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李墨正式離開家,是在李長庚上初二那一年。在她走後,李紀鑫一度生氣得想把她房間清理掉,當成招待客人的客房。
失去女兒的秦珍,自然不會答應這種事情。她幫李墨把東西都收拾好之後,鎖上了門,仿佛只要這個房間還在,李墨就還會回來。
秦珍隔三差五就會去清理房間,因此在李長庚用鑰匙打開房門之後,并沒有聞到什麽難聞的氣味。
兩個孩子做賊心虛,開了門之後,小心翼翼地推門進去,連忙就把房間門反鎖了。
房間唯一的窗簾被拉上了,四周暗沉。李長庚蹑手蹑腳,走到飄窗處,小心地将幹淨的窗簾利落地拉上去。
随着一陣刷刷聲,窗外明亮的日光,争先恐後地湧入空曠的房間。
明亮的光照亮了一切,顧燦然看向了李長庚所在的方向,入眼就望見那一櫃櫃放在飄窗兩側櫃子上的獎杯和獎牌。
顧燦然愣了一下,走到李長庚身邊,伸手指了指她那一排獎杯,問:“這都是你姐的?”
“啊……是……”李長庚從飄窗上爬下來,仰頭笑嘻嘻地看着顧燦然,“她以前念書時,很厲害的,拿過很多獎……”
“我爸逢人就誇,我從小就是在她「學習很厲害」的光環中長大。”
不過可能是年齡差太大了,李長庚對自己的姐姐,并沒有什麽嫉妒的情緒,反而十分崇拜對方。
在李長庚上高中之前,她一直把自己的姐姐當做偶像。
顧燦然了然,擡眸掃了一眼那些獎狀和獎牌,諸如「省英語演講比賽一等獎」,「區作文比賽一等獎」,「XX杯二等獎」等等獎狀,數不勝數。
當然,這都是小初高時期的東西了,上了大學之後的獎杯,幾乎沒有。
顧燦然望着這些獎狀獎杯,依稀可見少年時期的;
李墨,是多麽備受誇贊的一個人。學習那麽好,幾乎沒有父母會讨厭這樣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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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燦然抿唇,由衷地誇贊了一句:“你姐真的很厲害。”
“是啊,很厲害。”李長庚走向床旁邊的那一排書櫃,開始翻找東西,一邊翻一邊和顧燦然說,“我不是和你說過我爸很愛面子嘛……”
“我姐以前上學的時候,幾乎都是年級前十。但是哦……要是她考得不好,我爸就會發脾氣。”
“我記得我剛上小學那會,有次考過零雞蛋,我爸沒說我什麽,還拿着我的試卷哈哈笑。”
“然後那一次,我姐跌出了年級前二十,好像只考了二十五還是多少來着……”
李長庚歪着腦袋想了想,想不起來之後,搖了搖腦袋,甩開了那些不愉快的回憶,繼續說:“總之就是很不好,他在飯桌上罵了我姐一頓。”
具體罵了什麽,李長庚已經不記得了。
只依稀記得那一天,她坐在姐姐身旁,看着她捧着碗默默吃飯,忍着父親數不盡的說教。
一旁的母親想讓父親少說幾句,只能柔弱地阻攔:“紀鑫,吃着飯呢,你不要在飯桌上說孩子。”
父親語氣極為不耐:“怎麽了,我生的我還說不得?就是你天天慣着她,慈母多敗兒,她才越考越差!”
小小的李長庚沒見過這樣的父親,吓得仰頭委屈巴巴地望着對方,一雙眼睛水汪汪的:“爸爸好兇,爸爸罵人。”
興許是注意到了一旁的小女兒,李紀鑫收斂了脾氣。他給小長庚夾了菜,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哄着她說:“長庚乖,爸爸不罵聽話的孩子。”
小長庚頗為不解:“我也是不聽話的孩子,我考了零分,爸爸都不罵我,為什麽要罵姐姐呢?”
“姐姐考了好多好多分呢,好厲害的!”
興許是小長庚說得太好笑了,捧着碗吃飯的李墨和秦珍忍不住噗嗤笑了出來。
李紀鑫面上有些挂不住,只好粗着嗓子,故作威嚴地說:“那不一樣,長庚還小,有很大進步空間,以後會是爸爸的驕傲。”
他哄完小女兒,又陰陽怪氣地說了一句:“不像有些人,不聽我的話,一輩子也就那樣被毀掉了。”
如果是換成現在的李墨,肯定會怼上一句“我怎麽不知道,考個年級二十五名就會被毀掉一輩子,您的一輩子也太輕易毀掉了吧。”
“如果是這樣,那您感個冒是不是就得準備後事了?”
可那時的李墨,不過也只有十六七歲,是個還會在意家長評價,孤立無援的少女。
她捧着碗,眸光暗了暗,默默地将自己碗中的飯吃完。吃完之後,她放下碗,冷靜地說了一句:“我吃飽了。”
而後起身,走進了自己的房間。
在她離開之後,秦珍忍不住向李紀鑫抱怨:“你少說兩句,以後別在飯桌上說孩子。”
李紀鑫洋洋自得:“怎麽了,我就是要在飯桌上說她,我不教育她,她就不知道上進。”
“你看看她最近半年考的,像話嗎?”
李紀鑫獨有一套教育理論,認為棍棒底下出孝子,是那種不會顧忌孩子臉面的大家長。
小長庚記不太清具體的細節,只記得吃完飯後,母親切了盤哈密瓜讓她端進姐姐的房間裏。
當她邁着小短腿,舉着重重的果盤蹬蹬蹬地走進姐姐房間時,姐姐正戴着耳機在聽英語聽力。
聽到她的腳步聲,姐姐摘下了耳機,連忙走過來幫她端東西。
姐姐把果盤放到了書桌上,伸手把她撈在懷裏,坐在自己腿上,擠出了一個笑:“我們家寶寶,今天怎麽這麽乖,還知道給我送水果了?”
小長庚坐在她腿上,晃着小腳,甜甜地笑着說:“媽媽讓我送過來的,告訴我說這個能補充糖分。”
“我覺得姐姐肯定喜歡甜甜的東西。”
小長庚說完,伸手用叉子取了一塊西瓜,遞到姐姐嘴邊:“啊……姐姐,吃點甜的。”
“啊……”姐姐俯身,咬住她遞過來的西瓜,誇張地一口吞下之後,望着她笑吟吟說:“果然很甜。”
李長庚很久都記得,那天姐姐眼裏的笑,含着淚光。
乍然想起這件事,李長庚又和顧燦然把自己的父親吐槽了一遍。
她從暑假裏翻到一份相冊,抽出來之後,扭頭看向顧燦然:“現在想想,我爸更年期是真的是奇葩一朵,我要是我姐估計早就跑了!”
“活該他天天被我姐罵!”
顧燦然看着李長庚抽出來的相冊,若有所思。她在腦海裏勾勒着李長庚所描述的關于李墨少年時的模樣,又想到對方現在那副開朗活潑好似什麽都看淡的樣子,心裏忽然湧出一個念頭:
要是……她和李墨差不多大就好了。
或許,她和李墨能像她和李長庚一樣,分享彼此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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