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冒險一睹

賀惜朝安慰完李月婵之後, 就趕着下鑰前進了宮門。

景安宮裏,蕭弘趴在床上閉目養神, 他的藥碗就擱在一邊,聽見熟悉的腳步聲, 便睜開眼睛看過去, 高興道:“還以為你今天不會回來了。”

“這麽想我呀, 放心, 說好今晚就是今晚,你這樣子,我也放心不下。”賀惜朝走近床邊,掀開蕭弘的被子。

蕭弘揚着脖子回頭仔細打量他, 看到賀惜朝行動自如,不像吃了苦頭的模樣, 忍不住嘆道:“你真沒事啊, 打也沒打,跪好像也沒跪,難不成就罵了一頓?這麽輕巧,不應該呀。”

賀惜朝聞言白了他一眼, 哼笑道:“那真是讓你失望了, 我那麽可愛,那麽委屈, 祖父怎麽忍心罵我?相反還欠了我好大一個愧疚呢!”

蕭弘想想這人颠倒黑白,巧舌如簧的本事,覺得也是, 于是枕着自己的手臂,彎了彎嘴。

可賀惜朝看到他屁股上的傷勢,眼睛往裏頭的被子看了看,聲音發冷道:“伺候的人呢?”

“被我打發出去了。”

聽這回答,他瞟了眼床邊幾上的藥碗,還有大半,于是問:“湯藥不喝,草藥不敷,還不讓人伺候,你想做什麽?”

蕭弘沒回頭,反而問:“惜朝,你說父皇今日會來看我嗎?”

“不會。”賀惜朝想也不想地回答,只是說完他覺得太冷硬了,便解釋道,“剛打了你,皇上就是心裏關心也得端一端架子,冷落你讓你反思,到了明晚,他可能就會來。當然,那時候,該調查的也調查清楚了,見到他你盡情發揮就行。”

蕭弘嗯了一聲,“不用等到明日,已經過去大半天,父皇早就知道發生了什麽。”

賀惜朝看着他,“所以……你不喝藥,将塗的藥膏偷偷蹭被子上,是打算讓皇上今晚就來嗎?”

蕭弘略微自得地笑,“是啊,果然瞞不過你,可聽你的語氣好像并不贊同。”

“不用藥,半夜很可能會燒起來。”賀惜朝伸手讓在蕭弘的額頭上一摸,果然,有點燙,低燒已經開始了。

“就是要讓它燒起來。”

“你想好了?我不太建議這個時候用苦肉計。”

“為什麽?”蕭弘有些疑惑,“之前為了讓父皇心疼,我沒病你都得把我弄出病來。那時候我就覺得你心真狠,現在現成的病,不是更好?惜朝,你是不是因為我替你挨了板子,心軟內疚了啊?”

“你想多了。”賀惜朝正色道,“我是覺得這樣做太危險,要知道如今後宮是淑妃掌管着,你要是燒起來,一時半會兒是請不來太醫給你診治的,淑妃再賭氣,拖上一拖,你就更危險了。發燒跟着涼可不一樣,燒得太過,腦子是要燒壞的。你要若變成傻子,我就是聰明絕頂也白搭。”

“你的嘴永遠都那麽毒。”蕭弘嘟囔着。

“事實就是如此,我雖然冒險,可有分寸,不會拿命開玩笑。”

“可如今宮門已經下鑰了。”蕭弘嘴硬着,言下之意賀惜朝只能配合他。

沒錯,所以事已至此,別無他法,賀惜朝也懶得罵他,直接端起藥碗,湊到蕭弘嘴邊,“你要冒險我也只能陪你,來,先把藥喝了,我這就讓人去找淑妃請太醫。”

“現在就去?是不是再等等?”

