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顧全大局
沒想到這麽順利, 幾人離開蕭弘的大帳還有些不可思議。
平郡王世子摸着腦袋說:“其實大堂哥雖然嘴巴壞一些,但人還是不錯的。要不然非得堅持這個賭注, 皇上一問,咱們可就得吃不了兜着走, 就算是一個巧合, 大堂哥因此涉險是事實, 總免不了一頓板子。是吧, 哥?”
廣親王世子看了他一眼,點點頭沒說話。
蕭銘回頭道:“本就不關我們的事,大哥也知道最多一頓板子,還不如送我們一個人情。”
“是啊, 這查也不是那麽好查的,大哥既然無事, 父皇大動幹戈的可能就不大。”蕭奕贊同道, “他若堅持,豈不是惹父皇不快?”
“大堂哥本就是不管不顧的性子,他可不怕惹怒皇上。”平郡王世子說。
“看,他這個人情送的還是挺值的, 你不是為他說話了嗎?”蕭奕諷刺道。
平郡王世子今日之後跟蕭奕便有些不合, 聞言眉毛倒豎,就要反駁, 卻被廣親王世子勸住,“得了,事情都這樣, 還有什麽好說的,今晚我們是一定會來的,你們随意。”
“我又沒說我不來。”蕭奕嘀咕着撇了眼蕭銘。
蕭銘沒說話,不過看他的目光有些冷淡。
這兩人雖面上看不出什麽,可他們之間的距離隔得卻有點遠,兩個伴讀更是一句話都沒有。
這件事究竟是誰做的,他們心裏都存着疑惑還有一絲忌憚,因為賭注實在太巧了。
“我去給母妃請安,有什麽事派人通知吧。”蕭銘說着,便朝其他三個點點頭就帶着賀明睿走了。
蕭奕覺得沒意思,也帶着吳襄離開。
看着他倆不同的方向,平郡王世子有些不得勁,感慨道:“還是小時候好。”
“人都是要長大的,我們也一樣,心思總是更深一些。”廣親王世子說,“對了,我還沒問你,怎麽忽然間提議去打這個賭?”
“這個麽……”平郡王世子撓了撓頭,“說起來還是昨天上茅房的時候,我聽到隔壁有人說話。”
“說什麽?”
“挺猥瑣的,估摸着是哪個大臣或者侍衛,說是去那種地方玩樂,裏面有個頭牌是個倌兒,年紀小身段好,抹上脂粉穿上衣裙就是花魁都比不上。我剛開始還不知道倌兒是什麽,後來他們扯到了賀惜朝。”
“賀惜朝?”
“嗯,說大皇子身邊的那個伴讀長相才好,要作個姑娘打扮,估摸着大堂哥眼裏就沒別人了。”平郡王世子說着。
廣親王世子皺眉,“什麽人敢如此編排皇子,不要命了!你沒看看是誰?”
“我這不是沒結束嘛,等我出去,人早就走了。”平郡王解釋道,“他們這麽一說,我就挺好奇的,還真想看看賀惜朝姑娘打扮的模樣,所以就提議了這個賭注。”
“這兩個人不是随便說說,他們是故意講給你的。抓住了他倆,應該就得找到誰才是幕後黑手了。”
“可是我不知道他們是誰呀!”
“你上茅房就一個人,邊上伺候的呢?”
“是順子,不過我之前弄髒了衣裳,他去拿一套換洗的了。”
“順子有沒有看到?”
平郡王世子不确定,“這……就不知道了,哥,我回去問問。”
等天乾帝來探望蕭弘的時候,一應牽扯到西山圍場的官員都已經關押起來待審,至于那個自盡的侍衛,屍體也已經被悄無聲息帶走,消息沒有散播開去。
而圍獵并沒有中止,而今日晚宴也沒有取消的旨意下來。
和賀惜朝說的一樣,天乾帝顯然更傾向于暗中處置而不是明令徹查。
蕭弘看着天乾帝,見他輕撫着自己的手腕,眼中帶着心疼,心情一時之間很是複雜。
“太醫已經看過了,只是骨頭錯位,休息幾日就好。”蕭弘有些悶悶地說,雖然早有準備,可天乾帝當真這麽做的時候,蕭弘不免還是有些委屈。
蕭弘的反應讓天乾帝知道這孩子已經猜到了,心中感慨的同時,反而不知該如何安慰,或者再多的安慰也顯得蒼白。
明眼人都知道這是有人蓄意謀害,作為蕭弘的父親,天乾帝應該給他主持公道,揪出幕後之人,嚴懲不貸。可是為了大局,為了穩定人心,為了不陷入兩難之地,帶着私心的天乾帝最終還是選擇了暗中調查,這就意味着哪怕最後查出來是誰做的,也不會以謀害之罪論處。
西山圍場黑熊之事在明面上只能是因為疏忽大意的一個意外而已。
這麽做,憋屈的就是蕭弘,他不高興也是正常的。
天家父子之間,有時候就得兼顧太多東西。
氣氛有些沉重,黃公公站在天乾帝身後,有點着急。
忽然他似有所感地轉過頭,見賀惜朝正對他眨眼睛。
黃公公一頓,想了想于是說:“皇上,那麽大一只黑熊,老奴遠遠看了一眼,就是個屍體,都心驚肉跳的,更別說活生生地出現在眼前,那不得吓死!大皇子不僅不怕,還能将它打死,真是太勇敢,老奴太佩服了!”黃公公朝蕭弘伸出一根大拇指,接着又轉頭對天乾帝問,“您說是不是,皇上?”
