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敘話

淺雲居那邊的動靜不小，沒出半個時辰，整個府上都知道了，畢竟二老爺安晟回府之後立刻氣勢洶洶的去淺雲居，想瞞也瞞不住。

“舅舅回府了？外祖母不是說二舅舅還有重要事情忙，得過一段時間才能回嗎？”聽到消息的時候，紀怡嘉正扒在黑漆镂空的檀木的書桌上練字，至于成果就是橫鋪在桌面上的方形宣紙上勉強站立着的幾個鬼畫符，一個個的倒是能看得出是什麽字，但是風骨皆無，并不美觀。紀怡嘉也不在意，還在繼續往下寫，她從來沒有多好學，這次破天荒的進書房，是因為被拘在了房間裏太過無聊，過來主要打發時間的。

總之，紀怡嘉絕對不承認她是羨慕安蕾表姐那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明明同樣老師教出來的，怎麽就有人這麽優秀呢，紀怡嘉實在搞不懂。雖然想安慰自己說自己小表姐幾歲，還有機會，但是紀怡嘉連自己都說服不了，還是不說大話了。

“二老爺已經是大人了，肯定是事情已經忙完了才回府的，想來是因為二太太和三姑娘這次所作所為有些過了，二太太暫且不論，三姑娘是要好好管教管教了，不然以後可就麻煩了二老爺作為父親肯定是擔心的。不過這事兒跟姑娘沒有關系，可千萬不要放在心上。”安嬷嬷在一旁勸道，自家姑娘善良的很，可不要內疚才好，這事兒與姑娘可沒有關系。

紀怡嘉抽抽嘴，安嬷嬷是對她有什麽誤會？她像是那樣的小可憐嗎？不過紀怡嘉也沒有說話，不管怎麽說在身邊這些真正關心她的人看來她都是小白菜人設，這是關心她懂也領情。

紀怡嘉得了信兒，慕容氏這邊很快也知道了。

“着人把老二叫來，不是應該在公幹嗎，怎麽這時候回來了？”慕容氏嘀咕，兒媳孫女的事兒她沒有給兒子去信，事情已經發生了，蓁姐兒又沒事兒，把她們母女拘在院子裏一段時間，等老二回家再說也不遲，怎麽還是提前回府了。

“二老爺與素姐兒一母同胞，龍鳳雙胎，自小感情就好的很，二老爺對表姑娘也是極好的，這次怕是氣很了。要老奴說，三姑娘也确實該管教管教，不然以後要吃大虧的，”林嬷嬷跟着慕容氏半輩子，見識的多了，自然知道這女人出嫁是個什麽光景。三姑娘看着性子綿軟，其實最是涼薄，還沒有與之匹配的心機加持，再加上被二太太教養的有些小家子氣，淮安伯安府雖然已經走下坡路，但是有京城安府在，他們家的閨女必然不會嫁得很差，這出嫁了的女子艱難，尤其主婦難為，這性子要是不改，到了別人家可怎麽行。

慕容氏點點頭，道理她何嘗不懂。

“二老爺過來了，”瑪瑙掀開門簾把安晟讓進了門，安晟已經換了一身衣裳，此時一身杏白的直裰，淺灰紫色四方平定巾，整個一翩翩儒生的形象，雖然現在已經三十過五的年紀，但是因為出身世家保養得宜再加上本就俊朗的臉龐，看着年輕的很。

“娘，兒子回來了，”安晟給慕容氏請安。剛剛回府，風塵仆仆，以那樣的裝扮去見妻女倒是無人敢說什麽，要是過來世安堂，只怕母親對妻子會更不滿，這是安晟不想看見的。

“快坐吧，陪我說會兒話，用些膳食，就趕緊去休息，”慕容氏也許久不曾見過兒子了，這是她親子，一眼就能看得出他的狀态，這剛回家就去女兒的院子發了脾氣，一路上肯定是緊趕慢趕回來的，。

“老奴去給三老爺做些吃的端上來，”林嬷嬷是看着安晟長大的，自然也是心疼。

“謝謝林嬷嬷，我還真是想您做的栗子雞了，”安晟溫聲笑道，心裏還些微有些苦澀，明明已經成親多年，卻還要母親做這些事情，這讓他再一次想否認自己。

林嬷嬷連連應聲，笑着去小廚房忙活了。

“瑩姐兒做的事情你都知道了？”慕容氏直接問道。

“是，”安晟自不隐瞞。

“瑩姐兒被養成這個樣子多少都是你們父母的不是，孩子已經不小了，現在不吃苦頭，以後也是要還的，與其在別人家吃糠咽菜，被別人管教還不如咱們自己來。”慕容氏直接說道，恒哥兒出生後，她就知道錢氏沒有教子的能耐，索性孫子早早去了前院，有兒子的看管，她也放心。後來有了安瑩，安瑩還不甚記事時，她提過一次要把這個嫡親的孫女抱到身邊教養，二兒媳是死活不同意，慕容氏本就是好心，想着勞累些，結果人家不領情，她也不上趕着去做這個惡人，省的吃力不讨好。

