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二十三

出門的紀怡嘉端端正正坐在馬車裏, 要是平常時候能跟着舅舅表哥出門她定是非常開心的, 一路上會叽叽喳喳說個不停,但是這次卻非常的安靜…

“前面就是‘福記’了,要不要吃梨酥, ”紀怡嘉愣神的功夫, 安恒從外面掀開馬車窗簾問紀怡嘉。

紀怡嘉瞪了瞪眼睛, ‘福記’是金陵城最負盛名的點心鋪子沒錯, 裏面的梨酥是一絕,紀怡嘉平常時候沒少吃也沒錯,但是現在出府可還不到一刻鐘,就餓極了是不是也太快了些啊。

察覺到表妹的眼神, 安恒僵直了身子, 他這是為誰着想呀, 這麽貼心竟然還不識好歹,但是看到紀怡嘉懵懂可愛的表情, 安恒又不能說什麽, 只能甕聲甕氣的說道:“我去買, 你且等着吧。”

“奧,”紀怡嘉伸手摸了摸秀氣的小下巴, 看來表哥剛剛在世安堂确實沒吃飽啊,這大路上看見吃的就這麽急切。

“姑娘,表少爺也是關心你呢,怕你路上餓着,”紫鳶說道, 還斟了一小杯茶放在紀怡嘉那邊,紀府雖然距離安府說不上遠,但是馬車本就緩慢,再加上這幾年這幾條街道重修,兩邊都起了門面,現在都成了各色的鋪子,來往逛街的百姓多了,就更是慢,等一會兒上了官路會好上些,不過也得花不少時辰,而且從紀府到紀氏宗祠也得一刻鐘,所以說還有的走呢。

“嗯,”紀怡嘉點點頭,姑且就這樣認為吧,誰讓那是她表哥。

馬車走走停停,等到紀府的時候已經午時了,舟車勞頓,騎馬前行的安晟和安恒臉上倒沒有看出疲态,但是坐在馬車裏的紀怡嘉可早就已經腰酸背疼了,馬車就是布置的再舒服,裏面墊上再多的軟墊子,它也是颠簸的不行,紀怡嘉一個嬌嬌的小姑娘受不了也是正常,除了小時候窩在父母懷裏坐馬車,其他時候都是一樣的,坐一路馬車就腰酸背疼。

“蓁姐兒還好吧?”安晟走近,“臉怎麽白成這樣?”關切之情溢于言表。

“舅舅我沒事兒的,馬車坐太久了。”紀怡嘉下了馬車,總算是松快了許多,空氣都香甜了幾分的感覺。

安晟點了點頭。

“你還真是,做個馬車也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安恒語帶嫌棄的走過來,随手扔給紀怡嘉兩個橘瓣兒,“不想吐吧?”

“不想吐,就是颠簸的胳膊腿有些麻了,”紀怡嘉結果橘子瓣兒,笑眯眯說道,這個季節,橘子可是個稀罕物,也不知道表哥從哪弄來的。

安恒這才點點頭,“先吩咐把這裏安排一下,還要去年豐巷呢。”

紀怡嘉點點頭,安恒紀氏宗祠在年豐巷,離這不遠,而且按照慣例午膳也會在年豐巷紀府也就是族長府上用了,“後面的馬車先進府,舒楹留下把院子整理出來。有什麽不知道你問問紀方家的,被自己瞎琢磨。”紀方夫婦現在是這宅子的管家,府裏的情況是在清楚不過,問他們準沒錯。

“是,”舒楹領了命,指揮着馬車進了紀宅。

雖然紀府如今沒有主人住在這裏,但是這偌大的宅子怎麽也不能荒廢了不是,其實真要說起來這并不是紀家的祖宅,這棟宅子是紀同鳴為了娶妻專門起的,完全是按照自己的喜好建造的,用的都是上好的木料和色漆,造價不菲。

長時間荒廢宅子,使用壽命是要減短的,再來雖說紀家的産業盡數捐了出去,唯一嫡出的姑娘紀怡嘉也去了安府,但是紀府本來的擺設挂件都還是在的,拿出一件也是能換不少銀兩,自然是要派人看顧着的。當初由安晟做主,選了管家紀方一家人留下來,他和他妻子都是紀府的家生子,賣身契都在紀怡嘉手裏握着,而且紀方兒子又在‘金銀齋’當夥計,一家人的生計都在紀府這裏,也不怕他們有小心思。

