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杜鵑(下)
唐子博掀翻面前的桌案,将手上的畫朝灰衣男子身上扔去:“畫呢?!”
灰衣男子被吼得一愣,他木讷地看着地上攤開的畫卷,不明白它怎麽就變成假的了:“這畫是素衣親手交給我的,不會有假。”
唐子博抿了抿唇,側頭問身後的人:“素衣呢?”
那人畢恭畢敬地答道:“尚未回府。”
唐子博煩躁地來回踱了兩步,又問灰衣男子:“你拿到畫之後,有沒有遇到什麽可疑之事?”
“可疑之事?”男子皺着眉頭想了想,還真想起了那麽一件,“我離開的時候,撞到了一個胡人。”
“胡人?”唐子博的眼睛微微一眯,繼續打聽道,“是何模樣?”
“他的身材很高大,但是臉被衣領和帽子遮住,看不清楚。”現在想起來,這可能是故意為之,“他把我撞倒在地的時候畫也落了出來,可是前後時間很短,我當時并沒有起疑。”
唐子博幾乎是立刻就想到了在周金金的酒宴上假扮龜茲樂隊、還宣稱自己是拜火教的那群人。領頭的也是一個高大的胡人,衣服把臉遮擋得嚴嚴實實……不,他們可能根本就不是胡人。
他走到坐席上坐下,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右手小指的指節。前幾日,東乾羅國來了一個特使,名叫阿厄斯。若是要說最近一段時間長安城裏有什麽人最可疑,那一定非他莫屬。
他的眼神變得陰鸷,沉默了半晌後才開口:“你先下去,素衣回來以後讓她來見我。”
“是。”跪在地上的灰衣男子松了一口氣,忙不疊地爬起來退了出去。
身側的一人看了唐子博一眼,不放心地問道:“這件事該怎麽跟王爺交代?”
唐子博道:“義父那邊我自會說明,你去調查一下阿厄斯。”
男子有些意外他的這個命令,不過還是點頭應了下來。
阿厄斯已經被伊金用這種詭異的眼神盯了半柱香的時間了,最後終于忍不住一巴掌往他的臉上拍去:“你讓我想起了那些整天對着我傻笑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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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金堪堪躲過飛來的一掌,翹着嘴角道:“那可真是愉快的回憶。”
阿厄斯拿起桌上的一壇酒,仰頭灌了一大口,清冽的美酒順着他棱角分明的下巴滑落,伊金忍不住對着他吹了聲口哨。
阿厄斯頓時沒有了喝酒的興致,“砰”的一聲将酒壇砸在了桌上:“你有什麽話就直說!”
“呵呵。”伊金輕笑了一聲,把阿厄斯剛才給自己的畫扔回了他的身上,“你就算想用一副假畫來糊弄我,也別拿我給你的假畫來糊弄好嗎?騙人也要稍微有點誠意。”
阿厄斯愣了一下,拿起自己身上的畫疑惑地道:“你說這幅是假的?”
伊金看着他滿意地點了點頭:“孺子可教也,現在有誠意多了。”
“我有沒有說過我很讨厭你這種拐彎抹角的說話方式?”阿厄斯皺着眉頭,仿佛下一刻就會撲過去把伊金掐死。伊金倒是面不改色地的答道:“今天還是第一次說。”
阿厄斯深吸了一口氣,準備一句話結束這個問題:“這幅畫是我從唐子博手下的身上拿來的,你那幅畫現在應該在唐子博手上。”
伊金的眉頭挑了挑,一副若有所悟的樣子:“看來鬼手不止畫了一副假畫。”
阿厄斯的鷹眸一眯,對伊金道:“你是說唐子博手上有兩幅假畫?”他不相信自己竟然被唐子博算計了。
伊金笑着道:“我可沒有這樣說,把鬼手抓來問問就知道了。”
太陽落山以後,周金金還沉浸在失去愛畫的悲痛之中。一個下人慌慌張張地跑進正堂,對着頭發散亂的周金金道:“老、老爺,春花被人敲暈綁在了柴房,剛剛才被人發現!”
“哦。”周金金敷衍地應了一聲,一個侍婢被人綁了算什麽,他的畫、他的《白玉蘭·春》不見了啊!
下人卻沒有就此離開,而是繼續說道:“春花說、說打暈她的人是杜鵑!”
“什麽?!”周金金直接從地板上跳了起來,一把揪住下人的衣領,“此話當真?”
他前一天晚上在房頂上看見杜鵑的時候,就提醒自己要當心,沒想到……還是遭了杜鵑的道!
不用說了,畫一定是落在了杜鵑的手上!
下人被突然蹦起來的周金金吓了一跳,心驚膽戰地道:“不會錯,她認得杜鵑的面紗!哦、她現在還在柴房,您可以親自去問問!”
周金金大手一揮,大喝一聲:“走!”
一路風風火火地趕到柴房,卻是撲了個空。除了地上還留着一根綁人用的麻繩外,哪裏還有丫鬟春花的身影。
春花就這樣在周府裏無聲無息地消失了,但是唐子博的府上卻多了一個叫素衣的手下。
“主人,屬下辦事不利,還請主人責罰。”素衣跪在地上,臉色慘白慘白的。
唐子博微微眯起了眼,沒有答話。他千算萬算,卻偏偏算漏了一個杜鵑。可是杜鵑要那幅畫做什麽?難道她也知道了畫裏所隐藏的秘密?
