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窗外傳出了幾聲海鷗的叫聲,海浪一層層拍打在沙灘上的聲音聽起來也很舒心,窗臺放着的白色帶浮雕花紋的花瓶內插着一束燦爛的向日葵,薄紗似的窗簾被屋外的微風吹拂起來,所有的一切都十分溫馨美好。
陸嶼坐在窗前撐着下巴盯着窗外,窗外的陽光很燦爛但又不至于刺眼,沙灘上的細沙在陽光下泛着黃金一般的光澤,有兩個人影肩并着肩在沙灘上悠閑地散步,陸嶼眯着眼睛盯着那兩個越行越遠的人,他們踩在沙灘上的腳印一串串的延伸出去,陸嶼換了個姿勢,視線瞥見窗臺上插在花瓶中的向日葵時眼睛微微彎了彎,他伸出食指在花瓣上輕輕彈了彈。
喻行止這人自從上次似乎溝通失敗直接消失了,陸嶼嘗試呼喚數次無果。這個空間內時間流失無法确定,陸嶼也不太清楚喻行止消失了多長時間,他既不會感覺到疲憊也不會感覺饑餓,天倒是會黑會亮,白天時候略長,而且向來黑夜過後白天窗外的場景就會改變,比如上一個白天陸嶼還在一個山林間,及目光過去都是些動物在窗外或動或靜,再換到現在這個白天外面就變成了海灘,偶爾還能見有人在沙灘上惬意的散步。
還有窗臺上擺放的鮮花同樣會在新的白天變成新的尚帶着露水的花,有的時候桌上還會有紅茶、咖啡或者小餅幹之類的東西。
陸嶼有些好笑地想着他此刻正呆在一座名為“喻行止”的旅行小屋中,他能夠在裏面享受最好的風景、最好的招待,但是這座房子的主人卻在躲着他。
陸嶼舉起桌上的咖啡杯,慢騰騰地喝了一口,聲音有些無奈:“喻行止,你到底在幹嘛?”
風帶着窗外海的味道吹進了陸嶼呆着的房子內,喻行止還是沒有出現,更加沒有任何回應。陸嶼放下咖啡杯伸手撓了撓腦袋,他在想喻行止如果像個鬧脾氣的小孩一樣他應該怎麽去哄對方,他好笑地想到了糖果甜食之類的哄小孩的東西,随後才開始嚴肅起來。
他想如果按照喻行止所說的這個世界是個T計劃的延續,把存活的人類大腦意識上傳到虛拟世界中,讓現實中的人類身體處于休眠的狀态,以達到現實資源的平衡,這本來算不上是壞事,但是人類享有知情的權利,更何況那些手握虛拟世界核心的那群人大概率是群反社會的瘋子,他們随時可以在虛拟世界中觸發一場世界末日,讓人類的大腦受到損傷,從而現實生活中的身體直接死亡,他們甚至可以随意去扮演一個上帝的角色,像觀察和控制小白鼠一樣來控制這些毫不自知的人類。
陸嶼想到這裏蹙了蹙眉頭,他不可能真的一輩子呆在這個喻行止給他制作的避難所裏,雖然這裏相較于他之前多年的生活來說已經是再好不過了,但是他隐隐覺得不應該,就是不應該。
他需要離開。
他想喻行止有些誤解他的意思了,他是覺得自己應該有離開或者留下選擇的權利,他的想要離并不意味着離開喻行止,而是他覺得他們可以想到一個辦法一起離開。喻行止按照他自己的說法他不是人類,是個擁有自我意識的仿生人,他是被自己爸爸制造出來在基地的觀察下長大,陸嶼想着喻行止有一些自己的秘密,并不想告訴自己,或者說暫時并不想讓自己知道。
陸嶼想到這裏思維又理所當然地進入了瓶頸期,現在他知道的信息很不完全,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此刻出去的話應該會出現在什麽地方,又應該用什麽樣的方法把喻行止也帶走。
陸嶼伸手沾了沾水杯裏的涼白開,他食指在桌子上慢騰騰地寫了個“喻”字,最後那一筆寫完的時候他小聲自言自語似地問道:“有沒有什麽方法把你的記憶拷貝一份,讓我随身帶着。”
陸嶼十分坦然地接受了喻行止并非人類這件事情,人類是依存記憶而存活的,并不局限于肉體,他想自己如果要走的話大可以用這樣的方法帶喻行止走,或者等他把現實生活中的麻煩事情解決了,再回到這個寄存了喻行止記憶的虛拟世界來帶他走,陸嶼覺得自己可以先給他找一個簡單的身體,比如最新研發出來的家庭機器人,然後再給他換更好的身體,他們可以在現實生活中生活在一起,擁抱接吻或者更近一步,晚上躺在同一張床上。等到他自己的身體老了,他可以跟喻行止說再見,他有點自私或許會讓喻行止格式化對于自己的記憶,就當兩人已經成功的過完了一輩子,而沒有了記憶的喻行止就是個嶄新的人又可以去過嶄新的一生。
陸嶼想到這裏的時候臉上表情溫柔,陽光照在他臉上,絨毛都帶着陽光溫暖的光澤,他盯着自己寫在桌子上的水跡,微微彎了彎眼睛,随後抽出一張紙巾把自己寫得“喻”字給擦掉了,沉吟了片刻後又用手沾了沾水杯裏的水,慢騰騰地在桌面上畫了個問號,他小聲自言自語:“現在主要的問題是,我回去後又該怎麽辦?”