其實說時候,紀方一家的待遇是極好的,一家人住在紀家宅子裏,能團聚不說,而且活計并不多,就是除草外加打掃,又因為紀府不住人,晚兩日早兩日也沒什麽說頭,而且月例也高,還能照顧兒子,一舉好幾得。這是安晟安排的,紀怡嘉還專門觀察過,紀方兩口子皆是正直的性子,每年她回來小住的時候府中都甚是得當,所以這個安排就一直延續了下來。

現在紀怡嘉囑咐的讓舒楹留下來整理收拾,單純就是把紀怡嘉要住的院子換上他平常時候習慣了的東西,被子罩衫床單、茶具什麽的。紀方家的都麻利的很,每次她過來,院子都已經被打掃的幹幹淨淨了,根本用不着她們再費大力氣。

“舅舅,這邊沒什麽可安排的,時候也已經不早了,我們先去宗祠吧,”紀怡嘉對安晟說道。

“這樣也好,”安晟點頭,趁着晌午之前讓蓁姐兒去給妹妹妹婿上柱香才是正經,其實說起來雖然妹妹妹婿的牌位在紀氏宗祠,但其實每年蓁姐兒在這邊待不了多長時間,也就是跪拜表達一下心意,話什麽的多半是要去栖霞寺說的,栖霞寺是自家妹妹最常去的寺院,當年要不是去寺院上香也認識不了妹婿,這些想來蓁姐兒也知道一些,所以這孩子每年到大殿裏要待這麽久,安晟這樣想着就上了馬。

紀怡嘉一行人到紀氏宗祠的時候,已經有人在等着了,打頭的一人身量挺直,寬背窄腰,面容英俊,可當得上‘氣宇軒昂’四個字,與身後幾人站在一起似乎只有他那裏是明亮的。前年的時候紀氏族人實在氣不過整蠱過一次,當時爽得很,但是後續付出的代價有些大,當時招待的幾個年輕人也被族長狠狠罰了一頓,所以之後就沒人敢那樣做了。現下裏,安府那邊送信過來之後,他們就趕緊準備着,這不今日老早就在準備了,一直等到現在。

“安二叔,”看見安晟幾個過來,打頭的一人行個拱手禮就迎了上來,又沖紀怡嘉颔首喚道:“怡嘉妹妹。”

“彥卿哥哥,”紀怡嘉行了個萬福禮,這是紀家這一代的佼佼者——紀彥卿,也是紀氏族長的嫡長孫,雖然現在才十七歲的年紀,但是已經有舉人功名在身,再加上英俊的面容,也算是金陵炙手可熱的男兒了,因為他小時候在紀同鳴身邊待過幾年,所以與紀怡嘉走的也近些,現在見了說話也甚是親昵。

有他在,紀怡嘉在年豐巷紀府這邊倒少受很多苛待,前年那事兒發生時他并不在金陵,事後甚至還親自專門送了拜帖去安府,當着紀怡嘉的面解釋了此事表達了歉意。紀怡嘉不知道他這樣做的緣由,但是也能看得出這是個聰明有野心也拎得清的男子。

“紀兄,”安恒回禮,因為紀彥卿對蓁蓁還算不錯,所以安恒對上他也是客氣,他們同在南山書院讀書,見着的時候不少,所以也算是熟稔…

他們各自見禮,紀彥卿身後的三個男子被忽視了個徹底,這幾個比紀怡嘉大不了幾歲,曾經都是族中要過繼給紀同鳴的在列人選,當年這幾個的父母計劃徹底泡湯之後,在他們身上撒了不少氣,就是現在還時常嘟哝,潛移默化之下他們不喜歡安府,不喜歡紀怡嘉,就算紀怡嘉現在單純就是個漂亮小姑娘,他們也喜歡不起來。但是現在是在宗祠,紀彥卿又在,這是族長家嫡出長孫,在族中的地位向來不一樣,所以他們也不敢輕舉妄動。

“進去吧,去和紀叔紀嬸說說話,”紀彥卿溫聲對紀怡嘉說道。

紀怡嘉點點頭,就跟着仆人走去了宗祠。其實吧,像這種宗祠,本來是一定只供奉紀家在本地開基祖的神主的,最多包括第二、三代祖先的牌位,再多可能還會加上一些其他世代祖先的牌位,再多就沒有了。

