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誤指太子

金碧輝煌的宮殿，雕梁畫棟，氣勢滂沱，一磚一瓦一草一木都是極近精致奢華，皇家的尊貴與霸氣咄咄逼來，行走于其間的人都淹沒在這種氣勢之下，皆渺如塵埃。

朝中大臣王子皇孫齊聚一堂，一派氣象榮榮之下不知掩埋了多少陰謀陽謀。今日盛宴，關系到天下，只要今日入了皇帝的眼，那便會一躍龍門，跨上太子高位。

于是，平常留戀于賭坊妓院的纨绔子弟也都收斂起身上的各種陋習，繁文缛節自然是少不了的，舉手投足都仿佛是一個标志的夫子，平常調戲良家婦女的嘴巴今日也滿嘴孔孟，養尊處優的公子哥也開始憂國憂民，肚子裏沒有多少墨水的也滿嘴的唐宋李白，說不出是怪異還是乏味。

而這其中，還有一個最不懂禮數的，身影放蕩卻也潇灑，舉手投足既不虛僞又處處透出一股說不出的貴氣，這個人自然就是高陽鸾。在這滿堂的僞君子中，他的恣意妄行卻怎麽也讓人移不開目光，仿佛是一堆沙石裏藏着一顆夜明珠，甚至比夜明珠還亮。

看着滿堂的公子相互阿谀奉承，他只是舉起酒杯，自斟自酌起來，狹長的眼角掃過滿堂豺狼，嘴角微翹，便飲盡了杯中的瓊漿玉液。

原本他作為一個私生子，是被安排在一個最不起眼的位置，可偏偏他的那副長相，讓他無論藏在那種角落都會吸引滿堂怪異的目光，因為他長得，太像前太子了。剛進宮門的時候，便有小太監吓得尿了褲子，連忙跪在地上高呼“太子千歲”

高陽鸾無奈，只好打趣的回答：“這幾個字可是掉腦袋的大罪，公公不是想害死我吧？”

當那個公公仔細辨認時，才發現是認錯人了。但是這種事情出現了不是一次兩次，整個皇宮，處處都有給他下跪高呼太子的。高陽鸾真擔心今天腦袋留在皇宮裏不能活着見到辰暮了。

因為他的出現，皇宮變得人心惶惶，總以為是太子的鬼魂出來作祟，有點太監宮女甚至不敢接近他。

高陽鸾無奈，只好自斟自酌，緊皺眉頭，臉色不大好看。不是因為這滿堂賓客怪異的目光，而是因為他眼睛疼。不知道那個混蛋現在在幹什麽呢？估計是跑回家去了，回去就回去吧，反正在自己回客棧之前，他一定會返回來的！

“皇上駕到——”帶着威嚴的一聲傳來，衆人皆向俯首叩拜，三呼萬歲，畢恭畢敬。

“衆位免禮……平生吧，今天是家宴……不必……如此拘禮……咳咳……”短短的幾個字斷斷續續的，可見這個皇帝也已經病入膏肓。

晚年喪子，還是唯一的兒子，無人守孝尚且不談，皇帝地位非比一般，關系國運興衰，老皇帝已垂暮，眼看就要撒手人寰，國無儲君，此時哪怕是稍微一個疏忽，想必這南野的江山就要動蕩了吧！

怪不得太子已逝要秘不發喪，不知為何，高陽鸾有點同情這個老皇帝。盡管此事與自己無關，一個私生子，即使奪得皇位也是名不正，言不順，何以服衆？只是單單的可憐這個老皇帝罷了！

“謝萬歲——”

衆人平生，坐回原位。高陽鸾這才敢瞄一眼坐上的皇帝，早已是骨瘦如柴，形同枯槁，可雙目依舊炯炯有神，像一只獵豹，令人不寒而栗。高陽鸾不由得心生敬意，不過才五十出頭，就變成了這副樣子，大概是在這個皇位上熬幹了心血吧，他統治南野不過二十餘年，卻創造出一代盛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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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皇帝的目光掃過滿堂少年，都算是這一代的翹楚了吧！不知座下衆人之中，可有一個能繼承自己王位的，突然，犀利的目光停頓在一個角落裏。

眼神裏的霸氣和無奈瞬間銷聲匿跡，涕泗縱橫，顫抖的手指向角落裏那個驚慌失措的人“安兒——”