“等?你放心,淑妃恨不得你趕緊死,她不會馬上給你請大夫的,既然目标是皇上,總得要有正當理由,一個時辰之後,太醫沒來,我立刻闖清正殿,我估摸着你也只能堅持那麽久了。”

蕭弘想想也對,于是乖乖地喝了,藥很難喝,涼了的藥就更惡心,蕭弘覺得自己沒吐出來完全憑一股意志力。

“你休息一會兒,想想見到皇上該怎麽說,其他的我來安排。”

蕭弘想也不想說:“我都這麽慘了,父皇看見肯定心疼。”接着他又磨了磨牙,“那幾個臭小子,我不會這麽容易就讓它算了。”

“打住。”賀惜朝道,“什麽都可以講,告狀不許告。”

“可是……”蕭弘不甘心。

“燒糊塗了?”賀惜朝冷淡地瞟了他一眼,“事情緣由皇上一清二楚,不需要你再說一遍,該怎麽懲罰也是他的事,你管不着。你要做的是認你該認的錯,堅持你該堅持的對,将原則守住。其它的就是你們父子之間的情感交流,說什麽你自己發揮。”

蕭弘喘着氣怔想,賀惜朝摸着他的額頭,蹙眉,“好像又熱了一點,你不難受嗎?”

“沒什麽力氣,有點頭暈。”

賀惜朝立刻起身,“不能耽擱了,你現在腦子有點不清楚,想不明白就聽我的。你……”他頓了頓,還是說,“發燒很難受,你堅持住。”

蕭弘輕輕颔首,聽到最後一句閉上的眼睛又睜開來,臉雖潮紅卻帶着笑說:“惜朝,你就是別人說的,刀子嘴豆腐心,真好……”

賀惜朝表示不想搭理這個魯莽的笨蛋。

他出門招來宮女,劈頭蓋臉地質問她們怎麽照看的大皇子,“大皇子已經燒起來了,還不快立刻去請太醫。”

“可宮門已經下鑰,只有淑妃娘娘才能……”大宮女回道。

“那還等什麽,馬上去找淑妃請太醫啊!”

大皇子剛揍了三皇子,淑妃怎麽可能還會那麽好心給大皇子尋太醫,宮女面露為難,可蕭弘要真燒出什麽好歹來,她們也吃不了兜着走,只能去了。

蕭弘身上有傷,機體發生免疫,他的燒來勢洶洶,很快就高熱起來。

蕭弘這才體會到什麽叫做病得真難受,人都快燒迷糊了。

眼前只有模糊的一個人影不斷探試他的額頭。“來,喝點開水,會舒服一些。”

那聲音軟軟的,嫩嫩的,像一汪清泉冷靜了他快要丢失的意識。

賀惜朝命人打水進來,不斷地擦拭他的額頭,脖頸,腋窩下降溫,一邊數着時間。

心裏頭越着急,他便越冷靜。

景安宮無人安睡,同樣芳華宮也徹夜難眠。

淑妃坐在床頭,不斷地輕輕拍着蕭銘的胸口,他被吓到了,睡得不太安穩。

她一邊拍,一邊一股股怒氣從心底直往頭上冒,氣得她理智全無,只想如何教訓景安宮裏的兩個臭小子。

各種惡毒的念頭淑妃都想了一邊,可也只是想想而已,皇上當庭四十大板,将這些苦主的嘴巴全部封了起來。

不管庭杖有多放水,這四十杖下來,蕭弘那氣息奄奄的模樣,比最慘的蕭銘和賀明睿嚴重幾分。

她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樣跟皇帝訴委屈,明裏暗地求做主了。

一口氣就這麽憋在心裏,等到宮女雪靈悄悄進來湊到她耳邊說了幾句後,她幾乎想也不想地說:“不見。”

雪靈知道自家主子正在氣頭上,便勸道:“娘娘,那畢竟是大皇子,要是燒出個好歹來,皇上那兒不好交代。”

淑妃臉上露出快意的笑,惡狠狠地說:“那正好,燒成個傻子一了百了。一個白眼狼,虧我平日裏對他那麽好,什麽好東西都往他那裏送,沒想到,養不熟就是養不熟。居然那麽狠心,銘兒可是他弟弟啊!就為了一個野種,哼!”