灰衣男子站在一旁,還有些不可置信:“我看到的人明明是你……”
唐子博睨了他一眼:“不過區區易容之術。”
灰衣男子抿了抿嘴,哪裏是區區易容之術,他根本沒發現一點破綻,就連聲音都跟素衣一模一樣。
唐子博從坐席上站了起來,對身後的一名男子吩咐道:“他們兩個辦事不利,交給你處置了。”
“是。”
灰衣男子和素衣的臉頓時一白,唐子博徑自走出了房間。
第二天,杜鵑假扮成周府丫鬟,騙走了那副價值不菲的《白玉蘭·春》之事,就在整個長安城裏傳得沸沸揚揚,就連金吾衛們都忍不住插上幾句嘴,說他們在事發的前一天就在夜禁後與杜鵑狹路相逢了。
杜鵑又在長安城裏火了一把,柳清歡笑着聽完了青栀眉飛色舞的解說,不做任何評論。
大家都去找杜鵑的麻煩了,她這個侯府夫人就安全了。
柳清歡用完早飯,本想去跟寧氏請個安,不料一出門就見撚棠用盯殺父仇人的眼神盯着自己,又退回了房裏。
不能出門她正好落得輕松,再去睡個回籠覺有何不好?
這一睡就睡到了正午,直到青栀來說午膳已經備好了,才從床上爬了起來。柳清歡平時沒事就喜歡去內堂的閣樓上納涼,順帶看看風景解悶,現在被關在屋裏,不僅悶得慌,還熱得慌。
赤桃在一旁幫她扇着風,青栀又拿上一小壺冰鎮過的河東乾和葡萄給她,也許是知道她心裏煩悶,這次她一連喝完了一壺,青栀也未加阻攔。
可是……她馬上就後悔了。
柳清歡的酒量不好,非常不好!平時喝一兩杯未見有何不妥,可現在喝完一壺——盡管只是一小壺——竟然醉得不省人事了!
天吶!她第一次見有人喝河東乾和葡萄,也能醉成這樣!
兩個丫頭急壞了,生怕把她喝出什麽好歹來。赤桃想把她扶上床,可這人還會耍酒瘋,死活賴在坐席上不走。青栀見沒辦法,只好去找薛慕。
幸好侯爺這個時候已經從宮裏回來了。
薛慕進到正房的時候,柳清歡正好又一次把赤桃從身邊推開。他微微蹙了蹙眉,走到柳清歡的身邊:“清清。”
柳清歡似乎認得他的聲音,擡起來傻乎乎地對他笑了笑:“侯、侯爺,嗝。”
她的臉因為喝了酒而微微發紅,眼神也像受驚的兔子一般迷茫。薛慕看了她一陣,直接把她從坐席上抱了起來,往床邊走去。
柳清歡在被薛慕放到床上的一瞬間,突然一把抓住薛慕的衣領,用力一拉,跟着一個翻身,跨坐在了薛慕身上。
赤桃和青栀驚訝地張大了嘴,然後雙雙捂着眼睛跑了出去。
薛慕被她壓在身下也不反抗,柳清歡盯着他看了一陣,俯下。身來問道:“你是誰?”
她的氣息帶着淡淡的酒氣,薛慕摟着她的腰身,怕她從床上摔下去,看着她沒有說話。
柳清歡研究了一陣,好像認出了身下的人:“哦,你是壞人!你把我關了起來,不讓我出門!”
薛慕撥開她側臉的黑發,問道:“那我不關清清了,可好?”
“好呀好呀!”柳清歡開心地應道。
如果說薛慕是酒量不怎麽好,卻被人當成千杯不醉的話,那柳清歡就是看似沾酒就醉,其實千杯不倒——要是騙子輕易就被人灌醉,把什麽該說的不該說的都抖了出來,那還得了?
一縷發絲從薛慕的鼻尖掃過,薛慕嗅了嗅殘留的發香,一直注視着柳清歡的眸子微動。
這丫頭在跟他裝醉呢。
他勾了勾唇,眼中也染上了一層笑意。既然要裝,就讓你裝個夠。
他的臂上微微用力,兩人的位置瞬間掉換了方向。柳清歡被掀得措手不及,愣愣地看着身上的薛慕。
他嘴角的那抹笑怎麽看怎麽不懷好意啊。
“清清。”薛慕突然湊在她的耳邊,低聲呢喃了一句。只簡短的兩個字,卻讓柳清歡的心不受控制的飛速跳了起來。
薛慕的唇移到了柳清歡的唇上,低頭吻了下去。柳清歡的嘴裏有清甜的葡萄味,竟似會醉人。薛慕吻得越來越深,就連手也探進了柳清歡的衣襟裏。
柳清歡的身體一僵,完了完了,現在要把自己賠進去了,她還要不要繼續裝?
好在薛慕見好就收,從她身上抽回了手。柳清歡的臉比剛才更紅了,薛慕的唇在她臉頰上輕輕碰了一下,便翻身下了床。
撚棠見薛慕從房裏出來,連忙沖了上去:“侯……”
“不用守在這裏了。”薛慕沒等她說完,就徑自走了出去。撚棠的臉色變了變,侯爺衣衫不整一定只是個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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