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何老四聽秦長業這麽說,噗嗤一聲就樂了,他說:“我說秦鎮長,都這麽多年了,咱們常春鎮換了多少屆領導都沒說解決我這事兒。當年我連林業局都去了,而且去了不止一次,可是人家說臺賬就是他何軍的名,林業局都沒辦法改,現在,你說解決就解決?你也才來了一年多,就有這能耐?我不信。我說我就想讓他何軍把山還我,他能同意嗎?”

秦長業并不回答何老四的質疑,只是目光炯炯的看何軍,說:“何主任,你想說什麽?”

“山還他行,可是祖墳沒法再遷了,算命的都說了……”

秦長業喝住他,說:“那算命的還說沒說你再這樣下去容易進去……”

“我……”

何老四琢磨自己這事兒都這麽多年了,萬萬沒想到竟然還能有解決的一天,他眨巴眨巴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磕磕巴巴地問:“秦鎮長,這事兒……”

秦長業掏出了自己的煙盒,自己放在嘴裏一根,又遞給何老四一根,語重心長的說:“過去的領導是過去的,我們的想法理念都不一樣。我和咱們楊書記早就商量過你這事兒了,覺得不解決也不是那麽回事兒,楊書記就讓我出面跟何軍主任談了一下,他跟我表态說的确是願意把山還給你,可是遷過去的墳就沒辦法再挪了,他說願意給你一筆錢當做補償,或者拿地來交換。你看你什麽意見?”

何老四抽着秦長業遞給他的煙,陷入沉默中,一時半會兒的也做不出決定來。秦長業又說:“鄭站長會幫你協調林業局給你辦林權證,咱們把這事兒了了,以後我們也少了塊兒心病。”

何老四繼續沉默,何軍看何老四恨鐵不成鋼,想說什麽卻被李大為一個勁兒的使眼色,鄭亦就像個背景板,擺弄自己的手機。秦長業見他半天沒給個反應,站了起來,對李大為和鄭亦說:“那讓何老四先考慮一下吧,鄭站長,明天上山看看燒了多少畝,該怎麽報森林派出所就報案吧。”

鄭亦配合的說:“嗯,我問問看白所長能不能過來看看。”

何老四終于坐不住了,跑到門口攔住了他們,說:“好,我答應還不行嗎?別報案了,我也不想給鎮裏添麻煩。”

秦鎮長見何老四還算開竅,便說:“那你們商量下怎麽補償,我們大家給做個見證,咱們出個手續,以後你再做混事兒,我們可不放過你了。”

“行。”何老四遲疑了一下,點頭道。

最終,他們商量了大概有一個小時的時間,何老四和何軍達成了一個協議。——何軍把原本屬于何老四的山無條件還給何老四,由常春鎮林業站協助辦理新的林權證,何軍還要賠償何老四人民幣一萬元因為立祖墳而産生的占地費用,使用年限為林權證規定何老四對于該山的承包年限。

事情總算妥善解決,領導們都挺高興。回鎮裏的路上,秦長業對鄭亦說:“小鄭啊,有些事兒你們年輕人總是想得很簡單,雖然表面上解決了,但是矛盾會越發激化,過去留下的問題還是要從根源上解決。”

“知道了,秦鎮長。”鄭亦虛心地接受了秦長業給他的建議,也在想如果真的去報案了,那會是什麽樣的後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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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長業又說:“何軍這個人啊,我還聽說了別的事兒,下個月據說省裏會派個巡視組來靈泉進駐,市巡視組也會随機選幾個鄉鎮來進行督導工作,希望他能躲過這一劫。鄭亦,林權證的事兒早點給辦好了,別節外生枝。”

“嗯。”鄭亦突然間領會到了領導話中的深意,頓時起了一層雞皮疙瘩。自己真的太年輕,需要學習的地方太多了。

事情算是解決了,鄭亦回到鎮裏覺整個人累得都要崩潰了,不光身體上,心理上也覺得壓力很大。他吃了飯早早就睡了,半夜的時候卻突然醒了,他想起自己還給白賀炜發過一條微信也不知道收沒收到回複,他摸黑打開手機,緊張到心髒跳得耳膜都有節奏的跟着震了起來,就見白賀炜真的回他了,卻是問他:“謝我幹什麽?”

鄭亦滿腦子問號,回複道:“謝你多給我們一臺滅火機啊。”他有點失落,因為白賀炜真是不解風情,他也沒想到,淩晨一點多,白賀炜竟然還沒睡,沒一會兒的功夫又回了他一條:“又不是什麽大事兒。”

這下鄭亦徹底沒了睡意,激動得捧着手機直樂,一閉上眼睛,就能想起他上大學那會兒那種跟小姑娘似的對白賀炜的暗戀,于是把手機的播放器點開了,寂靜的寝室裏響起陳奕迅那溫柔的歌聲。——“十年之前,我不認識你,你不屬于我……”

剛上了沒幾天大學的鄭亦是怎麽都沒想到,正參加軍訓的他就被院裏的輔導員叫去了,說他繼父去世了,母親讓他趕緊回去。院裏給了他一周的假,他匆匆買票回家,等到了之後,他和母親的私人物品竟然都被王家兄妹扔了出來,母子倆被迫找了個小旅店暫住,不許他們守靈,也沒讓他們作為家屬參加遺體告別,幾乎是作為外人結束了整個葬禮。

