飯，堃子上次還跟我說起你呢！”

方草沒拒絕，這次的事情能這麽有效率多虧了他：“好啊，什麽時候我請客，叫上趙堃一起。”

宋桁亮笑了起來：“那可說好了，你請客你自己開口啊，美女請客堃子臉可大了去了。”

方草也輕輕笑起來：“別以為我不知道，公檢系統制服美女可不少，趙堃那招蜂引蝶的長相，走哪不是後面跟着個漂亮的檢察官助理？上次我還聽見他叫那姑娘麗麗來着。”

“哈哈，是嗎，那我可得找領導問問，怎麽今年公安局沒見着漂亮的學妹加入？”

兩個人有說有笑走到了大門口，方草讓宋桁亮先忙，宋桁亮應好，轉頭掃過跟在方草後面的兩個男人，眯着眼看了看，知道這是方草的當事人，大概有事要聊，提醒一句“別忘了請客啊”，揮揮手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