但是紀同鳴夫婦的牌位都在紀氏宗祠中陳列着,這當然也不能說是例外,因為自古不論誰家,能光宗耀祖或是在修建總祠中貢獻資財最多的人物,死後牌位均能供奉在宗祠。

紀同鳴就不用多說了,雖商人出身,卻有正經功名在身,而且這宗祠,其實不僅僅是這宗祠了,整個紀氏一族能成現在這樣就是多虧紀同鳴,所以當初紀同鳴走的時候他們才會反應如此激烈,就是因為得的好處太多了,以至于讓他們忘記了曾經的自己過得什麽日子,老話說的好‘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至于安素,因為捐款赈災一事,今上親自誇獎,金口玉言,甚至還要冊封,雖然安素拒絕有些肉疼,卻也因此得到了更多人的誇贊,還有什麽比這更光宗耀祖,說出去都是面子。

紀同鳴夫婦為整個紀氏宗族做出了諸多貢獻,所以其牌位才能放于宗祠只中,接受整個宗族的祭拜也是應當。

不過這可苦了紀怡嘉就是了,女子是進不了自家宗祠的,只有出嫁為正妻時,夫家開宗祠的時候能進去上柱香,或者等夫君或者兒子給自己掙了诰命回來進宗祠告訴列祖列宗,其他時候是一定進不去的。所以現在就算紀氏為紀怡嘉忌拜開了宗祠,紀怡嘉也只能在門外給父母磕頭,牌位上的字跡她只能勉強看見,她的母親安素,那樣厲害又美麗非常的女子死後落在排位上也只是留了‘安氏’這樣一個冷冰冰的稱呼。

紀怡嘉虔誠的跪在宗祠外面,看着祠堂裏面的牌位,心裏默默的說道:“爹娘,蓁蓁兒又長大了很多。”

遠遠望去,一個小姑娘跪坐在蒲團之上,雖然身子嬌小,但是背部挺直,臉龐稚嫩的很卻滿是認真,雖然明明并沒有哭泣,但是看她的樣子就能讓人知曉她心裏莫大的痛處,反正身後跟着的紫鳶是完全感受到了,擡眼看看天,把眼裏要溢出的淚花逼回去,姑娘都沒有哭,她也不要。

安晟他們沒有跟着過去祠堂,就怕小姑娘有話要說,當他們的面不好意思說出來,還不如留在了前院廳堂等着。

“家中祖父已經在等候了,等怡嘉妹子出來,就請安二叔移步去府上,祖母和母親也都已經很久沒有見怡嘉妹妹了,也是極想的,”紀彥卿笑着說道。

安晟可有可無的點頭,每年都是這樣,他也已經習慣了,總之蓁蓁還是紀姓,只要在金陵,也不能隔斷與這邊的聯系,而且前面那事兒好母親可是對紀家做了好些事情,量他們也沒有那個膽字再敢做出逾矩事情的,一般的小打小鬧蓁蓁兒也能應付,他并不多擔心。

不到一刻鐘,紀怡嘉就走了出來,“舅舅,表哥,彥卿哥哥,我已經好了。”

安晟伸手安撫性拍拍紀怡嘉的背,無聲的安慰,紀怡嘉沖他笑了笑。

紀彥卿本家宅子距離宗祠只隔着一戶,走着很快就能到了。現在已經是晌午,天氣卻不好了起來,紀怡嘉早上從安府出發的時候,太陽還亮堂的很,升起來老高,但是現在卻被烏雲完全遮蓋住了,還起了絲絲涼風,這反倒是讓人感覺不出時辰的早晚了。

進了紀府,兵分兩路,安晟安恒父子倆自然是去前院,紀怡嘉去後院入女眷席。

“爹,還是我把蓁蓁兒送去紀老太太那兒嗎,正好我也請個安,”安恒說道,不說家世與否的話,安恒确實是一個晚輩,去請安也是應當,但是哥呀咱能不能把緣由換一換,人家嫡親孫子還在呢,當着人面兒說湊着起請個安,很敗好感吔。

不過紀彥卿臉上卻沒有露出一絲一毫的不愉快,反而吩咐他身後的一個灰袍男子說道,“這樣也好,二弟你就帶着安恒兄和怡嘉妹子過去吧。”

“好,我知道了,”灰袍男子應聲。

主人家沒意見是最好的了,安晟沖紀怡嘉笑着點點頭,“舅父一會兒就接你回府休息。”