接下來便是無休止的争吵,分遺産更是鬧得不可開交,王啓源的遺囑上寫明大部分遺産都是歸他們母子所有的,可王家兄妹仗着人多勢衆,一分都不想給他們母子,褚紅霞娘家已經沒什麽可以依靠的親戚,勢單力薄,如果想拿回應得的部分,唯一解決的辦法就是去打官司,可是母親說什麽都不肯,一是沒錢請律師,二是不想步入法院一步。

鄭亦的假期有限,沒辦法一直陪伴母親解決這個問題,直到十一假期再回家,才得知他們母子僅僅得到遺産中最破最不起眼的一個房子和一間門可羅雀的門市房,王家兄妹還叫嚣,這是對他們母子最大的仁慈了。

結束十一假期回到學校鄭亦已經心力俱疲,如果不是假期結束之後的一場班會,他可能因為事情太多而忘了自己還對一位學長一見鐘情過。

班會就是白賀炜主持的,他驚訝的看着面前這個高大帥氣的好看學長,萬萬沒想到還能再次遇見他。

回寝室的路上,鄭亦和同是從靈泉考進來的尤冰一起走,他們兩個是初中同學,又是同寝室友,雖然鄭亦開學這段時間不經常在學校,可尤冰這個乖寶寶見到鄭亦也跟見到親人似的,對他知無不言。

鄭亦只是問了一句:“那個學長是代班?”

尤冰就對他說:“你請假的這段時間,我們都開好幾次班會了,他是咱們代理班主任,幫助管理咱們班的大小事務,咱們專業的研究生,後來我才知道,他還曾經是咱們資源學院學生會的會長,現在也是名譽會長呢。真可惜,你沒參加上迎新晚會,他唱了陳奕迅的《十年》,對了,還有張學友的《心碎了無痕》,真是超好聽,據說他的獨唱是咱們學院保留節目,天吶,整個晚上,感覺學院的人都在讨論他,我還錄像了呢,等一會兒回去給你看。”

“好啊。”鄭亦感激地說道。

尤冰踢着腳下的石頭子,轉換了話題:“哎,說到學生會,我是本來打算去校學生會的,人家沒要我,我就退而求其次在咱們院的體育部做了個幹事。說起來,體育部的那個副部長學姐長得特好看,是咱們學校女籃的主力。”尤冰好像很喜歡說八卦,說起來就沒完沒了:“那個學姐超級厲害,得有175公分了吧,今年大四,她可是從大一就追白學長一直追到現在,還都沒什麽結果,結果別人追她她卻一直都不答應。”

鄭亦愣了愣,沒說話,他知道,他的暗戀就只能是暗戀,他怎麽敢幻想自己能和白賀炜有什麽呢?那麽優秀的學姐都沒追上的人,自己憑什麽能夠和白賀炜在一起。

尤冰忿忿不平的,實際上是往鄭亦胸口紮刀子:“可追白學長的人也太多了,你都不知道竟然還有男生,成天幫他買早飯,去圖書館占座,比女生都殷勤,可白學長都不*他,我是聽說追了一年就放棄了,也不知道學姐堅持個什麽勁兒。”

“……這個學長這麽厲害,也帥,一定是有女朋友的吧。”鄭亦明明裝作挺鎮定的,可聲音還是抖的。

“聽說是家境太好,他爸好像是咱們靈泉的一個市領導吧。哦,對了,他還咱們老鄉呢。哎,可能是眼光太高,一般的都看不上。”

“……嗯。”那更沒戲,鄭亦挺有自知之明。

鄭亦從尤冰那兒接收到很多關于白賀炜的信息,越聽越覺得白賀炜就是遙遠的星星,他手臂再長也沒辦法摘到。

回到了寝室,尤冰就把自己的電腦給打開了,那是一臺嶄新的筆記本電腦,在那個時候,這對于家境蠻好的尤冰不算什麽,卻是只有一部黑白屏手機的鄭亦時可望而不可即的,繼父的離世使得他們母子的經濟捉襟見肘,鄭亦還在想要不要趁沒課的時候找點兼職做做。

尤冰點開他用數碼相機錄下來的迎新晚會視頻給鄭亦看,同寝室的徐佳文和呂一飛也都湊了過來。尤冰坐得挺遠,鏡頭被拉近了導致失了像素,看不太清楚人臉,只有個人影在燈光下唱歌,這就是白賀炜了。

“……懷抱既然不能逗留,

何不在離開的時候,

一邊享受,一邊淚流。

十年之前,

我不認識你,你不屬于我。

我們還是一樣,

陪在一個陌生人左右,

走過漸漸熟悉的街頭;

十年之後,

我們是朋友,還可以問候,

只是那種溫柔,

再也找不到擁抱的理由,

情人最後難免淪為朋友……”

鄭亦也沒想到,他第一次聽白賀炜唱歌便是這首最近很流行,流行到大街小巷都會放的《十年》,而這首歌似乎成了咒語,幾乎成了鄭亦和白賀炜今後關系的真實寫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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