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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曉這個姑娘,個子挺高,不胖,短發,皮膚有點兒黑,戴着副眼鏡,是通過三支一扶的招考進來到鎮政府工作的,兩年服務期滿之後就意味着失業,鎮裏見她工作勤懇,外加林業站正好缺人,就留她下來做了臨時工,等她什麽時候考上公務員再放她離開。
張曉站在門口,一時有些手足無措,鄭亦此時也平靜下來了,便對她說:“啊,我沒事兒,怎麽了?”
“你上午讓我做的那個森防隊補助表我做好了。”說完了,就把表格遞給他。
鄭亦接過來看了一遍,然後就在底下簽了自己的名字,交代道:“你去找李鎮長和秦鎮長簽字,簽好了送去財政所領錢,然後給大家夥發下去。”
“行。”張曉拿過那張紙,答應了一句,然後又看了會鄭亦,說:“鄭哥,要不你去寝室睡會兒吧,有事兒我給你打電話,你這成天在鎮裏熬着也不是辦法啊,這防火期結束還有倆月呢,你看你這黑眼圈重的跟個大熊貓似的。”
鄭亦看張曉那雙被眼鏡遮住了的大眼睛,笑着說:“我沒事兒,都習慣了。這不錦平的白尖山着火了,咱們都得待命,可能随時出發,我怕我這一覺睡過去了醒不來,再耽誤事兒,你回去忙吧,照常下班,鎮裏的通勤車得跟着我們一起待命,你就得自己想辦法了。”
張曉被鄭亦盯得臉上浮起了些紅暈,她說:“嗯,我知道了。”
鄭亦目送張曉出去,辦公室內又恢複了平靜。
鄭亦也知道,這孤男寡女的同處一個部門其實挺不好的,可是鎮裏再也沒有什麽閑人适合在林業站工作了。張曉對他的心思鄭亦是了解的,他心思足夠細膩到察覺出一個姑娘對他的喜歡,甚至還有幾個同事提過讓他倆處對象這件事兒,可鄭亦卻一直都在裝傻,應付兩句就算過去了。
其實他心裏有一個一直都不願意說的秘密,因為他喜歡那個人十多年了,雖然分手了也一直喜歡着,更何況他不喜歡異性,所以就和張曉保持着自以為穩妥的距離,盡量不讓外人說三道四。
想着這些,鄭亦的目光又放在電腦上,屏幕上觸目驚心的标題依然占據了網站的主頁,他移動鼠标,再次點開了新聞,拖拽進度條,盯着那個熟悉的背影如瘾君子一般看了起來。
三月份,東北的天依然黑得很早,六點多鐘便已日薄西山,天色漸漸暗了下來。隊員們把頭燈打開,在一縷縷白光的照射下,繼續背着機器負重前行,火場裏的煙味道太重了,熏得人腦袋疼,他們的體力也基本消耗殆盡,腳步已經不如幾小時之前那麽靈活,動作也不再迅速,甚至反應有些遲緩,就像一部部救火的機械,不受大腦指揮的在那兒來回擺動手中攥着的滅火器的風筒。
至于補給,這一群人到目前為止大概就喝了點水,這點可憐的水份早就随着汗水揮散了出去,對講機曾經傳來送晚飯上來的聲音,可是都過去一個多小時了,沒見到過任何送物資的人出現。累極了的隊員們,幹脆坐在幹淨的地上休息,有些人甚至把鞋脫了,腳掌腳趾已經磨出了血泡。還有些人的風力滅火機沒機油了,運送物資的人還沒來,便幹脆把機器卸下來,掐着腰看着遠處沖天的大火繼續吞噬樹木。
白賀炜就着微弱的光看了看手表,怒火在胸口升騰。他不是一個能挨餓的人,早年如果餓得太狠又吃不上飯,他可能會變身成為一個暴躁的噴火龍,見到人就怼,現在脾氣雖然有所收斂,可控制不住的情緒随着時間的流逝而累積,他覺得自己随時可能會爆發。
此時已經是晚上七點半,他在山上四個多小時了,依然滴水未進,他早已口幹舌燥,完全不想講話。錦平的火場救援的後勤保障實在是太差了,又不知道找誰去說,只能強壓怒火跟周至抱怨兩句。不遠處的山上火光沖天,近處的隊員唉聲嘆氣,好在傳來的消息是外部的火全部撲滅,火線已經實現合圍,現在集中往山頂攻戰就可以了,雖然有一個戰士受傷了,但是并無生命危險,這就算是這個晚上聽見的好消息了。
正這時,何局長的聲音又在對講機中響了起來,他說:“起火原因已經調查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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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賀炜趕緊問:“是什麽?”
