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3
清晨,天還是黑的。看不清天空的顏色,城市像是被烏雲籠罩着,昏暗低沉,讓人透不過氣來。
林一穿着黑色的高跟鞋,黑色的絲襪和黑色的裙子與外套。全身上下全是清一色的黑色,單調卻有層次。
她緩慢地走着,表情凝重。面色像是故意要與身上的衣着相呼應,十分慘白。走出院子的大門,李管家已經把車停在邊上等着了。他下車為林一開了門,然後載着林一慢慢地駛向郊區。
道路的兩邊堆滿了昨夜積的雪,還沒有融化。
車子裏十分暖和,以至于車窗玻璃上起了霧。林一用手指滑過玻璃,蹭出一塊透明,然後呆呆地望着窗外,
李管家坐在前面,并沒有專心致志地開車,不時瞥着後視鏡,看着林一,表情似乎十分擔憂。
黑色賓利最終在墓園的門口停了下來。林一從車裏走了下來,懷裏多了一束花,雪白的百合花,花瓣一根根地立着,上面還有一顆顆水珠。
墓地裏氣氛冷清,兩旁的樹木依然枯萎,卻依舊在風中挺立。
嗒嗒嗒,高跟鞋敲擊石子地發出響聲。
她走向墓園的最深處,那裏被密密麻麻的樹牆隔開。她在那墓地的角落裏停了下來,那最僻靜的角落,像是故意和大家隔開。
林一把手裏的花束放在墓前的花瓶裏,然後緩緩跪下,單薄的膝蓋接觸到冰冷的地面。她用手擦拭着墓碑上的照片,那照片裏的人與林一有幾分相似。
下面寫着名字,于南馨。
10年前,那個冬日也是大雪紛飛。
年僅9歲的林一剛剛放學,回到在菜場邊破舊的家裏。她一進門便被滿屋子的煙味熏地緊緊捂住鼻子。她立即跑到窗前,打開窗戶,一股冷風瞬間刮過來。房間裏并沒有暖氣,原本已經很冷的房間變得更加的刺骨。
餐桌上放着幾盤菜,己經開始發黃的青菜幹癟地躺在盤子裏。盤子下壓着一張字條“把菜熱了吃,不要等我。”
那字跡清秀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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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一拿起紙條,嘆了一口氣,把紙條揉成了一團扔進了垃圾桶,然後轉身把盤子放進了微波爐。
突然從裏屋裏走出一個小男孩,大約只有四歲。
“姐姐,餓。”他揉揉眼睛,吸了吸紅紅的鼻子。
“等一會兒,小彬,馬上就有吃的了。”林一摸摸男孩的頭,微笑着說。
林一把熱好的菜放在桌子上,穿的像小熊一樣的小彬爬上桌子。只有四歲的弟弟還沒有學會用筷子,只能用勺子扒着盤裏的剩飯剩菜。
時間不知不覺到了晚上十點,林一看看窗外,不知何時天空中已經落下夾雜着雪花的大雨。雨傘在門邊擺着,媽媽一定沒有帶傘出門。她把做好的作業放進書包,然後走到門口,換好鞋子,準備去喊媽媽回家。
“姐姐,我也去。”小彬走到林一的跟前,拉着姐姐的袖子,撒嬌着晃來晃去。
“乖,在家呆着,姐姐去喊媽媽回家。”
“不,一起。”弟弟帶着哭腔說。
沒辦法,林一只得帶着弟弟一起出門找媽媽。
媽媽工作的地方在兩條街外。
夜裏的街道并不黑,走遍的店鋪也都還沒關門,路燈也将街道照亮。林一和小彬走過了一條街,只要過馬路就可以到媽媽在的地方了。
漆黑的夜晚,街上人不多。紅燈,林一一手撐着傘一手拉着小彬的手等着過馬路。
斑馬線的盡頭站着個女人,長長的卷發被雨打濕。她左手擋在頭上遮着雨,右手提着一個塑料袋。
“媽媽。”
小彬看到了站在馬路對面的媽媽,立刻撒開姐姐的手,向馬路對面跑了過去。
“小彬,紅燈!”林一大叫,可小彬已經跑到了馬路中間。
林一立刻追了出去,剛跨出去一步,“吡”的一聲的喇叭聲,把林一吓的退後了一步,一輛車就從林一的眼前擦了過去。
馬路對面的媽媽顯然也聽見了兒子的叫喊,往馬路中間看去。
“媽媽。”小彬确認媽媽看到了自己,開心地在馬路中間停了下來。
他不知道,一輛車正朝着自己飛馳而來。
時間好像突然變得緩慢起來。
“小彬——”
媽媽飛奔出人行道,推開了小彬,而自己則被那輛車撞飛,癱倒在地上,身下滲出深色的液體,看不出是雨還是雪。
“媽媽?”四歲的小彬顯然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滿臉是血,在地上慢慢地爬向媽媽。