“好,”紀怡嘉怏怏應聲,得,這爺倆,說的做的不知道的還以為她這是要去闖龍潭虎穴了似的,一個比一個說的見外。

安恒領着紀怡嘉跟在灰袍男子身後去向後院。

紀府宅院很大,假山大石,流水畫柱都有,雖然大多數地方都缺乏巧奪天工的美感,比安府來肯定是不如的,但是客觀來講在金陵也已經算是很不錯了。

穿過二道影壁牆,紀怡嘉就到了後院,立刻就有婆子迎了上來,“哎呦,紀大姑娘可到了,老太太和衆位太太姑娘已經恭候多時了,”她的聲音尖細,聽到耳中并不舒适,說着還伸手過來要扶着紀怡嘉,紀怡嘉不着痕跡的讓了讓,單是這語氣她就很不喜歡,二期恩話裏的意思也有意思的緊,一上口就是老太太和太太姑娘在恭候她,拐着彎的埋汰人。不過紀怡嘉也不在乎就是了,今日本來就是為了給父母上忌才過來的,又不是專門給她們說話陪開心的。

“那還真是怡嘉大意了,以後這樣的日子要是不耐煩着不等也是可以的,怡嘉不會多想,也免得老太太受罪,”紀怡嘉笑着說道,露出一口小白牙,一顆尖尖的小虎牙甚是可愛,要真是都不等了反而讓她省心很多。

婆子被噎了一句,撇撇嘴,不過想到要是真把這位惹生氣了,老太太指定會怪罪于她,又湊上去讨好的說道:“姑娘已經一年沒有親自上府上來了,想必已經不記得老奴是誰了,”老奴給你介紹一下吧,後半句還沒有說出口,就聽見了紀怡嘉的聲音。

“曲嬷嬷,忘了誰也不能忘了您老人家啊,”紀怡嘉笑着說道,每次過來都是這位曲嬷嬷來迎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安排好的。

曲嬷嬷:總感覺自己聽到的不是真心話怎麽辦。

轉過游廊,就到了年豐巷紀府後宅的待客廳堂前面,這裏是年豐巷紀府中太太姑娘們待客的地方,紀怡嘉每年過來一次,也算是熟悉。大概是因為剛剛曲嬷嬷看見她嚎了一嗓子,本來還在廳堂裏坐着的姑娘出來了幾個,伸着脖子等着看她,呃,這樣的局面久違的又一次看到了。

紀怡嘉打眼看去,她只認出了打頭的紀晴晴紀娟娟幾個,其他倒是面熟,但是名字都模模糊糊,紀怡嘉到年豐巷紀府的機會不多,每次也就在這邊留個一頓飯食的功夫,期間還得應對紀老太太和紀家的各位太太,有時候還要加上自己的親姑姑,對于這些同齡人實際說不上幾句話,能看着面熟已經很不容易了。

“各位姐姐妹妹萬福,”紀怡嘉打了個萬福禮,笑着說道;“這是我表兄,陪我過來給老太提請安的,可否帶個路讓我們進去?”

姑娘們趕緊的往邊上讓了讓,後宅女子本就難見外男,再加上安恒正式好年紀,風度翩翩,禮儀出衆,再加上紀怡嘉稱表兄又這樣親昵的說話,一猜就知道這肯定是淮安伯安府的爺沒跑了,像紀府這樣姐妹衆多,且家世積澱極薄的家族來說,要是能進安府就是嫁的頂好的了,所以其中自然不乏有小心思的。

紀怡嘉看到幾個女孩臉上羞紅的偷瞄安恒,心裏惡汗,要不要這樣啊,看見恒表哥像是狗看見了包子似的,恨不得撲上去,也太不矜持了些。

廳堂裏,紀老太太已經同媳婦兒孫女說了好一會兒話,聽見紀怡嘉已經到了,忙讓人把她請進來,沒想到見禮的還有一個身着淺色袍衫,戴福巾,桃木簪子簪發的青年男子,這樣的好模樣,老太太心思也不免活泛了幾分。

