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記憶流傷，苦澀慘糖

高陽鸾舉着手裏的折斷的竹蜻蜓，又看了看躺在身邊，熟睡的辰暮，臉色竟挂上了淡淡的笑，有點溺愛的感覺。

這是母親留給自己唯一的東西了，十年前那個寒冷的冬天，那年的所有記憶都仿佛是結了冰，不帶一點人情味。那一年，相依為命的母親死了在了山賊手裏，那一年，八歲的自己第一次沾了人命，趁着夜深人靜，殺死七八個大漢，逃出土匪窩。

那一年冬天，天空中飄着潔白的大雪，一具饑寒交迫的靈魂暈死在護城河的橋上。來來往往的行人擡着眼睛看着天空，沒有誰會注意到腳下一個快要凍死的小乞丐。

恍恍惚惚之中，有哭有笑，有悲有喜，這一切都與他無關，因為沒有人會哪怕是低頭看他一眼。

他以為自己就這樣死了吧！這條命活了八年的命，可真不值。

“大哥哥，你是餓了吧，這是我最喜歡的冰糖葫蘆，剛買的，給你吃了吧！”這個聲音好清脆，一定的觀世音娘娘派來的童子吧。

好半天，他才面前睜開眼睛，眼前只有一串紅紅的東西，那是什麽？這難道就是冰糖葫蘆嗎？以前有好幾次自己纏着母親，母親只能無奈的看着自己搖了搖頭，沒有錢買！自己從來沒有吃過冰糖葫蘆。

“很好吃的！”似乎是怕他不吃，那個聲音還故意強調了一遍。

他發瘋了一般搶過那串冰糖葫蘆，狼吞虎咽的大嚼起來，冰糖凍得很硬，割破了嘴巴，一股甜膩的味道流進喉嚨裏，他也不清楚那到底是冰糖葫蘆的味道還是自己血液的味道。

一串，很快便入了他的肚子裏，高陽鸾還意猶未盡，擡起頭來，恍恍惚惚中，看見還有紅紅的一顆，一定要吃到！

于是，神志不清的他，便從地上爬起來，目光緊緊的盯住眼睛裏那顆紅紅的冰糖葫蘆，咬了上去，瞬間，一股甜膩的液體流進自己嘴巴裏。

嗯，這顆糖葫蘆比剛才那些都好吃，軟綿綿的，還熱乎乎的呢！真好！這是自己這一輩子吃過的最好吃的東西！閉上眼睛，好好享受這個世界上最好吃的東西。

神志不清的他一個勁的咬那顆冰糖葫蘆，可這個東西怎麽就像是活的一樣，還躲着自己。

“嗚嗚嗚……放開……嗚嗚……”耳邊想起一陣的斷斷續續的哭聲，有什麽東西在拍打着自己。

當他再度睜開眼睛的時候，一張胖嘟嘟的淚臉印在自己面前。自己咬着的，竟然是這個小男孩的嘴巴！

連忙松開，那個小男孩的嘴巴已經紅腫起來，上面還殘留着自己的牙齒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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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大嘴巴嚎啕大哭，眼睛眯成了月牙形狀，連連淚珠流進嘴裏，露出一排潔白的小巧牙齒。

“嗚嗚……我給你糖葫蘆吃，你還咬我……”

這下，高陽鸾也慌了，帶着深深的悔意央求說道：“小弟弟，你別哭了，對不起……求求你，別哭了……”

無論浪費多少唇舌，那個小男孩也沒有止住哭聲。無奈！他只能把母親留給自己唯一的東西拿出來哄着他說道：“你看，我剛才咬了你，現在拿這個竹蜻蜓賠給你好不好，你別哭了！”一邊說，一邊塞進了小男孩手裏。

小男孩抹了一把臉上的淚，看着手裏竹蜻蜓，果然止住哭聲，變成了抽泣，兩只眼角挂着晶瑩的水珠，仿佛那是夏日清晨的露水。

這樣，高陽鸾才算是長籲一口氣，只要他高興了，把母親留給自己唯一的東西送給他也無所謂。

誰知，這個小子不是一個竹蜻蜓就能糊弄過去的，他收下了竹蜻蜓，紅着眼睛對他說：“這個只夠換我的糖葫蘆，剛才你咬了我，要我咬你才算公平！”

剛說完，他紅彤彤的嘴巴已經湊了上來。

“不行——”高陽鸾大喊着，将湊近的小男孩猛地向後一推，他圓滾滾的身體便倒在地上，滾了兩下，掉進了護城河裏。

高陽鸾下意識的想要拉住他，卻手指撲了個空，眼睜睜的看着他圓鼓鼓的身體在護城河的冰上砸出一個大坑，掉了進去。

那一刻，高陽鸾突然間心髒一陣痙攣，仿佛一切都是一場夢！他怎麽可以掉進護城河裏呢？

“小少爺——小少爺——”

好些人趕了過來，來勢洶洶。

“那個小乞丐，你好大的膽子，你別跑——”

聽到這警告，高陽鸾知道自己闖下大禍，吓得撒腿便跑，最後看了一眼冰上那個大窟窿，不知道那個小弟弟怎麽樣了。

眼看，那些人就要趕到橋上，臉上的表情異常恐怖，如果自己被他們抓住的話，下場一定會比在山賊手裏慘，害怕的高陽鸾只好逃命。

就這樣，十年的時間，自己的夢裏面，都是那個給自己糖葫蘆吃的胖嘟嘟的小男孩，還以為他在十年前就被自己害死了呢！沒想到他竟然活了下來。這是上天對自己的恩賜嗎？

俯下身去，看着窩在被窩裏熟睡的人，清秀的臉，當真比一個女孩還好看。身體單薄，病怏怏的，兩根鎖骨突兀，一雙玉腕，不禁聯想起紅樓夢裏的林妹妹。想他今天生的如此小胳膊小腿，大概全都是十年前那次拜自己所賜吧！

幸好這次沒釀下大禍，大夫說他只是多喝了幾口湖水，還好！要是這次他再有個什麽三長兩短，自己該怎麽辦？

高陽鸾正溺愛的看着他，辰暮翻了個身，緩緩睜開了眼睛，撲朔迷離，不知裏面藏了多少純真。

這一眼，高陽鸾看的有些癡呆。

突然間，那種迷離的眼神稍縱即逝，變得鋒芒畢露，像一把尖刀般犀利。刷的一聲，辰暮便從床上跌坐起來，一把抓住高陽鸾手裏的竹蜻蜓躲了過來。

“誰讓你動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