“媽……”而馬路對面的林一失聲尖叫。
傘從手中滑落,林一飛奔到媽媽的身邊。
“媽。”林一驚慌失措地抱着媽媽的頭,淚水盈滿了眼眶,止不住地向外湧。
正巧路過的好心人幫忙打了電話。
“媽……媽。”林一的腦子已經沒有辦法思考,她只是不斷地喊着媽媽。
“你,”媽媽講話開始有些吃力,她擡起右手林一把耳朵貼近了媽媽的嘴。“這是你喜歡的鹵牛肉,今天廚房剩了些……”說完,那緊緊抓住林一的手,瞬間松開,滑落到了地上。
“媽……”
可是這一聲再也沒有喚醒媽媽。
一直停在旁邊的肇事車輛,車門始終沒有打開。裏面的肇事者又重新發動車子,向後退了幾米,快速地駛了出去。林一擡頭看向那肇事車輛離去。
三分鐘後,救護車來了,架走了媽媽。可是一切都只是徒勞。這一年的冬天,九歲的女孩和四歲的男孩,永遠的,失去了媽媽。
不知什麽時候又下起了雪,雪花飛舞,飄落在墓碑上。李管家撐起了黑傘,舉過林一的頭頂。
林一不停地用手撫摸着墓碑上的照片,纖細的手指被凍得通紅。
“時間過得真快,已經十年了呢。”語氣相當輕松,仿佛不是在和逝者,而是在和活生生的母親對話寒暄。
“小彬在法國也過得很好,聽說這次考試又考了第一名,他說長大後要繼承外公的公司。這樣倒也省得我費心。”每次說道小彬,林一冰冷的臉上總會有意思溫暖的笑意。
“說起來已經四年沒有回去了看過他們了,他們也老是催我,不過我還想多陪陪你。”
忽然笑得彎彎的眼角收緊,眼睛空空地看着前方,笑容變得僵硬起來。
“那個人的女兒現在還在日本呢,已經兩年了。我最近……遇見了‘那個男生’,就是我說過的在‘那兒’見到的那個人。”
身後的李管家忽地看向跪在地上的小姐。
墓園裏,林一和李管家的腳印還躺在雪地裏。不知什麽時候,腳印多了一雙。
在那樹牆外,一個拿着花束的男人站在那裏。
“我的計劃差不多也要準備好了,就算你要阻止我也沒有辦法了對不對?”林一的表情如同千年冰,眼神堅定。然後歪着頭,燦爛一笑。如同往常甜美,只是不覺感到那張笑臉寒氣逼人。
身後的李管家身子微微一抖。
那樹牆外的男人緩緩擡起眼睛,從鼻孔中猛然呼出一大團寒氣。那眼鏡也被蒙上一層霧氣。
林一站起來,拍了拍膝蓋上的雪,轉身向着出口處走去。
李管家跟在後面幫她撐着傘,但紛飛的大雪還是飛到了林一的身上,臉上,化作水滴留下,若是不仔細看,甚至會以為她在落淚。
樹牆後那男人向後退了幾步,藏在了樹叢中。
林一離開後,那男人在剛剛擦拭過的墓碑前跪了下來,把花擺在花瓶的旁邊。
“伯母好,我來了。”石崇推了推眼鏡,微笑着說道。
***
藍唯如往常一樣來到咖啡屋。
正是早上的時間,咖啡屋裏充斥着準備去上班的人們,穿着西裝,滿臉的倦容。
一次點兩杯以上的一定是新入職場的實習生,而穿着越是昂貴的,往往喝的咖啡則越苦。
今天是藍唯要搬家的日子,黑崎明現在還賴在被窩裏沒有起床。藍唯只有簡單的一個行李箱,所以昨晚已經收拾好了。
莫名的,想要趁着這個空擋來買一杯咖啡。
依舊是環顧店內一圈,并沒有發現那個女孩的身影。平時的這個時間都是她上班的時間,但是今天不在。
他輕輕笑了一聲,仿佛在嘲笑自己。
什麽時候開始關注人家什麽時間上班什麽時間不上班了?
翻開手機看看自己的賬號餘額,嗯,最近咖啡買的似乎有點兒多了。
手機震動了起來,是石崇打來的電話。
“喂?”
“起來了?我還以為你還在睡覺呢。”石崇聲音相當清爽,一點兒沒有剛起床的睡意。
“起來買杯咖啡喝。”
“哦,我現在有點兒事情,中午到。太郎還在睡覺?”
“嗯,看樣子可能要一下子睡到下午了。”
“怪不得打電話打不通。”
“什麽事情這麽早去做?還是假期。”
“就一些私人的事情。”
“妹子?”
輪到藍唯,他小聲地點了杯白巧克力摩卡,又往櫃臺裏面看了看,依舊沒有那個女孩的身影,看來今天真的沒有上班。
“什麽妹子。不說了,中午見。”
石崇挂斷了電話,藍唯聽着電話裏“嘟嘟嘟”的聲音有些慌神。
說實話,從小學認識到現在,石崇好像沒有交過正式的女朋友。
接過服務員遞過來的摩卡,嘗了一口,沒有她做的好喝。
笑,自己什麽時候這麽挑嘴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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