“是，兒子已經托人找了教禮嬷嬷，把瑩姐兒拘在院子裏學一陣子，先板板性子再說，那孩子有些小心思，但是她沒這麽大膽做這樣的事兒，”安晟抿了一口茶，，他一個男子雖沒時間盯着後院，不過他的女兒他知道，和她娘一樣，有諸多小心思，對怡嘉這裏的觊觎恨不得外人一眼都能看出來，不過瑩姐兒膽小沒腦的很，窩裏鬥她擅長，但是要說給人推到池子裏，卻超乎她本身的承受能力了。

“跟芙姐兒有些關系，不過你也不用去指責她，要怪還是怪你們做父母的，教養出來的孩子給人三言兩語就忽悠了，我和你爹可沒把你和你妹妹教成這樣。”慕容氏說的直接，芙姐兒那裏也不好辦，老大寵的厲害，京中大姑奶奶也護着，給養廢了，最重要的是他們沒有确實的證據，要怪還是怪自家孩子單蠢。

安晟眼神深了深，慢慢說道：“娘親說的是，您說小時候吧，我比素姐兒聰明這許多，怎麽生的孩子還翻轉了呢？”

安晟說的好玩，慕容氏一下子‘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嗔怪道：“要怪就怪你娶得夫人蠢得厲害的很，是怎麽也扶不上牆，等你老了有你受的。”慕容氏一直對安晟娶錢氏不滿，找機會就說一說。

安晟也不當回事兒，嘻笑着說道：“娘說的都對，這不是還有娘呢嘛，有您這個老封君在，兒子肯定能過得不錯。”

“你呀，怎麽大人還沒正行，”都是兩個孩子的父親了，恒哥兒都要娶親了，還像個小孩，“你該哪哪去，人都是跟自家媳婦過活，偏你還不讓家中老娘省心，我可顧不得你，我就顧着蓁姐兒就好了。”

“您說的都對，”安晟不怎麽在意，老太太對女娃心軟的很，想當年他要是犯了錯，那要是沒在祠堂跪幾個時辰，手上沒挨幾個板子根本連進門和老太太說話的機會都沒有，再加上近年來老太太脾氣已經好了許多，終究不會不管這些個小輩的，不過只是更疼怡嘉罷了。

安晟晌午留在了世安堂用膳，“你妹子的日子快到了，到時候你陪着怡嘉去紀家，其他人我不放心。”說到這個，慕容氏的心情明顯低落了很多，紀家那幫人嚣張的很，明明只能算是本家人，親緣之上遠得很，但就是扒着她女婿這一房不放，要是沒個人陪着回去，她是真不敢讓蓁姐兒一個人回去的。自己這個兒子看着吊兒郎當，可是穩當的很，陪着回去她最放心。

“兒子記得，”每年他都去，這個任務他熟悉的很，中間就有一年他沒空讓大哥往那邊走一趟，後來大哥也沒空就派了大侄兒帶着怡嘉過去，結果那次怡嘉就出了意外，到現在手腕處還留着小疤痕呢，那次他可是被罵狠了，或者說一家人都被罵狠了，自此後每年娘親都提前說，安晟已經習慣了。

慕容氏這才點點頭。

午膳後，慕容氏放二兒子回去休息。

“每年到這個時候，我心裏就堵得慌，”慕容氏扶着林嬷嬷的手在世安堂院子裏消食兒散步，白發人送黑發人總歸是人生一大憾事。

“要我看，您就放開心些，表姑娘過兩年就要及笄了，婚事什麽的都得你這個外祖母做主呢，您看表姑娘好好的長這麽大了，想必素姐兒也是開心的緊。”林嬷嬷勸慰道，平常時候老太太是再豁達不過的了，武将世家出身，心裏少了些彎彎道道，只是在遇到素姑娘事情的時候情緒才會起伏這樣大。

“不這樣還能怎樣呢，”慕容氏小聲說道：“你說人怎麽就沒了呢。”

老太太聲音空靈，帶着無盡的想念和遺憾。

林嬷嬷也無法回答的這個問題，就是啊，那樣般配的姑爺和姑娘怎麽就這樣沒了呢，金陵首富的紀家頃刻分崩離析，令人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