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白賀炜見鄭亦接了個電話理都不理他就瘋了一樣的往外跑,覺得事情不對就跟着來了,白賀炜還餓着肚子,情緒已經很不對了。可是當他擠進人群,第一眼看見的便是鄭亦坐在一個男人身上舉着一把刀就要往下捅的時候,他整個頭皮都炸了起來,一瞬間就把什麽負面情緒都抛在了腦後,還不等他上前阻止,趕來的警察推開人群湧進屋子,給白賀炜撞了個趔趄,他順勢退出了屋子。好在警察及時制止了鄭亦,連扯帶拽的把鄭亦從那個男人身上給拉了開來。只見那個男人滿臉是血的躺在地上哼哼唧唧地翻滾着,另外的警察就把這人也拽了起來,而鄭亦見了警察也沒消停,更像一頭瘋了的野獸,他赤紅着雙眼,額頭上青筋爆起,即使被困住也依然張牙舞爪的在那兒大喊:“你們松開我!讓我殺了他!他是個畜生!他不是人!”

因為晚到了一會兒又錯過了之前發生的一切,白賀炜并不知道這裏究竟發生了什麽,可他從未見過這樣的鄭亦,畢竟他認識鄭亦十幾年了,在他眼裏,鄭亦溫一直順得跟個綿羊似的,尤其在他身邊時,更像個怕貓的耗子,謹小慎微,說話都是格外注意的,可是此時此刻哪還有一絲理智在,目無旁人地發洩着自己的憤怒。而旁邊的那個哭着安撫鄭亦的中年女人白賀炜是見過的,她是鄭亦的母親,她哀求着鄭亦冷靜一些,可鄭亦根本不聽她的。再說那個剛才被他打的男人,捂着歪了的半張臉,罵罵咧咧地控訴:“警察同志你們看看他給我打的,嘶……這他媽我是我兒子,你們見過這麽打老子的兒子嗎?這簡直是滅絕人性、喪盡天良。褚紅霞,你說你養的什麽好兒子,嗯?就把我打成這樣……嘶……可真他媽疼!”這應該是鄭亦的父親?這麽看上去父子倆還有幾分相似。鄭亦在他面前不怎麽提自己的家庭,而且白賀炜也沒問過,白賀炜突然想到,就這十幾年,之前和現在,雖然他很熟悉鄭亦的身體,卻對鄭亦的很多事情都一無所知。

兩個警察控制着鄭亦,他們的力氣不容小觑,掙脫不能的鄭亦還處在暴怒之中,他痛苦地低吼着,“你們松開我,讓我打死他算了!他就不能再欺負我媽了……啊……松開我!”可終究沒有辦法,鄭母的安撫絲毫不起作用。

那個男人見鄭亦氣數已盡,反倒洋洋得意地如瘋狗一般亂咬起來:“警察啊,雖然他是我兒子,可是他要殺了我啊,你們不能放過他,就這樣還是公務員呢,簡直是你們政府機關的害群之馬,快把他關進監獄。而且還要賠我錢,賠錢!我操,我的鼻子是不是都斷了啊,真他媽疼。”

白賀炜聽見圍觀群衆指指點點的,三言兩語的還說什麽的都有,他倒是聽明白了事情的過程——鄭亦的母親褚紅霞是個可憐的女人,早年就因為家暴和鄭亦的生父離了婚,她再嫁後又喪夫,自己開了家小超市,鄭亦的生父經常來騷擾她找她要錢,今天喝了酒的男人又來了,褚紅霞不打算給錢,而男人似乎因為賭錢輸了氣不順一言不合就又對褚紅霞連打帶罵,這中間有人打了110,褚紅霞的兒子半後來将那男人制服了之後就動手打了男人,就在他拿刀的一瞬間,接了警的警察趕了過來。

警察見鄭亦如此癫狂又控制不住,便直接上了铐子,強行将他帶走,順便叫了鄭亦的父親、母親以及一些圍觀群衆去派出所了解情況。白賀炜見此心道不好,不動聲色的退出人群,趕緊給吳灼峰打了個電話,自己則開車跟上了警車,這事情要是鬧大了,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當冰涼的手铐被戴到鄭亦的手腕上時,他終于冷靜了下來,甚至可以說大腦有那麽一瞬間短路了,這一瞬間,他忘了自己是誰,身處何地,做了什麽,耳朵裏全是母親的哭泣以及那個男人的控訴。他毫無知覺的被警察推搡着往外走,恍惚中,他好像在人群中看見了白賀炜,再回頭,卻再也無法尋找到那個身影了。

坐在警車上,他能清楚的聽見警車的警報聲,再看看自己手腕上那明晃晃、沉甸甸的手铐,鄭亦覺得自己已經跌進了人生的低谷。可是想想母親,鄭亦并沒有覺得後悔,憑什麽那個男人為非作歹欺壓母親那麽多年從來沒有接受過法律的制裁,自己不過是想為這個社會除掉一條害蟲罷了。他想起自己曾經看過的一本推理小說叫做《死亡通知單》,他當時就覺得Eumenides這個能夠懲戒法律無法制裁的罪犯的角色的存在是很有意義和必要的。鄭亦看向窗外,唯一覺得遺憾的便是可能以後再也沒機會和白賀炜在一起了,這段歡樂而又幸福的日子估計是最後的念想了。

派出所到了,他被警察帶下了車,然後被帶到了一個小房間,看樣子倒也不是電視裏演的那種問詢室。

警察問他:“冷靜下來了?不發瘋了吧?”