雪靈本想再勸,可看淑妃冒火的眼睛,頓時不再說話了。

景安宮的宮女一直等着等着,淑妃就是不見,說是正在照顧三皇子,不得空。

她心中着急萬分,可見不到人,請不來太醫,她又不敢回去,只能站在宮門前繼續等着。

賀惜朝數着時辰,一個時辰一到,他更換完蕭弘額頭上的帕子,便站起來說:“我去了,你再堅持一會兒。”

蕭弘胡亂地點頭,表示意識還在。

寒冷的秋夜,高大的宮門,高聳的圍牆,不知何時外頭還淅淅瀝瀝下了小雨。

“這氣氛真合适。”他沒有打傘,一把沖進雨夜裏,朝着清正殿的方向跑去。

天乾帝這個時候也沒睡,侍衛正跪在地上,一五一十地将中午發生的事禀告,龍案上還放着幾本發皺的書,幾支折斷的筆,已經染墨的紙,還有一根竹竿。

仔細看,前面的都是賀惜朝東西,最後的竹竿便是蕭弘毆打弟弟的兇器。

“每次大皇子要發作,都被賀惜朝給攔下來,結果幾位殿下就變本加厲。直到昨日,大皇子帶着賀惜朝去了芳華宮,請淑妃娘娘出面勸阻三皇子和賀明睿。可今日賀惜朝便被逼着跳冷池,大皇子看到這個場面,就跟三皇子,賀明睿,廣親王世子,平郡王世子還有其他幾位小主子打了起來。大皇子年長,手上又有杆子,所以沒吃虧,他們幾位反而被結實地打了一頓。”

侍衛說完,見天乾帝看向杆子,便繼續道:“這竹竿,是二皇子的伴讀找內侍要的,後來被賀明睿拿走,準備将遲遲不跳池的賀惜朝捅下去。賀明睿被大皇子打倒在地後,這杆子就到了大皇子手裏。”

侍衛将調查的結果說完,便默默地退了下去。

事情很清楚,旁邊都有宮人看見,做不得假。

殿內靜悄悄的,黃公公偷偷看了天乾帝一眼,只見他來回踱步,沉默無言。雖然表情依舊看不出什麽,可那越來越快的步子,黃公公知道帝王不僅生氣,也在愧疚中。

白日裏蕭弘那倔強的一跪,梗着脖子認罰不認錯的模樣,黃公公記得,現在的天乾帝就記得更清楚了。

還有那四十杖,一聲求饒都不叫,就硬生生地受了,屁股皮開肉綻,叫人是真心疼。

黃公公想到蕭弘如今的處境,不禁嘆了一口氣。

可這一聲嘆卻引來天乾帝的注意,問他:“你說,弘兒受了委屈,為何不來向朕說呢?”

黃公公聞言微微一滞,心思快速轉動,便道:“皇上,老奴猜測之前大皇子可能覺得這事兒不大,沒必要驚動皇上。您想,昨日他便帶着賀惜朝去找了淑妃娘娘,便是去求和的,說來都是親戚,恩怨也不過是上一輩的事,說開就好。只是沒想到,這樣做反而惹怒了三皇子和賀明睿,逼着賀惜朝跳池,如今秋冬了,池水冷得很,那麽小的人跳下水哪兒受得住,大皇子看到這樣的場面定是氣得極了,那時候恐怕都想不到先跟皇上說就動手了吧。”

黃公公的話,讓天乾帝點了點頭,“弘兒要不是氣得失了理智,不會動手。”

黃公公連連應道:“可不是,大皇子還是太子的時候,也從未仗勢欺人過,這次是事出有因。”

什麽因,天乾帝神色暗了暗。

黃公公似乎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趕緊問道:“皇上,是不是去看看大皇子?”

天乾帝有些心動,不過猶豫了一下,還是搖頭,“算了,明日朕再去。”

黃公公立刻應了,“是,待會兒老奴派人去造辦處問問,有沒有新鮮的機巧小玩意兒,大皇子喜歡這些,皇上一并帶去,他會高興的。”

這倒是可以,天乾帝想到前些日子蕭弘期期艾艾地找他解莫奈何的情形,那副父慈子孝的畫面,讓他不禁露出笑容。

黃公公心說大皇子在皇上心裏還是不一樣的。

然而還沒等他松口氣,忽然一個內侍進來禀告道:“皇上,景安宮伴讀賀惜朝求見,說是大皇子發熱,情形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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