衆人大驚，皇帝口中叫的豈不是太子高陽安？也難怪，高陽鸾長得和太子有七八分相似，看來這個不起眼的私生子，要變成衆人的眼中釘，肉中刺了！

一看老皇帝指向的竟然是自己，高陽鸾連忙跪倒在地，解釋說道：“微臣是弈王第七子高陽鸾，不敢冒犯太子殿下名諱，吾皇贖罪！”心中郁悶，本以為選太子這件事和自己沒有多大幹系，自己只是奉旨走過場罷了，沒想到老皇帝竟然也老眼昏花錯認了自己的兒子！

這一下，老皇帝也清醒過來，雖然和太子長得極為相似，可年齡卻不相符合，并且這個人即使如此恭敬，卻隐隐透出一股咄咄逼人的凜冽霸氣，那絕不是溫柔賢順的太子身上具有的。

“你走上前來，讓朕好好看看！”老皇帝指着高陽鸾。

高陽鸾只得起身恭恭敬敬的走向皇帝，想起剛才皇帝的驚訝，他才真正明白為何自己一個私生子卻屢屢遭到暗殺，可能就是因為長得太像太子殿下了吧！沒想到這張臉都給自己惹禍。

高陽鸾低着腦袋恭恭敬敬的跪倒在皇帝腳下，不敢擡頭仰望，因為那是大不敬。感覺到此時此刻整座大殿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有點壓得喘不過氣來，不過他臉上的表情沒有多大的波瀾。

“擡起頭來！”老皇帝威嚴的聲音命令道。

高陽鸾無可奈何的擡起頭看向老皇帝，莫名的心生一種厭惡，怎麽感覺自己像是一只被拐賣的小貓小狗？或者是一個即将被人品味把玩的女子，別人讓自己幹什麽，就得幹什麽！自尊心吶！

可剛剛擡起頭來碰上老皇帝的眼光，這種感覺便沒有了，亦或者說是被一種震撼所取代，原本威嚴的老皇帝竟然雙目含淚，一臉慈祥的看着自己，就像是看着他的親生兒子一樣。

忽然間，他有點嫉妒那個暴斃的太子，他死後，一國之君可以傷心成這個樣子，自己屢次遭受暗殺，甚至天下傳言自己半路遇害的消息，弈王府裏卻半點驚慌都沒有，一如往常，自己的确是一個可有可無的角色。

“你叫什麽名字？”

“臣，高陽鸾！”他溫順的回答，真的希望眼前這個高大的人可以是自己的父親，就算在這一刻讓自己體味一下父親的溫暖也好，自私一下，任性一下，騙自己一下，都可以。想必他一定是個嚴父吧，所以太子殿下才會懦弱，溫順。

他嫉妒太子從小可以有一個嚴父督促功課，也嫉妒太子殿下可以因為敬畏在一個人面前瑟瑟發抖。對于弈王，那個所謂的父親，在還不知道他是自己的父親時，便已經開始厭惡了。當知道身為他的兒子，本想因為血緣沖淡對他卑鄙人性的讨厭，卻發現自己厭惡他的同時，他也在厭惡自己。

是因為感動還是因為什麽，高陽鸾竟然哭了！明明不是自己的父親，明明是一代君主，自己該充滿敬畏心驚膽戰的看着他。而自己此刻，卻從那種眼神裏得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溫暖。

“像，太像了！”老皇帝口中念念有詞。

“皇上是覺得我長得像太子嗎？”

“不”皇帝搖了搖頭，嗤嗤的說道“像一個女人！”

‘像一個女人？’高陽鸾腦海中突然冒出了辰暮的身影，尤其是他穿着新娘的大紅嫁衣在自己面前趾高氣昂的指着自己罵‘狐貍精’，心中不免有些好笑，竟然勾起唇角笑了起來，平常那種狡猾不知遁向了哪裏，只剩下一抹無奈。

“這一笑就更像了！”竟然連老皇帝都看的呆住了。高陽鸾無奈，想象自己穿着女裝的樣子，半卧在軟榻之上，塗脂抹粉詭異一笑，對着無常閣冷血殺手發號施令，不由得掉下一層雞皮疙瘩，怎麽感覺自己像是一個手握重權的太監？看來男扮女裝這件事絕不是誰都可以勝任的，只有像辰暮那種天生別致的人才可以吧！不知道皇帝是從哪裏感覺自己像一個女人？

“你叫什麽名字？”老皇帝第二次問道。

“臣叫高陽鸾！”此時他多想在‘臣’這個字前面加一個‘兒’字，可是這個字太大逆不道了，只敢在心裏默默的喊。

“鸾？”仿佛是此時才注意到他的名字，老皇帝自言自語的說道，思維瞟向了遠方“鸾是一個好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