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第七十五條命 生死難猜
談起合作的事,苗俊便和汪路延聊了個沒完,原本只是打算一起坐坐聊一聊,最後不得不轉移陣地一同吃了晚飯。
雪球兒托辭說累了,沒胃口,要回家休息,三人都知道他脾氣一貫任性,又因兩個顧着讨論工作、一個急着想吃大餐,便沒再多讓,留下他自去吃飯了。
而雪球兒則在三人離去後,又叫服務員送了些茶點上來,而後燃起了三支請神香。
“咦?連點心都備好了?”土地在煙霧中現出身形,嫣然一笑,翩翩落座,擡手撷了一塊送入口中,笑道,“可真是越來越客氣了。”
雪球兒無心與她玩笑,只勉強揚了揚唇角,直道:“還記得那個傻狗不?仲良儉的轉世?”
“記得啊,”土地又飲了一口咖啡,皺了皺眉,又加了一塊方糖,“不是當明星了嘛,怎麽啦?”
“嗯,”雪球兒點點頭,“那你還記不記得……你上回跟我說,他只有十幾年的壽命?”
“對,”土地拈着湯匙在杯中輕輕攪拌着,“他是狗嘛,你給他身體變成了人,壽命也改不了的。”
“那……就從現在來算,還剩幾年?”
土地一聽笑了,“這如何得知?”
雪球兒一愣,“這裏是你管的地界,竟都不知他壽數究竟幾何?”
土地搖頭笑笑,忽然揚手在空中一揮,面前憑空浮現了一本無字書,書頁飛速地翻動一陣,最終停在一頁上,土地看了看,再次揮手,無字書便又消失不見了。
“命定的陽壽是十二年。”土地淡然道。
雪球心裏一沉,“當初把它變成人的時候是三歲,而今也快過一年了,如此說來,他的壽數……就只剩八年了?”
土地笑了笑,“你糊塗了?命定的陽壽又未必就是最終的壽數,何況還有那麽多死于非命陽壽未盡的呢。”
“我當然知道,”雪球兒答道,“他身上有我半顆金丹,我自然是特別關照的,不會讓枉死,只是滿打滿算,他也頂多只剩八年了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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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未必呀,”土地答道,“一命二運,再算上陰德積福什麽的──”
雪球兒擺了擺手,“他那個狗腦子,只知道兩件事,一個是他家那口子,一個就是吃喝玩樂,哪懂得什麽行善積德的?指望這個延長他的壽命?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土地聳了聳肩,反問道:“你今日怎麽又突然問起他來?”
雪球兒輕輕嘆了口氣,答道:“他家那位今天來跟我家那位談合作,還暢想将來年紀大了不當藝人,一起老來作伴如何如何的,我就忽然想起他陽壽這個事,心裏就挺……不是滋味的。”
話一說完,雪球兒忽然心中一動,又問道:“你在幫我查查,他家那位陽壽多少?名叫苗俊。”
土地看了看雪球兒,心中無奈,又将那書幻了出來,查看後答道:“八十四。”
雪球兒喟嘆一聲,扶額道:“這麽長壽……老黑沒了,他得熬多久啊……”
土地手指在書頁上輕輕劃過,搖了搖頭說:“恐怕活不了那麽久。”
雪球兒一聽,忙擡頭問道:“怎麽?”
土地眼睛仍在望着書頁,答道:“他命裏雖然長壽,運卻并不好。少時父母離散,成人後事業上并無建樹,一生也沒有攜手到老的愛侶,財運不佳,無兒無女,晚年窮困。”
雪球兒聽得目瞪口呆:“這麽慘?他還能活那麽久?活那麽久……完全不就是活受罪嗎?”
土地揮手消散了無字書,笑道:“于凡人來說,有口飯吃能活下去便是好的,不是有句話叫好死不如賴活着嗎?能看破生死便已是參悟得道的第一步了。在他自己看來,耄耋老矣回顧一生,恐怕也不會覺得自己不幸呢。”
雪球兒聽言片刻失語,只默默垂眼,土地卻又道:“可是他命裏并無老黑成人這一遭,也沒有為着他開始拼搏事業的舉動,更沒有而今這樣可觀的收入還有富裕的生活,若論起來,倒是你改了他的命。”
“改命?”雪球兒茫然擡頭,“我這……頂多算是改了他的運吧?”
土地搖頭道:“雖是改了運,但這運改得太過,讓他得了太多命裏承受不來的福,定然就要在壽數上折算了。”
雪球兒一驚:“你的意思是,因為我的緣故,他日子過得太好了,而日子本不該過得這麽好的,所以可能會因此而短命?!”
土地點點頭:“正是這個緣故,所以說命定的壽數是會變的,他而今如此享福,不知要折損多少呢。”
雪球兒如遭雷擊,掌心、鼻尖、額頭皆沁出一層細密的汗,他驚慌地擡手蹭了蹭鼻子,又抹了抹額頭,而後又抽出兩張紙來擦了擦,眼中全是震驚和恐懼。
“怎麽?”土地看着他的模樣有些疑惑,“不過一個凡人而已,再如何也不過幾十年壽命,你也不必如此自責吧?況且縱然壽命短些,日日過得快活,不也很好嗎?”
雪球兒将紙團丢開,張了張口,只覺口幹舌燥,端起咖啡猛灌幾口,放下杯子,連嘴上的奶泡也顧不得擦,忐忑問道:“你……你可能幫我查查……汪路延……還有……還有他的父母的命數?”
土地聽言也愣了愣,反問道:“他們……是本地生人嗎?”