他來之前已經有人找到他,企圖通過他來追查喻行止的下落,這不得不讓陸嶼懷疑喻行止對于T計劃有着十分重要的關系,這麽多年他們從來沒有放棄過尋找喻行止。
不、不對,應該說是M。
陸嶼想到這裏遲疑了片刻,電光石火間突然想到那群控制着這個T計劃的反社會組織可能現在還沒有完全掌握這個虛拟世界重要的核心,陸嶼想到自己剛參加這個節目時候在末日場景下找到的自己小時候畫的那副畫,喻行止告訴他說靠這副畫激活了海洋,海洋對這個世界投放了病毒。
海洋。
陸嶼在桌面上行緩慢地寫出了海洋兩個字,沉吟片刻:“我們或許應該先把海洋找到。”
陸嶼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窗外的太陽已經慢慢落下,夕陽把海面照得橙黃,潮汐湧上來推導沙灘上不知道什麽時候堆起來的一個小沙包。天快黑了,陸嶼伸手拉上了窗簾,對着空曠的房間無奈地喊了聲:“喻行止,躲起來解決不了任何問題,我們可以把事情都弄清楚,然後一起解決它。”
太陽漸漸落下去,房子裏還是沒有任何回應。
**
陸嶼雖然精神以及肉體上都沒有感覺疲倦的意思,但是他還是十分順應天黑天亮這個法則慢騰騰地走到了床邊,他仰面躺在床上,雙手枕在後腦勺盯着屋頂雪白的牆面,好像現在唯一的辦法是找到海洋,而之前海洋又讓他來找喻行止。
——這明顯是進入了一個死胡同裏啊,海洋在他身體衰落的情況下把他送到這個虛拟世界來,讓他找喻行止,可是喻行止顯然也沒有什麽好的辦法來解決兩人現在的困境啊。
陸嶼平躺在床上啧了啧嘴,大腦還在認真思考現在的困境時,模模糊糊的視線突然見到自己面對着的正前方雪白牆壁上浮出了一張人臉,陸嶼眉頭一皺面無表情地盯着那張突然出現在自己視線上方的人臉,那張人臉慢騰騰地從牆壁處浮出來,緊接着是身體,他懸在離陸嶼很近的地方目不轉睛地盯着陸嶼的眼睛。
陸嶼緩慢地眨了眨眼睛,這個莫名其妙出現的東西突然張嘴:“陸嶼啊——”
陸嶼還沒從這個人的嘴裏聽見自己名字中反應過來,他的身後突然出現一只手擰住了他的脖子,這個莫名其妙出現的東西便像一縷煙似的消失在了喻行止的手中。
喻行止盯着自己手看了片刻,随後像碰見什麽髒東西似的蹙了蹙眉頭。
陸嶼從床上坐了起來:“是什麽東西?”
喻行止面無表情,十分冷淡地吐出兩個字:“爬蟲。”
陸嶼從床上走了下來,十分疑惑:“他怎麽會知道我叫什麽名字,又是怎麽出現在這個地方的,目的是什麽?”他覺得自己好像從一個疑惑跳到了一個更大的疑惑中,這個莫名其妙從牆裏出現的人,他暫且給他命名為“牆壁人”,這個牆壁人出現在喻行止的專屬空間,看喻行止的表情來說他并不歡迎對方的到來,對方是在他所不知情的情況下到這裏來的,而且牆壁人出現在自己面前叫出了自己的名字。
從這裏可以得出的訊息有:一喻行止的空間并不是沒有絲毫漏洞,別人或者說是東西可以在他不知情的情況下出現;二這個自己完全不認識的人是來找自己而不是喻行止的;三喻行止顯然十分厭惡這個人的出現。
陸嶼轉頭看了眼喻行止,對方不知道從哪裏抽出了一個手絹,正慢條斯理地擦自己剛剛捏過牆壁人的手。
陸嶼蹙眉:“喻行止。”
喻行止轉頭看他,大約有半秒左右遲疑的時間,對方朝他微微彎起眼睛笑了一下,回應的聲音才慢騰騰地從鼻腔裏應了出來:“嗯?”
陸嶼确信,喻行止在消失的這段時間,并不只是單純的生自己的悶氣,他在此期間發生了些自己所不知道的、甚至難以去猜測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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