紀老太太左右看看自己嫡親的孫女,各個如花似玉的,要是能攀個好人家,可就不僅僅是自己嫁得好的事情了,以後也能成為嫡長孫彥卿的助力,老太太在心裏把算盤打的噼啪響。

“大祖母萬福金安,各位伯伯嬸嬸萬福,”紀怡嘉朝前方和左右各行了個萬福,按輩分來講這樣稱呼是肯定沒錯的。

紀老太太這才回過神來看紀怡嘉,本來她覺得自家孫女已經是長得頂頂好了,可是看着紀怡嘉又覺得差了些,雖然還是個小姑娘,沒有完全長開,但是這張臉在整個金陵又有幾人能比得上,再過幾年可是不得了了,到時候就是安府也不一定護得住。

這樣一想,紀老太太之前被安老太太慕容氏打壓的憤怒淡了幾分,現在受了氣能靠着她那老虔婆的外祖母找補回來,以後可就不一定了,紀老太太想的有幾分快意,不自禁又想到紀同鳴家裏曾經的財富,簡直肉痛。

“快起來吧,這是蓁蓁兒吧,都已經是大姑娘了,時間過得真快”紀老太太裝模作樣的感嘆了幾句。

“是啊,”“娘說的是,”幾個太太随聲附和。

“身邊是安家幾小子啊,長得這麽精神,”紀老太太笑呵呵問道。

“紀祖母好,我是安家二房的安恪,這次送蓁姐兒過來做客,晚些時候親自過來接她,我這表妹兒被祖母慣得很了,要是有逾矩的地方還請紀祖母莫怪。”安恒拱手回道,風度盡顯。

“說的哪裏話,蓁蓁兒每次來都乖巧的很。這次怎麽是恒哥兒過來了,你爹爹……?”紀老太太記得這麽些年以來只除了一年,其他時候安晟都會陪着來,礙着安晟的性子實在乖戾,她都拘着府上的孫子孫女不要得罪紀怡嘉,就怕那個混不吝的在家裏耍酒瘋。那個老虔婆就是小心,到了她年豐巷紀府,誰還能把蓁姐兒賣了不成,這樣嚴防死守的,現在是舍得放手了?

“爹爹自然是到了的,正在前院吃酒,”安恒笑着說。

紀老太太心裏一堵,決定收回剛剛所有的話。

安恒到底是男子,在後院待太久不好,說了會子話,他就主動提出了告辭。

“讓身邊的丫鬟機靈一些,要是有事趕緊過來通知我和阿爹,”安恒趁着大家不注意,低聲囑咐紀怡嘉。

“我知道的,”紀怡嘉應道,心裏有些暖暖的。

“再怎麽是表哥,到底是外男,你都是大姑娘了還是注意些為好,”安恒的身影消失在游廊,一個稍微有些粗的聲音出現。

紀怡嘉聞聲擡頭看去,剛開始沒認出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這不是她嫡親的五姑母紀盼嘛,女子大概三十七八歲的年紀,臉上的皺紋拿粉都已經遮蓋不住了,憔悴的很。五姑母夫家姓李,家裏有一個表哥李琦一個表姐李然,小時候爹爹還在的時候,五姑母過得還算不錯,單單是紀怡嘉記憶裏,爹爹就去李家給這個姑姑讨過不少次公道,但是最後都是自己人不争氣。往往生氣回了娘家,爹爹去李家要交代,這邊人家還沒松口呢,那邊五姑姑就跟着五姑丈回家了,讓爹爹好生生氣,回回都說下次肯定不管了,但是這是他嫡親姐姐怎麽能不管,只是再也不去李府要交代自讨沒趣了。

爹爹出事後,這個姑姑鬧得最兇,在最後知道拿錢無望之後,還跑去跟安素大吵了一番,總之幾個姑姑裏,紀怡嘉對她印象最不好,自從鬧崩之後,紀怡嘉就沒怎麽再見過這個姑姑了,沒想到在這兒見着了,是巧合嗎?

按親疏說,剛剛安恒在的時候紀盼就應該表明身份的,安恒還該給她行個禮,但是安恒在這待了一刻鐘她都沒說話,廳堂裏女眷有些多,紀怡嘉也沒注意到,這一出聲就是教訓人,真真是……

“姑姑說的是,怡嘉下次定會注意的。”紀怡嘉語氣很淡。

紀盼碰了個軟釘子,自然不會再說。李然卻見不得娘親受氣,“表妹,我娘也是為你好,你看舅父舅母這麽早就去了,娘親是你嫡親的姑姑還能害你不成,你确實不該和你表哥走的這樣近,男大女防表妹也不懂嗎。”

紀怡嘉笑了笑,“表姐說的是,所以我不是已經說了下次會注意的。”

