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舊人如故六

酒樓裏的小二見門口有個牽着馬的客人,便迎上前來,露出一對小虎牙,“客官,是要用飯麽?我們這可是荷城最好的酒樓,只要是你想吃的,我們都有。”

容回回過神,對小二道:“我找人。”

容回把手上的馬交給了小二,三步變作兩步上了酒樓的二樓雅間,果然,靠着街邊的雅間裏坐着一名穿着紫衣的男子。

一個小包子從雅間裏跑了出來,抱住了他的腿,仰着小臉道:“爹爹,我們又見面了。”

容回心情複雜,到底是他繞了遠路,還是他們抄了近路?為何他馬不停蹄地趕路,競還落後于他們一行游山玩水的人?

雅間裏的紫衣男子不緊不慢道:“你來得可真是時候,這一桌子菜才剛上。”

容回抱起祁言進了雅間,掃了一眼那桌子上的菜,有七八樣,且都不是家常菜,宮廷裏一國之君的膳桌上,擺的也就是這些。

容回把祁言放在桌邊的椅子上,在他旁邊坐下,他看了一眼遇辰,狀似無意地問起,“你不是乘馬車麽,怎的這麽快就到荷城?”

遇辰端着白瓷酒杯抿了一口,“羽靈溪的馬,吃的都是仙草,自然要比你那匹馬跑得快。”

容回低聲笑了笑,“吃仙草的馬,我倒是想見識見識。”

“長得倒是與普通的馬無異,只是跑得快罷了。”

祁言用手上的筷子插了一個紅燒獅子頭到容回碗裏,“爹爹吃。”

容回看着碗裏的紅燒獅子頭,摸了摸祁言的頭,“言兒自己吃,不必給我夾。”

他再掃了一眼桌上的菜,這一桌子菜少說要二兩銀子,二兩銀子夠他用一個月了,他再看了一眼遇辰,他是富貴慣了的,不知柴米油鹽貴也是情有可原。

但他前兩日給他的十幾兩銀子,哪裏經得起他這麽折騰。

“你今日可還要趕路麽?”遇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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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回原本是想繼續走,但遇上了他們,便改了口,“天色已晚,今日便不走了,先找客棧歇下。”

祁言吃的滿嘴油,“那我今日也要同爹爹一起睡。”

容回随手拂去他臉上的飯粒,“好。”

遇辰點了這一桌子菜,他倒是只顧着喝酒,很少去筷子,容回自五歲修仙,還未到辟谷的地步,他倒是像個神仙一般,已經不食人間煙火了。

好在祁言的飯量大,影雖然存在感低,但是食量不低,那一桌子菜最終還是吃了個泰半。

店裏的掌櫃見這一桌子的客人吃得差不多了,便抱着算盤過來算賬,那手指娴熟地在算盤上撥了撥,露出一個笑臉,“客官,一共是二兩銀子加五十文錢,我給你們去零取整,就收二兩銀子。”

影從腰上取下錢袋,是容回前兩日給遇辰的那個,那錢袋早已經幹癟,影拎着錢袋屁股往下抖了抖,也就抖出了一兩碎銀子。

那一錠石頭一般的小碎銀哐當落在了桌子上,影拿了起來,給掌櫃。

掌櫃一臉疑惑,看着一行人個個都錦衣華服,應當是有錢人家,總不會沒銀子,他含着笑接過那一錠小碎銀,“客官,這裏是一兩,還差一兩。”

影再抖了抖錢袋,面無表情地同掌櫃說:“只有這麽多。”

掌櫃臉色變了變,“你……你們……你們該不會是來騙吃騙喝的吧?”

容回忙從腰帶裏取出一錠碎銀子,遞給了掌櫃,“這裏是一兩銀子,加上你手上的,剛好二兩。”

掌櫃把兩錠碎銀子放在手心裏掂了掂,“這就對了,我看幾位公子穿的都是绫羅綢緞,想必也是大戶人家,怎麽會付不起銀子。那我就不叨擾各位了,失陪。”

等掌櫃的出去,容回再掃了一眼他們三人,一個是四五歲的孩童,一個是無欲無求的侍衛,還有一個不知民間疾苦的貴公子,放着他們在外面亂跑,他還真是越來越不放心。

遇辰握着玉骨扇輕輕搖着,“這銀子還真不耐用,我不過住了幾日客棧,吃了幾頓飯,便沒了。”

容回無奈,想必他住的客棧和吃的飯,都不是普通的,就拿這頓飯來說,就已經吃了普通老板姓一家人一兩個月的口糧。

容回道:“我剩下的銀錢也不多,恐怕今日是住不了客棧了。”

祁言道:“那爹爹和我們一起住馬車吧,馬車就跟床一樣,可舒坦了。”

那馬車對祁言來說确實跟床一樣,但大人未必就伸展得開,“言兒睡馬車,我睡外面。”

“可我要同爹爹一起睡,方才爹爹還答應了的。”

“等我們有銀子住客棧,同我一起睡。”

祁言眨了眨琉璃般的眼睛,“那怎樣才能有銀子?”

容回忽然想起自己剛進城的時候看的告示,若是他能抓到鴉,得了那一百兩黃金的懸賞,估計還夠這位貴公子揮霍個幾個月,想到這裏他竟有些蠢蠢欲動。

“回兒。”

容回回過神,看着對坐的遇辰,他可不喜歡回兒這個稱呼,但對遇辰又無可奈何,“怎了?”