“不是……”雪球兒搖搖頭。
土地道:“凡人命數都是記在出生地的,我這裏沒有。不過……怎的你又突然要查他們的?他的父母不是已經過世了嗎?至于汪路延……你給他封印記憶也折損了陽壽,若去查壽數就更沒意義了呀。”
雪球兒臉色有些發白,輕顫的手捧住咖啡杯,“我……我是想知道……他們原本的命數該是如何……”
土地忽然福至心靈,也不免有些緊張起來:“你是怕……”
“對……”雪球兒讷讷地點了點頭,擡眼看向土地,“我怕……是我害了他一家。”
“嚯!這車帶勁嘿!”汪路延見了跑車眼中放光,忍不住上手摸了摸,“多少錢啊?”
“四百萬!”老黑胸脯一挺,“我送我哥的生日禮物!”
“可以可以,”汪路延笑道,“還是當明星掙錢多,回頭我讓雪球兒也出道,藝名就叫──汪雪秋!”
“出道可麻煩啦!”老黑聽了,拽裏拽氣地說道,“名字啊、身份證啊、學歷啊、檔案啊,全都要做!還得有人!得找燕紫幫忙才行!”
話一說完,老黑猛然意識到說錯了話,苗俊剛要開口打圓場,汪路延卻笑道:“對對對,太麻煩了,我們還是老老實實開店吧!沒有開跑車的命呀!不像你們又是名車又是豪宅的。”
苗俊笑道:“毛的豪宅,你見過一百多平的豪宅啊?”
“地段好啊!”汪路延道,“那房價,擱郊區能整個大別野了!”
“那你這話說的,你把405賣了也能買個大別野!”
“我賣了就沒地兒住了啊!你這是又賺下了一套大別野啊!”
“我那305是我後爹送的,你的405就已經是自己買的了啊!剛一畢業就慧眼獨到買下了一套大別野啊!”
“那也是我爸媽遺産買的呀。”
“我說……”老黑終于忍不住插嘴道,“你們念錯字了吧……應該是別墅啊!失誤墅啊!”
汪路延和苗俊聽了,相視一笑。
“不貧了不貧了,早點回去吧,明天老黑不是還有通告。”
“嗯,我就等你回頭把合同發給我了?”
“沒問題沒問題。”
與汪路延道別後,苗俊發動了車子,剛拐過了一個路口,就開口對老黑說道:“今天雪球兒有點怪怪的。”
“啊?”老黑一時還沒反應過來,翻着眼睛回想了一下雪球兒的表現,“有嗎?不就是沒跟我們吃飯嘛,他不是一直這樣嗎?”
苗俊搖了搖頭,“他平時雖然故作高傲,但是內裏卻是願意和咱們親近的。今天不一樣,明顯不高興,像是有心事。”
“哦……”老黑點了點頭,又笑笑說,“嗨,誰還沒有心事呢!我有時候也有心事呀,拍吻戲什麽的的時候我也有心事,怕你不樂意呢。”
苗俊別了老黑一眼,道:“人家雪球兒是什麽段位?像你那麽缺心眼兒是個人就看得出你不高興的?咱們今天到那兒的時候,我是感覺到他有點沉悶,但是說起來要合作的事之後,他的眼神明顯就已經是有點悲涼了,而且還一直看着你──你沒發現?”
“看着我?”老黑想了想,恍然大悟,“對對對,他是看着我來着,但是我問他在看什麽他也沒理我──哎?你當時不是在和汪路延說話嗎?怎麽還注意到他了?”
苗俊無奈道:“人的眼睛有個功能叫餘光你知不知道?而且你哥我這麽八面玲珑的,能不眼觀六路嗎?”
老黑傻傻地笑了笑,說:“那你看出什麽門道來了?”
苗俊慢慢放低了些車速,說:“你說……路延會不會真的生病了?”
老黑聽言琢磨了一陣,說:“應該不會吧,他不是說了嗎?有雪球兒在,不會讓他生病的。”
苗俊無奈嘆了口氣:“你沒看到他說完這話雪球兒眼神更不對了嗎?雪球兒那點道行你也知道,我看他自己也挺心虛的。你想想,從我第一次聽路延說他頭疼,到現在都快一年了,每次見面都說頭疼,雖然有各種各樣的理由吧,但是咱們見面的次數也不算多了,回回都碰上,頻率也太高了吧?我覺得肯定不對。”
老黑歪頭看了看苗俊的神情,問道:“你在擔心他嗎?”
苗俊迅速瞥了老黑一眼:“吃醋?”
老黑又坐直了身體,看着前面的路說:“嗯……稍微有點。”
苗俊不由輕輕笑笑,說:“路延是我們的朋友,我當然會擔心他啊,別吃這種幹醋了。”
老黑扭頭看了看苗俊,想了想,說:“如果雪球兒這麽看着汪路延他都會生病,那我們會不會也生病的?”
“當然會生病了,”苗俊笑道,“你忘了你吃壞肚子才去的醫院,這麽着才碰見燕紫的?”
“那……”老黑猶疑道,“我們會病死嗎?死了……就不能在一起了。”
苗俊聽言一怔,在紅燈前緩緩停下,轉頭看着老黑,溫柔笑笑,拉起他的手說:“生老病死都是難免的,結婚的誓言還會說‘直至死亡将我們分開’呢,別怕,不管一生有多長,咱們活着的時候好好在一起就行了。”
紅燈映在苗俊的笑容上,看起來有種迷離的凄美,老黑看得呆了,情不自禁探身過去要親。
“走開走開,”指示燈變成綠色,苗俊笑着躲開,一腳踩在了油門上,只是右手仍被老黑攥在手中,不肯撒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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