鄭亦點點頭。

警察又說:“那個是你爸吧?他也沒醒酒呢,傷受得也不輕,暫時就不讓你們見面了,這事兒我們先了解一下情況。看起來你也不是不明理的人,給你上個铐子是讓你清醒清醒,明白嗎?”

鄭亦的嗓子都喊啞了,發出聲音還有點困難,“嗯。”

他的手铐随後就被解開了,警察又說:“父子倆能有多大的仇,年輕人怎麽還喊打喊殺的?”

鄭亦別過頭,不吱聲,警察又說:“要是你這麽擰着,對你也沒什麽好處,你有公職的吧,你爸真要去驗傷,到時候走了刑事流程,你的工作還要不要?”

鄭亦還是不說話,警察說得道理他都懂,可是那麽一個一天父親的責任都沒盡到的混蛋,讓他在這種人面前低頭他是做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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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見他榆木腦袋不開竅,搖了搖頭,便開始了問詢。

“你叫什麽名字?”

“鄭亦。”

“哪個亦?”

“亦步亦趨的亦。”

……

“你為什麽要打鄭孝裏?”

“那個混蛋雖然說是我親生父親,可早年因為家庭暴力,我媽和他離婚了,我大學畢業工作後,他一直騷擾我媽,找我媽要錢,死皮賴臉的,不給錢就不走。”

“那你為什麽不報警?”

“我報過警,沒用,警察當時是能解決的,可之後他就更變本加厲了。”

“那你說一下事情的經過。”

“我晚上正準備和朋友出去吃飯,剛到地方就接到我媽打給我的電話,我媽連句話還沒來得及跟我說就聽見她在電話裏罵鄭孝裏,我知道事情不好,我開車趕到了家裏開的小超市,他當時正揪着我媽的頭發,舉着一把刀在那兒來回的比劃。屋子裏都是酒味兒,估計是喝了酒過來的,我見到這個情景真是很生氣,我想起小時候他把我媽打到頭破血流的場景,我就動手了……”

“那你為什麽拿刀?”

“刀是他拿來的,掉在地上,我看見了,一沖動,就撿起來了……”

還沒等鄭亦說完,房間的門被敲響了,警察走了出去,另外一個負責記錄的警察停下了打字的手。不過一、兩分鐘的時間,那個警察回來後,跟負責記錄的警察耳語了兩句,便對鄭亦說:“你跟我出來吧。”

鄭亦疑惑地看向警察,警察似乎并不打算解釋為什麽把他帶出來,出去之後他看見了等在外面的白賀炜,還有自己的母親,他們身邊還有個男人,男人個子很高,長得也很精神,只不過看起來很陌生,鄭亦從來沒見過。

白賀炜的目光看起來特別淩厲,鄭亦沒來由的心虛,他不太敢看白賀炜,低着頭站在那裏不動,倒是母親見他出來跑過來抱住了他,問他:“小亦,你沒事兒吧?”

鄭亦搖搖頭,“沒事兒。”

褚紅霞又說:“多虧了你那個學長小白同志。”

鄭亦聽見心裏一動,終于擡起頭,感激地看向白賀炜,卻看見白賀炜和那個男人親親熱熱地說着話,他的心裏不由得湧起了一股酸楚。

正這時,一個年輕的警察慌慌張張的跑了出來,跑到那個男人面前,說:“吳局,剛才帶回來的那個叫鄭孝裏的一直都不消停,還說要是,要是……”

被稱作吳局的男人打斷了小警察的話:“要是什麽?”

“要是咱們不給他兒子判刑,他就炸了咱們派出所。”

“胡鬧,這都什麽人啊。”男人說:“你們讓他醒醒酒。”

“是,他還說,自己特牛逼,禍禍了女人咱們都抓不着,我們劉所長讓我請示一下您,看看是不是……”

男人說:“這還用跟我請示什麽?該怎麽辦就怎麽辦,等酒醒了,好好問問。”

“知道了。”小警察請示完,又匆匆忙忙地跑了回去。

這麽一段插曲之後,鄭亦被母親拉到了白賀炜面前,然後被母親的胳膊肘碰了碰,“快跟你學長道謝啊。”

“謝,謝謝,學長。”鄭亦偷偷看白賀炜,說話結結巴巴的。

“還有這個吳局長,要不是因為他,你還得在裏面關着呢。”他的母親又說。

白賀炜終于開了口,跟鄭亦介紹道:“鄭亦,這是我朋友吳灼峰,區公安局的副局長。”

“謝謝吳局長。”

白賀炜也說:“老吳,謝謝你了,改天請你吃飯。”

“客氣什麽,應該做的。”吳灼峰轉身又對鄭亦說:“對了小鄭,你這幾天別出門,這邊可能還得你過來配合一下,如果需要賠錢就賠點兒,你們家的情況我都了解了,你不用擔心以後的問題。”

鄭亦沖吳灼峰鞠了一躬,又說了句謝謝。

白賀炜說:“老吳,那我們先走了。”

“走吧,快早點回去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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