“你看你我今晚是睡這街上,還是要找個山洞歇着?”

容回擡眼看了出去,天色已暗,睡街上必定是行不通的,而這荷城附近最高的山也不過是個土丘,哪來的山洞,他道:“我看不如移步去城郊,你看如何?”

“你定便是。”

他們一行人出了酒樓,容回見着了那一匹吃羽靈溪仙草長大的馬,也看不出有什麽不一樣。但它的腳力确實是驚人的,不然遇辰也不會比他還先到荷城。

他騎着自己的馬在前面帶路,去了城郊的一片林子,這城郊黑燈瞎火的,容回第一時間便生了一堆火,再從河邊搬了來了石頭過來當做凳子。

影也幫着搬了幾塊石頭,他臂力驚人,一塊石磨大小的時候,他捧着面不改色。

容回再用手上的劍砍了些樹枝當柴火,他把摟回來的木柴放在一邊,而後在石頭上坐下,祁言正蹲在火堆旁,用手上的木棍攪着火堆。

容回叮囑了一句,“言兒,小心燙手。”

祁言把手上的木棍扔到了火堆裏,站了起來往容回身上撲,“爹爹抱。”

容回把他抱了起來,放在腿上,他朝着四周看了看,影割了草回來喂馬,就是沒見着遇辰的影子,他去哪了?

“言兒,父上呢?”

祁言歪在容回懷裏昏昏欲睡,“我也不知道。”

“不過一眨眼功夫,便想我了麽?”

容回偏了偏頭,只見一身紫衣的遇辰從河邊走了回來,這人說話總帶着幾分輕佻,與他那一張薄情的臉倒是相得益彰。

容回道:“你可想好了下一個去處?”

遇辰在火堆旁坐下,“不曾。”

容回沉吟了片刻,他實在是放心不下讓他們再到處亂跑,前兩日還有他給的十幾兩銀子撐着,今日若不是他剛好與他們遇見,那酒樓的掌櫃必定不會讓他們走。

他問:“那去禪州,可好?”

遇辰用手上的扇子抵着下颌,“為何?”

“從荷城去禪州約莫三日行程,我曾去過幾次,也算是山川錦繡,若是你想游山玩水,去看一看也無妨。”

遇辰唇角微微勾起,“還有呢?”

容回實在受不住他這個帶着魅惑的笑,他偏開視線,看着面前那一堆火,“還有,一路上與我同行,也有個照應。”

“你不是說不方便麽?”

容回無奈的想,是不方便,但一想到他們沒銀子還敢點一桌山珍海味,他就覺着必須有個人看着他們,而那個人,除了他也就沒別人了。

“沒甚不方便的,到了禪州便分頭行事,你們游山玩水,我去辦我的事。”

“那好,就去禪州。”

聽他應下,容回心裏有一絲莫名的欣喜,再看了看懷裏的祁言,他已經睡着了。他抱起他,把他放進了馬車裏,這馬車倒是華貴,京城裏的達官貴人用的馬車也不過如此。

他安置好了祁言,再回到火堆旁,往火堆裏添了一點柴火,“我剩下的銀錢不多,這一路你們這跟我,怕是日子會苦一些。”

遇辰看着他,“怕什麽,日子再苦,只要你對我笑一笑,不就甜到心坎裏了麽。”

容回臉上一紅,這人……什麽時候能說句不讓人誤解的話?

容回輕咳一聲,“明日一早天亮就要趕路,你且去馬車上歇息。”

“你呢?”

容回道:“我就在外面将就一晚。”

“我雖無銀子,但那馬車倒是寬敞的,你何必委屈自己?”

容回看了看四周,樹影重重,偶有一兩聲不知名的鳥鳴,“這裏是城郊,保不齊晚上會有兇獸出沒,我在外面守着,也好安心。”

遇辰眼神示意了一下那邊站在馬車旁的影,“有影在。”

容回猶豫了片刻。

遇辰見他猶豫不決,“還是……你嫌棄我?”

容回忙道:“并非如此。”

“那是為何?”

容回從來都拿他沒辦法,改口道:“若是你不介意,那我便同你們擠一擠。”

那馬車确實是寬敞的,兩面設了軟座,一面擺着一個矮幾,上面還有茶具。

祁言剛好可以橫着躺一面軟座,還剩下一張靠窗的軟座,剛好夠容回和遇辰兩人坐。

容回坐上去之後便閉目養神,坐姿端正,就跟平日裏打坐一般。肩膀一重,容回緩緩睜開眼睛,借着馬車裏微弱的光看到了肩膀上的人,他頭上的金冠剛好抵着他的後頸,微涼。

容回繃緊了身子,一時還有些不适應,他宛如一尊佛一樣一動不動,看着對面車壁上發着光的物體,拳頭大小,那不是油燈,而是一顆夜明珠。

僅是這一顆夜明珠就價值連城了,容回又想,就算沒有遇上他,遇辰也能在外面的世界過下去,他這馬車裏随便一件寶貝拿去當了都能夠普通人過活一輩子了

作者有話要說:  遇辰:我很窮。

容回:不,你不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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