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爹的臉面

趁熱便要打鐵,賀惜朝打算将蕭弘見爹就慫的毛病徹底掰過來,第二天晚上,又打發他去交流感情。

蕭弘一言難盡地望着自己手裏的莫奈何問:“能行嗎?父皇日理萬機,求他陪我耍玩?”不會被趕出來?

賀惜朝握着他的手讓他捧住,反問道:“我說的話什麽時候不行過?”

蕭弘想了想,的确,秉着對賀惜朝的絕對信任,于是捧住這最大最複雜的莫奈何,一臉堅定,“那我去了!”

賀惜朝瞧着他的眼睛,那帶着的一抹小小期待和激動,忍不住揚了揚唇。

只要還是個渴望父愛的孩子,誰都希望父親能抽出時間陪玩游戲吧。

“記住,嘴巴甜一些,目光崇拜一些,說話放肆一些,你會如願的。”

等待如願的蕭弘站在清正殿的龍案前,硬着頭皮吐出五個字:“父皇,您忙嗎?”

天乾帝擡起頭,看向蕭弘,後者咧開嘴扯出一個讨好的笑容,他眉間微微一皺,問:“何事?”

蕭弘暗中咽了咽口水,“您要是不忙的話,能不能幫兒子一個忙?”

天乾帝輕輕擡了擡下巴,示意繼續說。

于是蕭弘耗盡所有的勇氣将手心裏攥得火熱的莫奈何擱到龍案上,頂着天乾帝深沉的目光小心地說:“這是兒子新得了一個機巧小玩意兒,名為莫奈何,兒子愚鈍,這個還沒解出玩法,請父皇……幫個忙。”

天乾帝看着那個頭已經不小的木鎖玩具,面無表情地眯起了眼睛。

蕭弘心跳擂鼓,心說完了完了,父皇生氣了!定是覺得自己不學無術,整日玩物喪志也就罷了,居然敢放到禦前,簡直是來找罵的!

可同時他又小小地期望出現個奇跡,父皇要是真被惜朝說中了,覺得他天真爛漫願意放下身段陪他耍玩呢?

想想都覺得不可能啊!

蕭弘心中吶喊着,想最後垂死掙紮一下,于是擡起渴望的大眼睛,以一種無可奈何的小心語氣說:“兒子知道不該打攪您繁忙,可我答應惜朝要教他解法,不想在他面前丢了面子,只是兒子玩了一會兒發現,不會……”

天乾帝靜靜地聽着,蕭弘于是鼓起勇氣,眼神直視,自然而然地流露着孺慕崇拜之情,繼續道:“而這宮裏頭能解出來的,兒子想來想去只有父皇了,您那麽厲害,一定可以解開的!”

說得特別肯定,末了還忐忑地問:“父皇,您不會生氣吧?”

“知道朕忙,還拿這打攪朕,你說生不生氣?”天乾帝不冷不熱地反問道。

果然挨罵了,蕭弘聳拉着腦袋,認錯地很快,“兒子錯了,這就回去。”

他伸手将龍案上的莫奈何準備收回來,可沒想到天乾帝忽然道:“擱着吧,等朕批完奏折。”

蕭弘瞬間瞪圓了眼睛,驚訝地看着天乾帝,一副難以置信的模樣。

天乾帝瞥了他那一臉傻樣,連他自己也不知道嘴角往上彎了彎。

我的西天佛祖哦,這樣都行!

賀惜朝你個怪物,這究竟怎麽猜到的?

蕭弘面上愣愣,心中卻瘋狂吶喊,很想就這麽沖回景安宮打開賀惜朝的腦袋瓜子瞧瞧裏面裝的是什麽。

蕭弘打聽清楚了,今日天乾帝翻了綠頭牌,不會處理多久的政務。

為了不讓自己幹站着,他眼珠子一轉,輕輕地拿起桌上的墨條給天乾帝磨墨,無師自通地獻起殷勤來。

既然做個兒子,自然要做好兒子,孝順懂事的兒子哪個爹不喜歡?

蕭弘讀書不行,聰明勁還是有的。

他仔細觀察過了,磨墨的時候,天乾帝不經意地看了他好幾眼,翹起的嘴角弧度都深了幾分。

蕭弘覺得他似乎摸索到跟他爹正确的相處方式了,其實、好像也不是特別難。

“該加水了。”

冷不防地天乾帝忽然提醒了他一句。

“哦,哦!”邊上就擱着清水,他往裏頭倒了一點,然後問道,“父皇,加多少水呀?”

天乾帝瞟了他一眼,“水多,墨浸軟,水少,墨凝滞。”

那到底是多了還是少了?

蕭弘撓撓頭,算了,既然沒說就先這麽多吧。他拿起墨,繼續磨。

天乾帝擱下筆,瞧着他的手法,微微搖頭嘆息,“磨墨如煉心,輕重有節,快緩有序,你這性子,還有的磨。”

黃公公進來的時候,那根上好的煙松墨已經被蕭弘磨掉一塊了。

而天乾帝批閱完折子,就撂在手邊,現在一邊喝着茶,一邊看着蕭弘磨墨,時不時地評上兩句。

這幅父子和樂融融的畫面實在過于美好,讓黃公公的腳步下意識地放輕了。

不過再怎麽輕,天乾帝還是看到了他。

黃公公笑着說:“皇上,入夜了,淑妃娘娘那兒……”

今日的牌子翻的就是淑妃,天乾帝點了點頭,“備駕吧。”

那哪兒成!