“有個外地來的花農上山來挖松針土,抽了根煙,煙頭沒熄滅,柴草太幹就着了,他見闖了禍,人跑了,不過現在已經抓到了,正審着呢。”
對講機裏似乎傳來罵人的聲音,白賀炜也爆了句粗口。
何局長又說:“天氣預報是未來一小時會有雨,氣象部門正在組織人工增雨作業,你們再堅持堅持。”
白賀炜苦笑:“何局,我們也想堅持,我現在嗓子幹得連話都說不出,大家也都餓了,能不能跟上面協調協調,給咱們點兒吃的喝的?我已經說了一下午話,一口水都沒喝到。”
何全振嘆了一口氣,只是又說:“我這也沒辦法,錦平的書記和市長都被紀委叫去談話了,總指揮部這邊只告訴我們做不了主,所有人都餓着呢,你們再堅持堅持。”
白賀炜聽見完全洩了氣,哪有這樣只讓幹活不給吃飯的?他真想賭氣說不救了,可是這話真的沒法說出口,畢竟很多東西都要顧及,他是這支隊伍的主心骨,他放棄了,就真的沒法繼續幹活了,可能何全振也是被山下的形勢弄得很無奈。
雨,是一個小時之後下起來的,先是溫柔的小雨,不起什麽作用,半小時後,雨勢慢慢增大,豆大的雨點劈頭蓋臉的淋了下來。雨水混合着泥土和煙的味道撲鼻而來,遠處也傳來勝利的歡呼聲。白賀炜感嘆一聲,終于松了一口氣,就在此時,也就是晚上八點多,錦平的後勤終于送來了幹冷的饅頭和榨菜,還有兩箱礦泉水。白賀炜沒再謙讓,他拿了一瓶礦泉水一口氣喝掉一半,他也餓了,可是這樣的夥食他現在是一點胃口都沒有。
雨水很冷,打在臉上有點疼,就跟他現在的心情似的,他有點懷疑錦平是不是故意這麽做的,不讓人喝水吃飯,只等火勢穩定了就馬上送來補給。白賀炜不敢深想,看着歪歪扭扭坐着的隊員們一邊淋雨一邊啃冰冷的饅頭,心裏說不出的難受。上面沒有命令,他們暫時不能撤退,不能因為疏忽大意引起複燃。
周至一瘸一拐的過來了,用胳膊肘碰碰他,說:“你怎麽不吃點兒?”
白賀炜看了一眼自己領導,笑着說:“周叔,你不也沒吃?”私底下,白賀炜都叫周至周叔,現在放松下來,稱呼自然也就從周局變成了周叔。
周至蹲下來拿了兩個饅頭遞給他一個,咬了一口冷哼道,:“錦平這麽做可太他媽坑人了,何局私底下告訴我,他們上頭為了保證救火的效率,提供的後勤非常沒有保證,吃的喝的都是分批在供應,還怕花錢多。”
白賀炜說:“怕花錢還找我們來。”
“哎,他們風氣不正,你有什麽辦法。你快吃點兒吧,別餓着了。”周至之前見識過餓急眼了的白賀炜發脾氣,叮囑着他。然後眯縫起眼睛,看着遠處山上的大火在雨水的澆灌下,變成屢屢濃煙。
“上面還沒說什麽時候讓下山吧,再下一會兒該不好下山了。”白賀炜咬了口冷饅頭,心情并沒有因為食物的熨帖而變好,他現在需要的是一碗熱湯。
白尖山的情況他很了解,此時他身上穿着的迷彩服已經濕了,估計有個十分八分鐘,雨水會順着外衣滲進裏面,天氣很冷,在雨天時間太長怕容易生病。
周至嘆了口氣,道:“聽命令吧。”
上面傳來消息可以下山的時候,已經是一小時之後了,目測山頂上已經沒有了火苗,此時的雨依然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氣象局說這場雨還會持續兩、三個小時。
山路又濕又滑,周至腿腳不方便,這一路都是白賀炜扶着他的。兩個人誰都不多說話,悶頭下山。
到了山腳下他們的車旁,差不多用了四十多分鐘,此時白賀炜渾身已經濕透,他羊毛衫裏面的襯衫濕透貼在皮膚上,北風一吹,冷得他起了一層又一層的雞皮疙瘩,腳上的膠鞋裹了一大層泥巴,水已經滲透到鞋裏,踩下去又濕又軟。他身邊的周至也是,一路上皺着眉頭,一聲不吭,他走路的速度越來越慢,可想而知狀态有多不好。
白賀炜把周至送到小車上,自己就去了運兵車上坐着。他坐副駕駛,便吩咐開車的蘇志偉趕緊把空調打開調成暖風,又累又餓還冷的大家已經紛紛開始罵人了。
“救過這麽多場火,頭一次這麽遭罪。”
“就是,錦平的領導可真他媽不是人!”
“我可真是一邊救一邊憋氣,幾個小時都他媽沒喝着一口水。”
白賀炜也生氣,可是他是領導,不能和底下人發出一樣不滿的聲音,他說:“大家辛苦了,我和何局、周局商量了,咱們就近在錦平休息,明天放假一天,後天上班。”
蘇志偉說:“還是咱們局裏知道心疼人。”
他們的車停在裏面的位置,因為下雨路滑,前面的車撤離的速度很慢,一時半會兒的沒法走,大家你一言我一嘴的積蓄讨論救火過程,白賀炜看着外面亮着的車燈,突然有點想抽一根煙了。
正這時,蘇志偉剛巧遞過來一根煙給他,小聲問道:“白教,聽說你過段時間要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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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來說一下災後火場看護。
森林火災之後,不能全部人員撤離火場,必須留有人員看護火場,避免餘火發生,一般會采取濕土掩埋,水澆或者人工撲打等方法,确保火徹底熄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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