天乾帝見蕭弘看過來,便點了點頭,“勇猛,不愧是朕的兒子,頗有當年太祖之風。”
蕭弘聞言嘴角立刻翹起來,得意道:“那是當然,兒子別的不敢誇,這騎射的本事是師傅都稱贊的。不就是一個長毛畜生嘛,有什麽可怕的,來了照樣成了我的獵物。”
就吹吧,賀惜朝垂下頭沒讓自己笑場。
天乾帝則抽了抽嘴角,沒反駁他,那些跟他一起去的侍衛,雖然都活着,可一個個傷勢不輕,哪兒有蕭弘說的那麽輕松。
不過也行,他高興就好,便順着話說:“朕很是欣慰,看來等再過幾年,朕的大皇子能為朕護國安邦了。”
蕭弘聞言立刻大言不慚,“父皇您放心,不用過幾年,就是現在需要,兒子也願意為您分憂。”
天乾帝雖不想打擊,可還是忍不住勸道:“弘兒,做人還是腳踏實地一些為好。”
蕭弘眼睛一睜,不滿道:“您不信?問問兒子的騎射師父,我是不是百發百中?”
“戰場豈能跟平時練習相比嗎?”
“這不是沒經驗嘛。”
……
這倆父子開始正常說話,黃公公不禁松了一口氣,回頭再看一眼賀惜朝,就見這位又對着門邊努努嘴。
黃公公心裏感嘆一聲,得,還沒這位有眼力勁兒了。
他于是跟着賀惜朝前後出去,将裏面讓給這對父子倆。
到了門口,就見賀惜朝回身朝他笑着拱手道:“公公,真是多謝您了,請恕惜朝方才無禮。”
“這話說的,雜家也是為了皇上和大皇子,說來還是雜家得感謝小公子提點。”黃公公笑呵呵并不在意,大皇子身邊的紅人,前途無量的才子,他自然也願意親近。
“惜朝只是覺得父子倆之間的事,還是讓他們自己說開比較好。”
“小公子說的是。”
待帳子裏只有天乾帝跟蕭弘,蕭弘便将那科插打诨的話語一收,垂下頭微微撇開臉,半晌後輕聲道:“父皇,兒子其實沒什麽本事,聽說這西山有野鹿栖息的地方,有頭鹿,兒子便想讨您歡心,正好那侍衛說他知道在哪兒,便讓他帶路去了。他倒是沒騙我,可就是沒想到在兒子瞄準那喝水的頭鹿時,黑熊從背後靠近了惜朝。幸好我發現的及時,一箭射過去,射中他的眼睛,才讓惜朝有機會逃走。那熊真大,發起狂來連盤口粗的樹都能一掌拍斷,它似乎認準了我,一路朝我沖過來,兒子沒那麽勇猛,那個時候害怕極了。”
天乾帝默默地聽着,他雖然沒碰到過黑熊,可曾經直面生死的時候也不少,那種感覺他一直都記得,所以能夠感同身受。
蕭弘繼續說:“侍衛們為了讓我先逃走,留了幾個下來打算阻擋片刻。可留下來意味着什麽,是死啊,兒子別的本事沒有,卻不想讓他人因為我的過失丢了性命。況且還不一定能逃走,索性就豁出去,拼上一把。這手腕什麽時候傷的,兒子想不起來,只是那時候根本顧不得疼痛,不停拉弓射箭,就想跟大家一起活下去,黑熊皮厚,又發狂不怕疼,傷了好多人,要不是惜朝帶着陸校尉過來支援,兒子怕是……見不到您了……”
天乾帝忍不住握緊拳頭,又松開來拍了拍蕭弘的肩膀,聽着那平淡的描述,即使知道如今無礙,可心照樣揪起來,到了末,他起身道:“弘兒,你安心休養,父皇會給你一個交代,不管是誰,朕都要他付出應有的代價。”
他的長子是最無辜,沒道理到頭來還要再委屈他,天乾帝覺得他的考量周全了別人,卻忽略了蕭弘,這并不該。徹查便徹查吧,誰做的,到時候就讓國法來辦吧。
然而下定決心的天乾帝沒想到蕭弘搖了搖頭,還伸手拉住他,說:“兒子這麽說,不是逼着您為我做主,只是想找人傾訴而已。在回來的路上,兒子已經想過了,雖然您是我的爹,可也是皇上,得顧全大局。圍獵才剛開始,百官女眷都在,何必弄得人心惶惶。再者,那幕後之人身份不會簡單,怕是跟我,跟您都有關系,牽連甚廣,為了皇室顏面也罷,為了父子兄弟情誼也好,最好就是不申張。兒子雖然委屈,可更心疼您,不想讓您為難,反正我也沒事,父皇……您本想怎麽做,那就做吧,反正我都支持您,也信任您。”
天乾帝覺得這話肯定不是蕭弘自己想出來的,是賀惜朝支的招,否則怎麽會那麽動聽,那麽體貼,那麽溫暖想讓他流淚呢?