“你,”李然卻并不滿意紀怡嘉的态度,在她看來,紀怡嘉實在有些敷衍。

“行了,你們表姐妹應該好好相處,拌口角什麽的傷感情,”紀老太太笑眯眯的打圓場。

紀怡嘉也跟着笑。

時候已經不早了,說了會兒話,一行人就入了席,年豐巷紀府家的幾個姑娘把紀怡嘉圍在了中間,說的大部分話題都是圍繞安恒,就是之前不怎麽經常與紀怡嘉說話的小姑娘也都湊了過來,看她們個個面上含春,紀怡嘉有些囧,感覺她們也沒比自己大多少,怎麽人家已經在打算自己的未來了。

“蓁姐兒翻過年去就及笄了吧?”紀二太太出聲問道,一時間紀怡嘉身邊的小姑娘都安靜了許多。

“回二伯母,我到十月滿十四歲,”紀怡嘉把口中的食物咽下去,才回答紀二太太的話。

紀怡嘉話音剛落,那邊就有太太開始說話,“那可是大姑娘了。”“是啊,蓁姐兒可許了人家了?”如此雲雲。

紀二太太笑着打斷衆人的話,“想來婚事什麽安老孺人會做主的,蓁姐兒模樣周正成親以後定能讓夫君收心,又自小在安府長大,老孺人也不能虧待了她。”紀二太太每一句話說的都很溫和,但都是挂刺兒的,以色侍人,那是只有勾欄院的女子才做的事情,一向為她們所不齒。果然她這樣一講,一桌子的太太姑娘都朝紀怡嘉看來,心裏都在嘀咕,這個小姑娘長得可真不是一般的好看,雖然嘴上不說但是心底都有了些想法。

紀怡嘉知道要是自己不說話,讓紀二太太這一番話傳出去,單單一句‘模樣周正能讓夫君收心’就能讓她萬劫不複,恐怕以後上門求親的就是各種混混兒惡霸了。“是啊,紀二太太既然知道這事兒要我家中長輩做主,您就不要挂心了,反正都是徒勞。外祖母疼我自然不會虧待與我,背靠淮安伯府,誰還能欺負了我去,紀二太太您說我這話說的對不對?”紀怡嘉淡淡說道,語氣疏離,連稱呼也變了個徹底,說完還似笑非笑的看向紀大太太。

紀二太太針對她,對于其中的緣由紀怡嘉大概能猜到一些,紀二太太家世算是不錯的,家中父親做到了金陵轄縣知縣,也算是管家小姐出身,據說當年這紀二太太是相中了爹爹的,但是是單相思,爹爹想也不想就拒絕了。但紀二太太卻不死心,看爹爹一直沒成親就以為自己還有機會,沒想到後來爹爹直接娶了剛及笄的娘親,再然後紀二太太就嫁給了年豐巷紀府紀氏族長的次子。之前那些事兒在當年瞞得嚴實,但是還是有些人知道的,紀怡嘉是無意間從安嬷嬷那裏知道的。

紀二太太的臉色直接就黑了下來,蹬着紀怡嘉,這個小蹄子和她娘一樣,巧言令色。

紀怡嘉笑着看向紀二太太,沒有一分閃躲,火藥味十足,一時間都沒有了聲音,就是旁邊席上也都停箸觀望。

“蓁蓁兒說的自然是對的,老孺人疼寵着,還有咱們紀氏宗族在,誰也欺負不了咱們家蓁蓁,”一個清麗的女聲傳來,語帶含笑,聞者如沐春風。

紀怡嘉轉頭看去,笑着回了句:“大伯母高見。”說話的是年豐巷紀府的大太太常氏,也是紀彥卿的母親,常氏商戶女出身,常家與年豐巷紀府門楣相當,大太太平常在府裏八面玲珑,慣會拉攏人心,如今也是三言兩語就轉變了整個氣氛。

就是坐在主位的紀老太太也松了一口氣,看向大兒媳的時候更滿意了一些,雖然出身稍差一些,但是單是生養了紀彥卿這個優秀的嫡長孫就功不可沒,更不用說平常時候還慣會做人。眼梢掃過二兒媳,紀老太太的不滿意溢于言表,當年那些糟事兒她不想說可不表示不知道,現在還過不去呢?那自己次子算什麽。不過再怎麽樣這些都不是現在要處理的事情,家醜不可外揚,這還有一家子客人在呢。