別說今天是帶着目的來的,就是沒有,蕭弘也不想讓天乾帝去淑妃那兒。

他于是将墨放下,說:“父皇,兒子的莫奈何還沒解呢!”

天乾帝今日的心情不壞,于是道:“先放着,明日朕再看。”

這可不行,今天的目的都沒達到!況且可是淑妃,蕭弘更不樂意。

“您之前都答應我了,批完奏章就幫我解,父皇,您忘了嗎?”蕭弘賀惜朝上身,學着撒嬌,反正他現在也才九歲,也不違和。

這麽一說,天乾帝似乎想起來了,他看了眼桌上的莫奈何,又瞧見蕭弘眼裏的希望,便有些猶豫。

蕭弘瞧着有門,于是一把拿過莫奈何,膽大包天地塞進天乾帝的手裏,期待又催促道:“您那麽厲害,一定很快就能解出來,不耽誤您找各位娘娘,是不是,爹?”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再加上蕭弘親昵的一聲爹,在黃公公目瞪口呆下,天乾帝當真坐回龍椅上研究着蕭弘手裏的莫奈何。

天乾帝小時候也玩過,不過樣式沒有這個複雜,很快,不到一炷香他抱着随便玩玩的心态立刻就變了。

因為他發現,這玩意兒當真不容易。

莫奈何打開簡單,可拼湊起來卻很難,不得要領連頭緒都沒有。

天乾帝拿着零部件慢條斯理地拼湊着,看起來按部就班,很有章法,臉上又是一派安然淡定,仿佛一切盡在掌握之中。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內心已經緊張了,因為……他至今還不知道怎麽解……

蕭弘正睜着眼睛崇拜地看着他,目光堅定堅信,他覺得英明聖武的皇帝爹一定能夠幫他完成。

蕭弘越期待,無形之中給天乾帝的壓力就越大,若是他玩了半天都沒拼合,他都能想象蕭弘失望以及懷疑的模樣。

這個時代做老子的,不管是誰,都希望在兒子心目中是無所不能的強大形象!

朝堂上再難的抉擇,再大的國事,天乾帝都沒有慌亂過,然而沒想到不過是給兒子解個小玩具,就能讓他如臨大敵。

賀惜朝跟蕭弘一樣從小喜歡玩孔明鎖,所以他能解得很快,而天乾帝,一玩就是困難模式,一時半會兒現場發揮當然解不出來。

于是他漫不經心地瞟了黃公公好幾眼。

黃公公哪有什麽辦法,這東西他也是生手,更不懂。

而且就算要找個場外援助,也得先知道誰會不是?

随着時間推移,天乾帝給他的目光越來越冷,黃公公冷汗直流,最終一咬牙,讪笑着說:“皇上,淑妃娘娘使人來催了好幾次,說是給您煲了湯,等得有些心焦,今日是她的日子,您看是不是先……”

天乾帝瞄了瞄蕭弘,後者就盯着他手上的半成品無動于衷,于是道:“讓她再等等。”

黃公公臉一滞,一擡頭正好對上天乾帝帶有深意的目光,只好退下另尋辦法。

過了一會兒,他又來了,“皇上,有急報。”

天乾帝臉上帶着被打攪的不悅,不過這次順勢放下手中的零件,用無可奈何卻又不容置疑的語氣對蕭弘說:“弘兒,今日朕有要事,不便陪你解玩,你先回去,明晚再來,朕定教會你。”

蕭弘有些不願意,可國事他是不敢打攪的,于是善解人意地告辭,臨走前還得再提醒一次,“父皇,說好了,明晚兒子再來。”

“嗯,去吧。”他摸了摸蕭弘的頭,表示他的安慰,“朕決不食言。”

等蕭弘一走,天乾帝頓時看向案桌上散開的莫奈何,神情隐晦不明。

黃公公将蕭弘送走回到殿內時,天乾帝肅容斂目地拼湊着,他想了想還是問:“皇上,芳華宮那邊……”

天乾帝頭也不擡地說:“派人去知會一聲,朕有要事。”

所謂要事,當然不是那莫須有的急報,而是他手中怎麽也搭不起來的小玩意兒。

東西雖小,卻關系到作為父親的臉面,後宮的快活随時都能有,臉面卻不能丢。

像莫奈何這類益智類小玩意兒,要的就是那股靈巧,可惜天乾帝一直拼到深夜都沒點亮該竅門。

眼看着三更鼓響起,黃公公小心地看向天乾帝,後者的臉色已經非常難看了。

黃公公建議道:“皇上,明日您還得上早朝,不如早些安置?”

“朕答應弘兒明日告知他如何解玩,怎能食言?”天乾帝很不高興地說。

黃公公笑道:“這些小玩意兒看着困難,其實發現了竅門也不難,皇上費點時間定能解,可是您日理萬機,哪怕半個時辰都珍貴無比,心思得放在國務上。只要明晚之前您知道解法,教會大皇子,是不是您自己解出來并不重要。老奴今晚派人去尋工匠,那些匠人成日與此打交道,會容易些。”

天乾帝沒有更好的法子,只能妥協了,“就這麽辦吧。”

他起身松了松脖子,回頭看着桌上的莫奈何,忽然一哂,“雖玩物喪志了些,可這機靈勁卻也是無人能及。”

一般人可玩不了那麽溜的莫奈何呀!

黃公公聽了連忙應和着,“大皇子像您,聰明着呢!就是年紀還小,性子跳脫,不過經了事兒,可不就成長了嗎?”

天乾帝沒有接話,不過眼中的笑意卻加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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