可是這毫無文采,句句白話,都是蕭弘的風格,這孩子哪是心疼他,明明是讓他更心疼呀!
天乾帝深深地看着面前的長子,眼中流露出來的疼惜看在蕭弘眼裏都動容不已,“弘兒,朕真是……”他吐出一口氣,“好,朕有你這個兒子,真好,你長大了,明白朕的苦心,有子如斯,朕無有所憾。”
蕭弘咧嘴一笑,“句句都是肺腑,您別覺得肉麻就行。”
天乾帝失笑道:“是肉麻,可也聽得舒暢。你這麽懂事,朕反而更不想委屈你了,只是朕總有些顧忌,不得不考慮。不過你放心,究竟是誰,朕一定會找出來,到時候如何處置,由你說了算。”
“別。”蕭弘連忙拒絕,“說句不好聽的,這麽想讓我消失的,不是跟我一個姓就是您的解花語,真由我說了算,反而我不知道該怎麽辦了,既然相信您,您自己處置就是。”
“行,想的真是明白。”
“那當然,我又不傻。”蕭弘說到這裏,眼睛跟着眉毛一動,“不過兒子委屈也不是白受的,您得補償我。”
“你想要什麽補償?”
“今日跟着我的那些侍衛得好好獎賞,沒有他們,兒子可沒機會跟您這兒說體貼話。”
“準。”
“另外,那位陸校尉……父皇,兒子馬上就要開府了,這侍衛統領得選一個有能力的,可我兩眼一摸瞎,不知道誰合适,我覺得他就挺好的。”
蕭弘話裏的意思天乾帝明白,他笑着反問:“你以為他為何會去找你?”
蕭弘聞言一愣。
“看樣子,你挺滿意,朕就放心了。”
蕭弘愣過之後,頓時高興起來,“原來您早就為我選好了,是他呀!”
“陸峰救駕有功,朕該嘉獎。那些侍衛臨危護主,一并都給你吧。”
“多謝父皇,不過陸峰是什麽人,父皇怎麽選了他?”
“你可知陸博遠?”
蕭弘眼前一亮,“定遠将軍?”
天乾帝颔首:“不錯,這你倒是清楚。”
“兒子雖然不愛讀書,可正經書裏的兵書還能看上兩眼的。定遠将軍白露山一戰可謂精彩,自然就記住了。”
“你這麽說朕就不知道該誇獎你還是訓斥你。”天乾帝很是無奈,這會兒他還挺感謝賀惜朝,至少這小子沒有真的不學無術,“陸博遠的兒子很早就戰死沙場,他就只剩陸峰這個孫子,等陸博遠也沒了,就靠這小子頂立陸家門戶,朕看着他也争氣。你既然向往兵事,朕便将他給你。”
“陸家應該還有舊部吧?”蕭弘問。
天乾帝一笑,看着蕭弘意味深長地說:“你要是有本事,大可收攏試試。”
蕭弘狐疑地看着他,“真的假的,兒子今日可是跟您報備過了,到時候真到了我手裏,您可不能搶。”
天乾帝失笑,“你盡管放手去做,不過弘兒,朕醜化說在前頭,若是用些見不得臺面的下作手段,朕也絕不留情。”
蕭弘哼哼道:“什麽見不了臺面,無非是威逼利誘,放心,兒子靠的是個人魅力。”
蕭弘擡了擡下巴,自我感覺非常良好,天乾帝不忍打擊,“行吧,你便靠魅力去征服吧,這個,朕一點意見都沒有。可還有想要的?”
“有。”
“說。”
蕭弘嘴賤道:“兒子都這麽委屈了,您哄哄我呗,來,說點好聽的……”
賀惜朝跟黃公公在門口待了一會兒,就見天乾帝初來了,對他說:“這幾日,讓他安分一些,既然受傷了,好好休息。”
賀惜朝恭敬地應是。
他走進裏面,就見蕭弘捂着額頭碎碎念,看見賀惜朝,于是控訴道:“惜朝,父皇真是過分,我就想讓他哄我說些好聽的,他居然打我。”
拿皇帝開刷,也是厲害,這嘴賤毛病不知道是從誰那裏學過來的,賀惜朝懶得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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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