“蓁蓁一直在安老太太身邊養着,等要出嫁的時候肯定是十分舍不得的,瞧我這幾個孫女,出嫁哪個都覺的心裏空落落的,”紀老太太嘆了一口氣。

這下子終于是把氣氛整個調了回來,話題就此完全轉移,開始圍着幾個紀家的小姐說話。

“長房二伯母今天怕不是吃錯藥了吧,怎麽這般說話,”紀怡嘉左手邊坐着的紀晴晴靠近,小聲的嘟哝,接着又安慰紀怡嘉,“你可不要放在心上,我覺得你剛剛回擊的非常好。”

紀怡嘉笑了笑,“謝謝。”

紀晴晴笑了笑,露出兩個小酒窩。紀氏族長有個大家族,兄弟就有六個,下面一輩開枝散葉,到了紀怡嘉這一輩人數就多了起來,紀晴晴是族長六弟三兒子的姑娘。

萬事開頭難,萬事都是這樣,說話就更是如此了,一旦開頭,停下就難了,兩個小姑娘叽叽喳喳,等到下席還有些意猶未盡。其實說起來,紀怡嘉與紀晴晴還算熟悉,但是兩人的關系也僅限于表面上說幾句客氣話,這樣親密交談還是第一次。

“我還是第一次感覺到下席這麽快,以前都難熬死了,”紀晴晴小聲笑着對紀怡嘉說道,也不知道大家住的都這樣近,為什麽還要都聚到一起,吵鬧得很。

紀怡嘉也有同感的點頭,說句實在話年豐巷的宴席确實很無聊,尤其每每這幾日她都茹素,上了席也就只能吃幾顆豆,再加上每年過來幾乎都有人話裏夾槍帶棒,小的時候她尚且能裝傻充愣,但是這兩年她要費盡力氣去應對才行,不然一不小心她就能萬劫不複,說實話,這樣的感覺很累。

“以前,我怎麽沒發覺你這麽好相處啊,”安晴晴笑着說道,明眸皓齒,皮膚白皙,一件淺粉襦裙在胸前系着長長的飄帶,同色系的大袖衫,獨帶小女孩的特質,此時眼睛正亮晶晶的看着紀怡嘉,像是昨日被紀怡嘉抱在懷裏的小京巴似的。

“我也沒發現你這麽可愛呀,”紀怡嘉笑着說。

小姐妹倆一拍即合,相處越發的融洽。

“老太太,前院來信說,安家恒三少爺多飲了兩杯酒,身上不舒服,準備回去了,安二老爺派人來請蓁姑娘了。”有丫鬟過來報。

此時女眷這邊已經下席,老太太剛讓上了茶水,男子那邊要飲酒,肯定是都還沒下席呢,舅父和表哥肯定是早下席了,肯定是怕她吃虧呢,這樣想着,紀怡嘉站起身,“大祖母,那蓁蓁這就回去了,三表哥酒量向來好,也不知道這次是飲了多少酒。”

紀怡嘉一臉着急,紀老太太也沒有多留,沖曲嬷嬷說道:“趕緊送蓁姑娘過去。”

“是,是。”

紀怡嘉擡步往外走,路過紀晴晴的時候,沖她眨了眨眼,看到紀晴晴驚愕瞪大眼睛後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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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王生病,她表面醫人,內心:我一把藥毒的你半身不遂!
辰王被害,她表面着急,內心:求皇帝下旨,将這男人的狗頭剁下來!
聽到她所有心聲的辰王憤恨抓狂,一推二撲進被窩,咬牙切齒:“愛妃,該歇息了!”
半年後,她看着自己圓滾滾的肚子,無語痛哭:“求上天開眼,讓狗男人精盡人亡!”

重生八零俏佳妻

重生八零俏佳妻

前世,盛寧懵懂無知,是從小背負不堪名聲的‘壞人’。被好友陷害,被心愛的人辜負,最後孤苦無依,凄慘而死。
當她重生回1983年,她一定擦亮眼睛看人,認認真真做事。這一世,她再也不讓妹妹因她而死,這一世她要成為文工團最驕傲的那朵玫瑰。一個優秀的女兵,孝順的女兒,合格的姐姐。且看她如何破釜沉舟,救妹妹于水火之中。力挽狂瀾,帶着全家一起改革開放,致富奔小康。虎視眈眈,誓要拿下冷面軍長,傳說中的活閻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